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丁香之秘 二十四旗袍

痛,無法抑製的痛!我微微側了一下頭,想躲開指尖那銳利的傷害,可無論我怎麽躲,它總能精準地附在我眼上,執著地向我的眼球施壓!我心底無比恐慌,在一片黑暗裏我努力地想打開眼瞼,可除了能感覺到痛,身體別的器官的功能好像都已消失殆盡……我明明竭盡全力在喊著,但張開嘴,所有的聲音到喉間都成了怪異而微弱的咕咕聲。

眼球傳來陣陣刺痛,肺裏的氧氣也越來越少……周傑倫的《東風破》在耳邊適時地響起來,如一把利刃刺破所有的恐怖幻象。眼球上的負重陡然離開,隻是餘痛未褪。我終於撐開眼瞼,疼痛讓我隻能眯縫著眼,朦朧間,我看到一個人汗涔涔地半跪在床前,望著自己的雙手。

眼簾被一團紅色蒙住,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紅紗,我抬手想拭去,可稠黏的**不住地湧出,怎麽也擦拭不盡,我瞎了嗎?

我隻得閉上眼,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摸索著接了電話:“喂?”

“小影,是我!你沒事吧?”唐朝焦急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我本來慌亂的心緒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瞬時平靜了許多。

“唐朝,你快來我家救我!我的眼睛看不見了!”熱熱的**流過我的臉頰,雙眼一陣接一陣地脹痛。

“小影,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唐朝的聲音越發焦慮了。

“呃……”我眼前晃過剛才看到的人,家裏隻有我和她,難道是奶奶?是她傷了我?可是,我怎麽對唐朝說?我始終都不相信,我唯一的至親會傷害我。忽然,我想到了蔚彬,還有被蔚彬附體的青琳和雲峰,難道……我不敢再往下想,似乎每一個角落都暗藏著危機,每一個人可能都不是自己。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深處詭異事件的旋渦裏,我要怎樣才能完全抽離?

唐朝,心底冒出這個名字,像黑暗深處的那一點亮光!是的,隻有他能幫助我。我現在可以尋求庇佑的人隻有他了。

“你快點過來好嗎?等見麵了我再跟你說!”我的聲音因為恐懼而發抖,手指也不住地哆嗦著,手機幾乎要從我的手掌裏掉落。

“小影,你別怕!冷靜點,我很快就會過來。”唐朝安撫著我,聽到我應了一聲後,他才掛了電話。

我把手機抱在懷裏,往床裏邊又縮了縮。空氣似乎凝結了,我緊閉雙眼,可耳朵卻豎得直直的,不想錯過一絲細微的響動。床身動了動,我感覺到奶奶坐到了**向我靠過來。我抬著手推擋著,對著她大叫:“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小影,我……”奶奶的聲音無比虛弱,像是已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還帶著一絲憐愛。是憐愛嗎?可是剛剛……

“我求你了,你別過來!”我抱住頭,尖聲叫著。

“小影,怎麽了?我們都怎麽了?是她嗎?剛剛一定是她!她為什麽陰魂不散?這是報應嗎?”奶奶的聲音在空氣裏顫抖著,帶著恐懼和輕微的哭腔。我可以想象得出她蒼老的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不禁有些心疼。她傷害了我又怎麽樣?她仍是我相依為命的親人啊!再說,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意。

“奶奶,你先扶我去客廳好不好?不,先把衣服給我拿來,讓我換上。”我急急地說。奶奶應著,隨即遞給我一件衣服,麵料光滑,像是綢緞——是旗袍?我一驚:“奶奶?怎麽給我旗袍?你給我別的衣服啊!”

奶奶嗯了一聲,接著我就再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氛圍又恢複到之前詭異的寂靜。我不敢再說話,隻得脫了睡衣,摸索著把旗袍套上,坐在床頭,腳在地麵四處搜索,可是找不到我的鞋子。我又開口向奶奶求助:“奶奶,你快來幫我拿鞋,我找不到!”

奶奶的腳步聲異常緩慢,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她在我麵前蹲下身子時骨骼裏發出的嘎嘎脆響。她先抬起我的右腳,襪子也沒有給我穿,就在我腳上套上了一隻鞋——是高跟的?

“奶奶……”我正想讓她幫我拿雙平底鞋,可她的手在我腳上重重地摁了一下,似乎很是不滿,我的要求被她那無聲的不滿硬生生地打回肚裏,隻得安靜地由著她為我穿上鞋子。

鞋子剛穿好,我便急急地站了起來,伸著手往右急走了幾步探到牆,扶著牆向門口挪動。奶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扶——你!”聲音拖得長長的,還帶著顫音。我周身一抖,感覺汗毛全豎了起來,咽了咽口水說:“奶奶,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自己可以走的!”

“我——扶——你!”她的聲音無比固執,不容反駁。話音剛落,她已抓住了我的右手。她掌上的溫暖讓我稍稍安心,暗自鬆了一口氣。

走了兩步,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那雙握著我的手,肌膚怎麽這麽細膩柔軟,完全沒有奶奶手掌的粗糙,原本就有些微弱的溫暖也好像正在漸漸地退去,越來越涼……

“奶……奶奶?你是奶奶嗎?”我幾乎要哭出聲來。

我使勁甩開她,向大門的方向急急奔去。高跟鞋擊得地麵嘚嘚直響,我本來就心慌,又看不見,隻覺得自己東倒西歪的。忽然,腳下被什麽一絆,身子往前直直撲了過去,倒在柔軟的墊子裏,好像是客廳的沙發。

“咯咯……咯咯……”那個可怖的笑聲又響了起來,那悠長的笑聲裏充滿了詭異。我往沙發裏縮了縮,更加害怕,以前都是在夢裏聽到,這次卻在我耳邊清晰地回響,內心的恐懼更加濃烈。那笑聲雖輕,但綿長冷冽,仿佛可以鑽破耳膜。我想捂住耳朵,可又不敢,怕她突然襲擊時我無法在第一時間感應到。

“奶奶?奶奶?你在哪裏?”我用雙手在空中胡亂揮動,防止“她”的靠近。

“奶——奶——誰是你——奶——奶?”聲音突然在我耳後響起,冰冷的鼻息已噴到我的頸間。我身子一縮,跌坐到地上,可那涼涼的氣息依然附在我的頸後。我驚慌失措地不斷避讓,可怎麽也甩不掉那股冰涼的氣息……我伸手又向身後揮了揮,卻是空空的,並無一人。

我轉得頭暈腦漲,口幹舌燥,異常難受,伸手摸到領口想解開衣扣,卻摸到一顆細小光滑的珠子——領口?珠子?我驀地一驚,伸手摸了摸衣袖,七分!我穿的……穿的是“秦淮燈影清旗袍”?

“奶奶,奶奶,你在哪裏?”我不再徒勞地轉動,背靠著沙發,絕望地叫著。

“咯咯……咯咯……”笑聲又從耳後響起來。我靠在沙發上不住地喘息,感覺累了,身心俱疲,又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逃不開,也就不想掙紮了。

一雙冰冷的手從背後掐上我的脖頸,寒意瞬間流遍全身。這已不是第一次,隻是前幾次都是在夢裏,這次感覺更為清晰,指甲因用力慢慢掐入肌膚的輕微顫動我都能明顯地感覺得到……我無力地顫抖著,任由頸上的束縛越來越緊,身子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恍惚……

咚!咚咚……

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我腦子一個激靈,是唐朝!

隨著敲門聲響起,頸上的束縛倏地鬆了不少。陡然間,求生的欲望再次燃起,我奮力扳開脖子上的指爪,循著聲音向門邊跑去,拉開門,急急地問:“唐朝嗎?是唐朝嗎?”

“小影,是我!是我!”唐朝將我緊緊地護在懷裏。

被他擁進懷裏,感覺到熟悉的溫暖,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水洶湧而下,雙眼更加刺痛不已。

“小影!你的眼睛怎麽了?”唐朝失聲叫起來,“你的衣服!”

“是‘秦淮燈影清旗袍’嗎?是那件旗袍嗎?”雖然早已猜到,但還是驚悸萬分,我抓緊唐朝的胳膊不住地問。

“小影,什麽都別說,我先送你去醫院。”唐朝擁著我轉身就走。

“小影……”奶奶虛弱的呻吟聲從背後傳來。

我頓住身體轉身:“奶奶……”可這時,我真的不敢確定,奶奶還是我的那個奶奶嗎?眼瞼上的刺痛再次傳來,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驚心動魄的種種,消失的驚悸複又回來。

正準備離開,突然想到自己貿然去找唐朝後,沒能阻止蔚彬的死,我不願看到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往唐朝的懷裏偎了偎,低聲問唐朝:“奶奶會不會有事?你有什麽辦法嗎?”

唐朝顯然已明白我的擔心,將我輕輕扶起站好,向奶奶走了過去,隻見他說道:“李奶奶,這個你戴好,我現在帶小影去醫院。”

在車上,我問唐朝給了奶奶什麽東西,他沒有說。

後來我才知道,是他師父給的護身符。

醫生看了檢查報告說需要再仔細觀察觀察,視力應該不會受到影響,隻是眼球驟然受到重壓所以產生了暫時性的失明,眼瞼上留下了創口,要敷藥以免感染。

眼睛被纏上繃帶,世界變成黑壓壓的一片。

唐朝留在醫院陪著我。

淩晨3點左右,一位護士小姐來到我的病床,說醫生找唐朝有事。唐朝跟著護士走了,病房裏隻留下我一個人,空****的病房裏隻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莫名的恐懼在心裏升起,我不住地祈盼唐朝快點回來。不一會兒,房門“吱”的一聲開了,我膽戰心驚地問:“唐朝?”

沒有人答話,那人徑自坐到了我的床邊,我裸在被單外的右手被一雙大手握住,那雙手,指節分明,溫暖有力,我緊繃的神經倏地放鬆下來。這雙手我再熟悉不過,是唐朝的。我笑起來:“你怎麽不出聲?我一晚都嚇死了,現在眼睛又看不見,你知道我剛剛有多害怕嗎?”

唐朝依舊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怪異。我遲疑著抬手去摸他的臉,本來是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可摸到的臉怎麽如此小巧光滑,沒有一點兒胡茬?我頓時渾身發寒,顫聲說:“唐朝,你別嚇我!”可他依然沒有回應,握住我左手的手卻更加用力了些。

我的手顫抖著從那張臉上滑下來,落到他的喉間,忽然感到有股溫熱的**順著指尖流了下來,熟悉的令人膽寒的血腥味又充盈了整個鼻腔……指尖觸碰到一個尖利的管狀物——啊!那是斷裂的喉管!

青琳!我嚇得猛地縮手,可還是慢了一步,我的右手已被一隻冰冷柔軟的手死死捉住,我“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小影!你怎麽啦?”唐朝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來,那雙冰冷的手瞬間消失了。

“唐朝,是你?真的是你?”我急急地揮著手,直到被他握住,才平靜下來。

“小影,你都看到什麽了?”唐朝忘記了,我眼睛上還纏著繃帶,什麽也看不到。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剛才青琳來了!我摸到她了!唐朝,你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你一離開,青琳就會找過來的!”我急急地說,到最後因為恐懼泣不成聲。

“好,好,別怕,小影別怕,我就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唐朝握著我的手,在床邊柔聲地安慰我。

我將發生的一切全都跟唐朝說了。

唐朝沉吟片刻,從我指上褪下那個戒指,似乎恍然大悟:“小影,你夢裏看到的隻怕都是真的……我想,殺青琳的就是蔚彬,就是他附身在雲峰身上殺了青琳,然後又割破了雲峰的手腕……”

“為什麽?旗袍是秦淨的,蔚彬怎麽可能會跟著旗袍?他也有怨氣嗎?”

“這是因為,旗袍在哪裏,秦淨的怨魂就會在哪裏出現,但青琳跟她是親戚關係,她不可能傷害青琳。不過,隻要她出現,蔚彬和小賈就會連帶出現,但他們本身不是因怨懟而死,並不會傷害人,最多隻是恐嚇。可偏偏,他親眼看見青琳跟雲峰在一起,而他知道你與雲峰的關係……你說過他很疼你,所以就算他死了,他也不允許別人傷害你。我想,青琳和雲峰對你的背叛,應該就是蔚彬殺他們的理由。最主要的是,你動過這個念頭,你們是親姐弟,一脈相承,他應該感應到你心底有過的最真實最邪惡的念頭,所以……”

蔚彬,真的是他?在夢裏,被蔚彬附體的雲峰曾對我說:“傷害你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他是在代我懲罰青琳和雲峰嗎?是的,一定是他!從小,他就不曾讓我受到過絲毫傷害,有人欺負我,他總是拚了命地去教訓別人。以前,他對我這樣的關愛讓我感到溫暖,可是現在,我卻很是懊惱,這份至死不渝的關愛是如此沉重,它染上了血腥,再也無法洗滌幹淨,給我戴上了沉重的枷鎖。

青琳,雲峰,他們對我的背叛,我早已釋懷。真的是蔚彬做的?不,我不要他這樣!我也不願承認真的是他。

“可是,如果你說是親戚關係,可民國時,為什麽那位新娘的妹妹也會死?那是她的親妹妹,她怎麽不講親情呢?”我要反駁唐朝的推斷,我不能接受是蔚彬為我殺了青琳他們。

“你想過沒有,民國發生的事誰都沒有經曆過,所以傳說並不能全信,也許是別人誇大事實呢?再說,那位新娘是因為家人的阻撓不能與心上人結合,我們所知道的不過是她不能如願嫁給心上人,所以她或許對誰都懷了仇恨呢。而秦淨則不同,至少有何奶奶和何媽可以證明,她跟你爺爺相愛的時候,何家的人並沒有為難過她。也許,除了你奶奶,誰都不曾阻撓過他們也不一定。”

“可是……”我一下子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是的,也許除了奶奶,沒有任何人阻撓過他們。難道真的隻是單純地阻撓嗎?如果真的是那樣,為什麽秦淨的怨會這麽深?如果真如唐朝所說,蔚彬可以附身到雲峰身上殺了青琳,那麽,青琳會不會也效仿蔚彬,也對我……那我還能躲多久?

我伸手摸上領口的那顆珍珠,潤潔光滑,可透出絲絲寒意,讓我渾身發涼。

唐朝似乎看穿了我的憂慮,摟緊我,想了很久才說:“小影,隻有把旗袍毀掉,才能太平。但在毀掉以前,得先消除秦淨的怨氣,兩世的怨疊加在一起,讓現在的她極其暴戾,如果不消掉她的怨怒,就算毀了旗袍,她還是會繼續作惡的。至於青琳、小賈他們都隻是依附,怨念並不深,一旦秦淨的怨魂消失,他們自然也就隨之消失了。”

“可是,我們要怎麽做才能讓秦淨的怨魂消失?”

“找到你爺爺。就如我師伯說的那樣,隻有那個辦法才不會留下禍根,用護身符根本就不是長久之計,必須得根除才行,這樣才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