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行衣和曼陀羅
看著陣中一個副將裝扮的秦兵，扶蘇走上前去，將他有些淩亂的褶服衣領，用力展平，又把他的雙版長冠扶正。
“裨將王離聽令，我與主將蒙恬暗中調查父皇被害一事，軍中大小事務暫交於你掌管，一切按計劃行事。”
“喏。”
此時的王離，雖是弱冠之年，卻是風華正茂。
這王離能做到統領三十萬大軍的裨將，還要得益於他強大的家庭背景。
老子英雄兒好漢，王離的父親是王賁，那可是秦滅六國的主要幹將，被秦始皇封為通武侯。
他最著名的一戰，莫過於引黃河之水倒灌魏國都城大梁，不廢刀槍就生擒了魏王假。
而王賁的父親，王離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將軍王翦，這可是秦朝統一六國不可或缺的人物，其威望在秦國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秦國的江山，說是王氏父子打下來的，也不為過。
滿門忠烈，重用王離就是嬴政對王氏一族最好的褒獎。
現在輪到扶蘇接管父親的大權，去統領這些為大秦浴血奮戰的將士了。
不打無準備之仗。
蘇甫從小就有個習慣，做什麽事都會提前製定一個計劃。
按照自己製定的計劃，扶蘇立刻叫來蒙恬，兩人換了夜行衣，一起躲進了龍攆必定經過的叢林中，他要密切觀察趙高等人的一舉一動，方便自己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七月丙寅，雖是晴天，北境之地已經清冷，加之剛下過大雨，濃密的叢林寒意更重。
“咳咳咳。”蒙恬裹緊了長褥，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你不要命啦，偵察敵情，最忌諱發出聲響。一旦被發現，你我頃刻之間就會被射成刺蝟，你不會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吧。”扶蘇趕緊揉搓了一團腳邊的枯樹葉，用力塞進了蒙恬的嘴裏。
自知理虧的蒙恬，紅著臉，默默將頭埋進了草叢裏。
再想咳嗽，他就使勁掐自己大腿內側的皮肉，即便再疼，都沒有製造出一點動靜出來。
眼看陽光直射到兩人麵前，日中時分，遠處終於傳來了車馬走動的聲音。
扶蘇、蒙恬二人看的很清楚。
秦始皇的乘輿一共八十一輛，前麵的七十九輛都披著虎皮，末尾的兩輛則懸掛著豹尾。
整個車隊猶如一條氣吞山河的巨龍，甚是雄偉，使人望而卻步。
第一次親眼見到秦始皇的龍攆，蘇甫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這種感覺，是秦始皇陵兵馬俑給不了的。
因為它太真實了，簡直就是複活的曆史，行走的文物。
隊伍之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六匹馬拉著的轀輬。
重兵把守之下，就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靠近半步。
從護衛等級就能看出，嬴政就在轀輬之中。
大秦帝國的最高統帥，吞八荒，至六和，一統天下。
統一文字、貨幣、度量衡，從此華夏有了同宗同源的依據，埋下了多民族一家親的根基。
千古一帝此刻近在咫尺，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蘇甫的仰慕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直白點說，就是他尿褲子了。
隻是乘輿經過之時，蘇甫隱隱聞見一股說不上來的怪味，又腥又鹹還透著一點腐肉的臭味。
他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尿騷味。
他回頭看了蒙恬一眼，這家夥早就料到扶蘇會懷疑他，已經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這味道多少有點上頭，蒙恬被刺激的又要打噴嚏。
扶蘇眼疾手快，立刻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但凡有點刺激性氣味或者粉塵就咳嗽打噴嚏，你小子準是過敏性鼻炎，回頭我給你調一副脫敏的藥吃一吃。”
過敏性鼻炎，蒙恬一頭霧水，這是什麽病，聽都沒聽過。
“上郡天氣凜冽，每年這個時候我就會感染風寒，這都是老毛病了，陛下還曾讓侍醫夏無且為我診治，藥石早已嚐遍，終究還是老樣子。”
秦朝衛生條件落後，醫學領域更是沒有什麽建樹，隻有一些煉丹修仙的道人，充斥朝野上下。
而有醫學知識支撐的張仲景、華佗等人，要到東漢時期才會出現。
但先不論醫術如何，這個夏無且絕對是一個好輔助。
就是他急中生智，拿藥箱砸向刺客荊軻，為繞柱而逃的嬴政爭取到拔劍時間，一句“王負劍”，不僅救下了嬴政，還救下了大一統的秦國，救下了華夏文明生生不息的火種。
“夏侍醫現在何處？”對夏無且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蘇甫倒是想見識一下這個膽識過人的秦國太醫。
“公子往這邊看，跟在轀輬後麵那個背著藥箱的不就是夏無且。”
蘇甫順著蒙恬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一個年過半百，精神矍鑠的老者，隻見他周身素衣，肩上挎著一個皮製箱子，神色凝重的跟在轀輬後麵，似是有許多心事。
此人一定知道嬴政的真正死因，有必要找個機會接近他，探聽一下秦始皇是如何命喪第五次巡遊之路的。
看著漸行漸遠的車隊，蒙恬猛地將口中幹草扔在一旁，歎息道，“陛下龍攆有重兵把守，你我怎能輕易接近，更不用說仔細探查了。要我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發兵劫下轀輬，查出端倪，正好治閹賊一個謀逆之罪，我活剮了他。”
蒙恬縱有千夫之勇，考慮問題還是簡單了些。
這種不計後果的處事方式，扶蘇十分反感，“魯莽，若是查不出端倪，你我可是欺君之罪，到時候犯謀逆罪的可就是我們了，你有幾個腦袋能頂下株連九族之罪，拖累瑾兒和瑜兒也跟著你受死。”
扶蘇的聲音不大，但話的分量卻有千斤重。
蒙恬紅著臉，一言不發，也不敢抬頭看扶蘇。
一句話就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他這是第二次領略扶蘇的口舌之利。
扶蘇拍了拍蒙恬衣服上的灰塵，語重心長地說道，“為何讓你換上這身夜行衣，難道是為了好看嗎，還不是讓你趁人定時分行動。有些事不用刀劍戈矛也能解決，這裏又不是戰場，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打打殺殺。”
“末將冒昧了，一切聽從公子安排。”蒙恬倏地躍起，立在扶蘇左右。
“車隊一路風塵，定是疲憊不堪，蒙大將軍，陪我一起為他們尋找一味補藥材，好讓他們晚上睡個安穩覺。”扶蘇分散擋在身前的野草，大步朝前走去。
蒙恬連忙追趕，“什麽補藥？”
扶蘇邪魅一笑，“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