三 幻境

這一夜,我睡得並不安穩,總是斷斷續續做著那個夢,醒來卻記憶模糊,特別是那個哭泣跳河的新娘,我怎麽也想不起她的臉是什麽模樣,像櫥窗裏沒有五官的模特。

天剛亮就回到店裏,這是開店以來起得最早的一次。早上不過10點我便將駱太太拿來的旗袍補好了,再忙完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才12點不到。由於前一夜沒有睡好,沒做多少事我已覺得累得慌,便泡了杯茶斜躺在椅子上休息。

陽光從店門外照進來,灑在一排排衣服上。我盯著架子上的衣服,聯想到腦子裏殘留的夢境,在衣堆裏搜到那件傳說中的古衣,心中五味陳雜。

在見到它之前,我曾無數次幻想見到它時的喜悅。可此刻,掛在那一堆樣品裏,卻發現並沒有什麽過人之處。論色澤,它明豔不及桃紅,素淨不及月白,雅致不及粉紫。論款式,如今的旗袍可謂古今結合,融入現代元素的旗袍反倒生動不少,長的優雅,短的俏皮。也不再如從前那般對身材那麽挑剔,哪怕是“飛機場”,也總能找到適合她的那一款旗袍,穿出屬於她自己的韻味來。

看著衣架上毫不起眼的“秦淮燈影清旗袍”,我心裏多少有些失望,畢竟它曾是我家兩輩人的夢想,烙在我們心頭幾十年。見了它我總算明白什麽是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比之其他旗袍,它多的隻是歲月的經曆。就如古時的四大美女,人人把最美的讚詞都給了她們,現代美女永遠無法擺脫她們傳下來的烙印,如今的美女,別人給的形容詞也隻是四美用過的殘羹剩飯。說不定,當她們從曆史裏走出來,站在你麵前,你才發現,也不過爾爾。

我靠在藤椅上感慨了很久。又想起了爺爺,隱隱覺得,他的出走跟這件旗袍一定脫不了關係。他真的沒見過這件旗袍嗎?如果有一天他見到了它,會不會跟我一樣覺得他畢生的追求是如此不值?想到那些為它癡迷而荒廢的歲月,他會後悔嗎?

我閉上眼,又看到他那慈祥的雙眼。盡管奶奶把他所有的照片都毀了,可我還是記得他的模樣。我堅信,他還活在這個世上,終有一天會重新回到我們身邊。

生意冷清,下午5點左右,我正趴在收銀台的小櫃上打盹。

“叮咚!”門上的風鈴脆生生地響起來,抬頭便見逆著陽光推門進來一男一女。那男青年把額前的長發一甩,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姐,我來借幾件衣服。”然後徑自在衣架上這裏翻翻,那裏看看。那態度,哪裏有借者的謙恭,比逛自己的店還隨便。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安蔚彬,隻比我小三個月,是我父親的私生子。嗬,由此可見我父親有多濫情。

小的時候我很痛恨父親,但他在我三歲的時候空難去世,我滿腔的恨意他絲毫感覺不到,我也宣泄不出,隻能鬱鬱地盤在心口,像頑疾隱傷,即使他的生命早已終止,這傷痛都無法痊愈。

與父親一起死於空難的是我這個弟弟的母親,當時名震一時的影視紅星。至今我都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看上我父親,雖然他長相尚可,可並談不上富有,不過是個普通的編劇,雖然略有些才華,但已為人夫,絕不是可托付終身之人,但她居然願意放棄名利為他生兒育女。這就是愛情嗎?那我的母親算什麽?她在父親死後鬱鬱寡歡,最後因抑鬱症自殺而亡。她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愛著他——那個用情不專的男人。他們三人之間的愛無一不瘋狂,他們兩個是忽略責任道德我行我素;而母親呢?愛得隱忍,愛瘋了,連我這唯一的血脈都留不住她。

奶奶是極喜歡母親這個媳婦的,所以在知道蔚彬這個孫子的存在後,她也不同意讓他進我們李家的大門,還不許他姓李,就連我的父親都被她逐出家門。在當時,這種做法在同輩人看來非常不可思議。因為蔚彬可是她唯一的男孫,可為李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所以當時也有很多種傳言,最離譜的一種就是說父親並不是她親生的。

甚至在我爺爺離家出走後又多出一種傳言,說爺爺之所以會離家,也是因為無法忍受她的專製和蛇蠍心腸。父親的風流史也由最初的讓人唾棄轉變到招人同情,指責的對象變成了奶奶和母親。蜚短流長,在爺爺失蹤的第二年,奶奶拖著我,拿出畢生的積蓄另外買了房,搬離了兒時熟悉的環境。

我小時候非常痛恨這個弟弟,因他母親使得我們家破人亡。

上學時,奶奶考慮到父母的事,怕我在學校會被人看不起,特意跨區域讓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學校就讀。也許是冤家路窄,也許是冥冥注定,我居然和安蔚彬意外同班,似乎注定了我們之間必定糾纏不清。

他隨母親姓安。母親死後,他由外祖父母撫養,雖然富足,卻並沒有多少溫暖。我們都知道彼此的身世,他也一直想跟我親近,可我總是對他惡言相向。我討厭自己的身世,每當看到同學有恩愛的父母接送,對他的憎恨就遞增一分。再大些情竇初開時,有同學開玩笑說,李影,你跟安蔚彬眉目之間還有幾分神似呢,又都是父母雙亡,也算是門當戶對,他從小就像跟屁蟲一樣老黏在你後麵,嘿嘿……那同學笑得意味深長,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撲過去海扁了一頓。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惹我亂開玩笑,而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我後麵,有時我氣急了,什麽惡毒的話都說得出口。後來想想,所幸,他一直未曾離開。

直到我們十六歲高一那年春遊。去杭州,在西湖邊我跟女同學嬉戲不小心落入西湖。一幫半大的孩子都束手無策,隻有他義無反顧地跳下湖救我,而他非但不會遊泳,還有輕微的恐水症。最後,我們被路人救起。人都是情感動物,在他跳下水的那一刻,我便已經被他感動。也是從那時起,我才承認他這個弟弟,與他的感情也越來越好,不過好友裏除了何青琳,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為了能讓奶奶也接受他,我常常在奶奶耳邊說他的好話,可將近十年了,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奶奶還是不肯接納他,說得多了,她就拉下臉說:“我永遠都沒法忘記你媽是怎麽走的。”這話是撒手鐧,是我們心裏一輩子不能愈合的傷,她說出來,痛;我聽進耳裏,更痛。此後,我也不再強求他們有生之年能共處一室,隻要他們都能安康到百年,我便知足了。

他有事找我隻能來我的小店。

大學時,他學攝影,我學設計。

如今他開了家自己的影樓,常常來我這裏借服裝。不過說真的,我這店能開下去,除了青琳和雲峰的幫忙,還有一部分的客源來自於他。他借我的衣服去拍寫真,樣衣精致漂亮,不似外麵那些粗製濫造的,人家問起衣服來源,他便順勢推薦我的店。

這三人,都是除開奶奶以外待我最好的三個人,也算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笑著跟他開玩笑:“我這裏的衣服不借,隻賣。不過大家都這麽熟了,租給你得了,價錢上也給你優惠點。”

“嘁,你還是我姐?這麽小氣,跟掉錢眼裏似的。”他在衣架裏邊翻嘴裏邊嘮叨,“最近不知道吹哪股複古風,好多人到店裏拍照都說要旗袍、唐裝和宮裝什麽的。姐,你有空再幫我趕幾套唐裝怎麽樣?嗯,還有宮裝也要,你的眼光和手藝我都相信。”

“你別糊弄我,這會兒要我幫忙了叫我姐。沒事時你就大影小影地叫個不停。再說了,我這是旗袍店,你倒好,五花八門的全來了,雜七雜八的,就你愛指使我。”我起身到飲水機邊泡了兩杯茶,分遞給他和跟他一起來的女孩,“小妹,喝杯水,你隨便看看。店裏亂糟糟的,平時都我一個人打理,沒什麽空收拾,你將就一點兒,啊?”

“姐,叫她小賈就行了。”蔚彬抬抬眉,繼續接我的話茬,“再說了,做生意哪有這麽死板的,都是做衣服,也有那能力,掛羊頭賣狗肉的比比皆是,你又何必那麽較真?”聽聽,這是什麽話?他性格就是這麽直,找你幫忙都不把話說得好聽點,讓你哭笑不得。不過誰讓我就這麽一個弟弟呢,我笑著搖頭不理會他。

“謝謝姐姐。”小賈接過茶杯衝我笑笑。她模樣挺俏,長得清清純純,長發軟軟地散在肩上,看上去很溫柔,模樣是蔚彬喜歡的那種類型。她把茶杯湊到鼻子底下吸了兩口氣,讚道:“好香的茶,姐姐這是什麽茶?”

“普洱茶。雲南的,多喝可以減肥,對胃也挺有好處的。”其實普洱茶並不香,泡好的茶水有些中藥的顏色,隻是喝起來極其順口。我一聽她說那番話,就知道她是個八麵玲瓏的女生,在社會上也一定非常吃得開,倒也能彌補蔚彬性格上的不足。

“那我也去買點來喝。”她淺啜了一口,眉頭微微皺了皺。看得出她平時極少喝茶,是個胃早已讓橙汁、牛奶養得嬌貴的女孩。

“這茶也是分好壞的,稀鬆平常的也就上百元一斤,上好的就遠不止這個價了,不過喝慣了好茶,平常的茶就難以入口了——品茶也會上癮的。買這茶也是要看地段的,有的價雖高卻不一定是好貨,還有,品茶也要講究程序,像我們這樣泡在杯裏飲,給這茶打了不少折扣……”平時我的話並不多,但話題關乎茶的時候,總忍不住多嘮叨幾句。

“喲!你別給她糟蹋了,這麽好的茶。”蔚彬在一旁插嘴,斜了我們一眼,繼續挑著衣服,“她可是讓那些飲料慣壞的孩子,這茶從來不碰的,那次我買瓶蜂蜜綠茶還一個勁兒說苦。”

“人家不會學嗎?”她騰出右手揪了揪蔚彬的胳膊,看他們的親昵狀,便知道是蔚彬的新女友。我這個弟弟哪點都好,性格裏卻遺傳了父親的風流,用情不太專一,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一樣頻繁。說他用情不專他還反駁,說是沒有遇到合適的。女孩發急的模樣誰都看得出是努力想討好我,一定是很愛他了。

蔚彬伸手刮了刮她鼻頭,一把把她摟在懷裏。這還是蔚彬第一次在我麵前跟女孩子這麽親昵,以前的女友,在我麵前的時候他總是愛理不理的。看來,這次真的是遇到合適的了。

我笑了笑,幫她打圓場:“會品茶的人並不是什麽茶都喜歡,不喝茶的人也並不是什麽茶都不愛喝。如同興趣愛好,總有一兩味投其所好的。”

“就是就是,我就愛喝這茶嘛!”她使勁地點頭附和。

叮鈴鈴……

正說著,電話響了起來。

“你好,錦繡旗袍店。”我拿起電話。

“不要這麽專業好不好?小影,你幾點到啊?他們可都快到齊了。”是何青琳打過來催我走人的電話。

“大小姐,我6點就關門好不好?”

“好好好,你快點啊!我叫老王去接你好不?”老王是她們家的司機。

“不用,太麻煩了。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好。”

“那好吧,你快點,知道不?拜拜。”

掛了電話我就催蔚彬,“你挑好了沒有?我可要關門了,青琳她媽媽生日,催我呢。”

“好了,就這幾件,我自己包好了。”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裝進他帶來的旅行包裏。

“你別弄皺了。”因為那一排掛的都是樣品,加上青琳催得急,所以我也沒看他拿了哪幾件。回頭對與他同來的女孩說:“小賈,我可不是趕你們走啊,昨天就約好要去同學家,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下回來了姐姐好好陪你聊聊。”

“沒事,姐姐你先忙。我們先走了嗬。”她衝我甜甜一笑,這女孩還真是善解人意,心裏不禁替蔚彬感到高興。

“那再見。有空過來玩。”

“姐姐再見。”

我把店門外的塑膠模特搬了進來,收拾好一切,把桌上小賈隻喝了一小口的普洱茶倒掉,茶還沒有涼透,飄著若有若無的茶香,不禁有些心疼。

快出門時想起駱太太還沒有來取衣服,時間已經是5點40分,怎麽說都是長輩的生日,遲到就太不禮貌了,又怕駱太太來了會懷疑我做生意的誠信度。於是,我寫了一張小紙條貼在門上,告訴她我有事外出,讓她明天再來取。

到何青琳家的別墅時已經是6點15分。她家是典型的富豪之家,光一個客廳就比我家還大。

青琳並不常回家住,說太過奢侈了,最主要的是規矩太多。她的外祖母是上海上流社會裏響當當的人物,在中國變動最大的幾十年,能讓何企渡過各種難關就足以見其能力了。不過她在商場雷厲風行,回家卻是溫文婉約。隻是向來約束人慣了,如今雖然年紀大了,規矩還是很多,對唯一的外孫女定下數條規矩,這不許那不行的。何青琳大大咧咧像沒籠頭的野馬,怎麽能忍受那樣的束縛?按她的說法,大學住校是逃離魔爪,畢業後哪裏還有再跳回火坑的道理,說什麽也不肯搬回去住。工作也是自己找的,在一家外企做翻譯,說是體驗社會,有誰會想到她就是何氏集團的準繼承人?

青琳早早就在門口等我。其實我很喜歡她這個家,特別是屋前那叢湘妃竹,風吹竹舞,搖曳生姿,日裏夜裏都有道不盡的韻致。記得上回我把這樣的感悟說給她聽,她衝我扮了個鬼臉說她最怕的就是這叢竹子,夜裏像鬼影一樣,稍有風吹草動它就響個不停,如同鬼嚎。八歲時她在這裏跟她的母親玩捉迷藏,曾看到過一個白衣女子。隻是,她的外祖母與母親都不信。打那以後,她一個人就是日間從這裏路過也覺得陰森森的。

她隨母姓,她們何家的女婿已是五代入贅,每一代卻都隻生了一個女兒。聽說她上頭原有個哥哥,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她父親在她十五歲時就腦溢血逝世,老人們都說那年的運程不好。我的爺爺也是那一年失蹤的。

她母親見了我就拉住我的左手親昵地說:“喲,小影好久沒來了,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青琳奶奶常在我耳邊念叨說想你。”

何家幾代人都隨母姓,所以青琳便稱外婆為奶奶。

我笑著,把右手拿著的盒子遞給她:“阿姨生日快樂!”

“人來就好了,還送什麽禮物?”她笑著接過。

“又拿什麽來哄我老媽開心了?我媽喜歡你,好像你才是她女兒一樣。一看到我啊,就說我這不好那不好的。”青琳從她母親手裏搶過盒子,快手快腳地就打開了。

“青琳,沒點規矩,讓奶奶看到又該說你了。”看得出她很疼這個女兒,嘴上雖說著責備的話,語氣裏卻滿是憐愛。她性格跟外貌如出一轍,柔得沒有一點兒棱角。青琳卻總不知足,說母親待她冷淡。

“我就知道是旗袍。好漂亮,媽,這個顏色很適合你。別老穿那白兮兮的衣服,試試這個顏色,等會兒上樓就換上。”青琳已經把裏麵的旗袍拿了出來。何母向來喜歡素色,衣衫全是乳白、月白。我本也想送一件白色的,不過白色終究不夠喜慶,也就改送了件淡粉色的,這樣既不會太豔又不會太沉悶。

“我還怕阿姨不喜歡呢。”

“怎麽會?這麽漂亮的衣服。走,咱們進屋去。”青琳左右各挽一個向大廳走去。

小玉、小茜、偉豪早到了,在人群裏,我看到雲峰也在,胳膊被一個長相嬌豔的女孩勾著,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我隔著人群遠遠地看著他們。

幾天前的爭吵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感情。愛從何而來?也許我和他的心距離越來越遠了,原以為他會打電話道歉或是托青琳來當說客,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做,是大家都厭倦了嗎?

想起大四的時候,應該是冬天吧,我已不記得當時是為什麽吵架,可是我清楚地記得起因肯定是自己無理取鬧,硬讓他在大街上給我道歉,最後因不滿意他的誠意而負氣回宿舍。當時可是上海最冷的時候,為了求得我的原諒,他在樓下站了整整一個晚上。那時,愛情就是這麽熾烈。我的沉默不語、歇斯底裏和無理取鬧他都可以一一包容。

當年的**早被時光慢慢腐蝕掉,餘下的也即將腐敗似的,不曉得還能撐得幾時。

也許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眼望了過來,看到我後,他拋開身邊的女孩徑自走了過來。我心頭一暖,可是,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我卻突然委屈得想逃開,便起身往陽台走去。他快步追上來從後麵摟住我,鼻息噴在我頸後:“影,消氣了嗎?”

他們一般都叫我“小影”,隻有在兩人獨處,情到深處時他才會喚我單名。

“不去陪你的新女友嗎?”心底的不滿被他一個擁抱輕易融化掉,但一張嘴連自己都覺得語氣裏依舊滿是酸味,暗罵自己不爭氣。也許,三年的感情,不光隻是單純的愛,更生出許多依賴習慣之心。人,最怕的便是向習慣妥協,當你對人、對事、對感情一旦形成習以為常的模式,就再難輕易放下。還有便總是不爭氣,有時越是生氣,腦子想的越是對方平日裏的好。

“你想哪兒去了?她隻是我世伯的女兒,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的。影,不許你亂想。當初我那麽辛苦才追到你的,怎麽舍得輕易就放棄?”他輕輕扳過我的身子跟他對視,眼神坦誠得讓人消除所有的疑慮。我正欲辯駁——

“峰哥,這是嫂嫂嗎?好漂亮。”那女孩已尾隨而至,手裏端著一個托盤,裏麵放著幾碟小點心什麽的。她笑盈盈地望著雲峰,但在提到我時,也不正眼看我一下。

口蜜腹劍,本來就有成見,見她這姿態,我心中更是不滿,繃著臉,連笑容都吝於給她。

“小嘴真甜。”雲峰接過她端來的點心,可能感應到了我的不快,放在我腰間的手又緊了緊說,“這是我妹妹凝香。”

“你好,我是李影。”我強壓下心頭的不快,勉為其難地對她點點頭。

“你好,李小姐。呀,我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卿卿我我了,我哥這會兒呀,怕早已在心裏罵我不識趣了。”她抿嘴一笑,邊說邊朝雲峰擠眉弄眼,說完便端著空托盤回到大廳去了。

雲峰少不得又說一堆的好話,像戀愛幾年裏的無數次爭吵一樣,最後和好如初。

因為和雲峰重修舊好,整個晚上我都很開心。

雖然是青琳母親的生日宴會,到了最後卻成了我們一幫青年人的派對。整晚都沒有見到何奶奶,青琳說她有些輕微感冒,早早就睡下了。

一幫人瘋完,從青琳家出來時已是淩晨1點半。

雲峰送我回家,穿過那叢竹林快到盡頭時,我隱隱聽到高跟鞋的聲音,還以為是青琳出來送我們,回頭卻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站在竹林的另一端,有點眼熟,卻不是青琳,也不是她母親。雲峰見我扭頭,也跟著回過頭去看,卻說:“看什麽?又沒人。”

我一驚,怎麽他看不到人?使勁眨了眨眼睛,等定睛再看時,隻見竹林盡頭空空如也,哪裏有人?竹影幢幢,風一吹,沙沙作響,像幽靈的嗚咽。

我嚇得抓住雲峰的手:“雲峰,我真的看到了,一個穿白衣的女人!”

“一定是你酒喝多了眼花,走了,時間不早了。”雲峰有些不耐煩,抽手鬆了鬆領帶,一把拽過我向大門外走去。

我不時悄悄地回頭,卻再沒有看到人影,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

自從何家出來,雲峰就繃著臉,難道剛才那樣的小事又惹他不快了?才剛和好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我也不由得冷下臉。兩個人都別扭著,自然一路無話。

回到家時,奶奶早已睡了。我躡手躡腳地回屋躺下,剛一合眼,就跌進夢境,昨晚那個怪異的夢又開始放連續劇似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