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詹姆斯

第二天一早，我們啟程出發了。地平線的旭日暗淡、曚曨，太陽正慢慢被遮蔽，萬物也漸漸失去生機。

我們的車隊是七輛大西洋聯盟運兵車，它們體積龐大且笨重，正沿著覆雪的街道穿梭著，兩旁飛濺起冰屑，車後留下了深深的車轍。

我和格裏戈裏安靜地坐在最後一輛運兵車的駕駛室裏，他悶悶不樂地開著車，我則在一旁研究著超級母艦的設計圖表。十四個月內，它將被改造成一艘星際飛船……這有可能嗎？就算有亞瑟的幫助，我對此也持懷疑態度，況且我還得說服其他人，尤其是格裏戈裏。

我們馬不停蹄，甚至沒有停下來吃東西，隻有到了規定的上廁所時間和補充車輛電力能源時才會短暫停留。和厄爾斯預測的一樣，道路損毀得很嚴重，行駛速度必然會減慢不少，即便離開七號營地，道路上也散落著碎石和各種殘骸。我們開了整整一天的車，直到曚曨的黃褐色太陽在遠方白茫茫的冰雪中落下。

若是可以，我們一定會繼續前進，但車輛的能源電池幾乎被用得一幹二淨，我們隻剩下一小部分能源給車輛的空間加熱器使用。在太陽再次升起前，我們暫時哪兒也去不了。

我和格裏戈裏躺在運兵車的車廂裏，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我們疲憊不堪，隻希望能盡快抵達目的地。

現在看起來是個和他交談的好時機。

“在我看來，我們——也就是剩餘的人類——隻有兩個選擇，移居到地下，或者離開地球。”

“或者戰鬥。”格裏戈裏說。

“用什麽戰鬥？我們的軌道衛星網絡已經癱瘓，百夫長無人機應該也一樣，可能已經被小行星擊毀。根據程序設定，在與軌道網絡通信中斷的情況下，百夫長無人機會自動回到地球軌道。如果是那樣，我們在中央司令部的時候就應該能和它們連接上，可我們根本搜不到它們的信號，它們一定是損壞了。”

格裏戈裏依然毫不退讓：“不需要它們，我們也可以找到核彈，給它們裝配戰鬥無人機的人工智能裝置，讓它們搜索小行星帶直到發現收割者，然後就炸了它。冬天結束，我們再重建地球，就像之前那樣。”

“前提是核彈還能用。”

“上次就可以。”格裏戈裏情緒激動。

“上次可以不代表這次可以。”

他躺在那兒，氣衝衝地盯著天花板。

我盡可能冷靜地說道：“前提是我們首先得找到核彈，但奧斯卡知道大西洋聯盟所有的核彈儲藏地，它們很可能已經被摧毀了。”

“我們能找到的，”他咕噥著抱怨道，“奧斯卡不知道卡斯比亞和太平洋聯盟核彈的儲藏地點，他們的核彈應該藏得更加隱蔽，而且俄羅斯還有一些存量。”

“那火箭呢？火箭燃料呢？為了應付那三顆小行星，我們幾乎將手頭的資源全部用在無人機艦隊上了。”

“我們一定也可以找到火箭燃料的，就算不行，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地球。”

他說的沒錯，我一直以來也在思考這一點。

“就算我們能找到核彈和火箭燃料，結果也還是一樣。我們知道這次的收割者比上次的更加先進——”

“你怎麽知道？”

“格裏戈裏，它朝我們扔了三顆有得克薩斯州那麽大的小行星，還有上千顆更小的小行星，你肯定也明白，我們這次根本沒有勝算。它此時肯定正在觀察地球，這是亞瑟說的，關於這點，我相信他。如果我們發射核彈，收割者會攔截它們，然後再朝地球扔一顆更大的小行星，我們絕對沒辦法再躲過新一輪小行星撞擊。我們已經失去了地麵基地，沒有大型軌道或地麵望遠鏡，無法偵測小行星，遊戲結束了。”

“卡斯比亞或者太平洋聯盟應該還有。”

“也許吧，就算他們有，我們也沒有足夠火力去擊碎或者改變小行星方向，隻能坐以待斃。我們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藏起來，要麽離開。”

格裏戈裏沒有說話。

“假設你是對的，我們發射核彈擊敗了收割者。”

他轉過來看著我。

“然後呢？”

他聳聳肩，看上去很疑惑。

“讓我告訴你接下來會怎樣：網格會再派一個收割者過來，你覺得下次我們還能活下來嗎？”

“我們不能肯定會有新的收割者。”

“你看看它已經從我們太陽上收割的能量，再看看太陽係內現存的太陽能電池，你認為它們會介意再派一個收割者嗎？這可是賭上了全人類的命運。前提是我們要擊敗眼前這個收割者，然後太陽能電池會再次散開。但這些我們根本無法確定。”

“那你就很肯定它們會帶我們去一個天堂般的星球嗎？你確定不會把我們丟到太陽裏麵？”

“所以這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格裏戈裏。我們要確保它們不會食言，確保我們能安全到達人類的新家園。我們需要一名優秀的工程師來幫助我們。”

他轉過身去，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何嚐不想戰鬥，奧斯卡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每次我看到亞瑟，就好像麵對一個把我的孩子扣為人質，並把他們鎖在地下室，永遠不會讓他們出去的人。綁架者還要把我們一家都趕出家門，而且艾瑪現在還懷著身孕。”

格裏戈裏轉頭看著我，表情柔和下來，問道：“艾瑪又懷孕了嗎？”

“我也才知道不久。”

“恭喜。”他有些憂鬱。

“我想戰鬥，除此之外，我更想讓我的孩子活下去，至少有機會活下去。但待在地球上，他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格裏戈裏又陷入了沉默。

“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