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始作俑者

其實在傳喚安東尼的一小時前,大家還進行過激烈的討論。

古琛認為陸佟的目標是按照某種特征精挑細選的,這樣吹毛求疵的一個人,又和桑廣怡有一段塵封多年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命運才會安排他們又一次相遇?

再聯想到陸佟和麥佳甯之間的聯係,很難相信這一切隻是單純的巧合,於是古琛把這兩個人的關係網擴大,陸佟的父親陸致遠和麥佳甯的父親麥振海便出現了,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的過去——都與桑廣怡幼年的不幸遭遇有關聯。

“我查過卷宗,桑廣怡案發生在1993年7月初,施暴者是一個名為蔡永貴的男人,最終因證據確鑿被判入獄。蔡永貴入獄後不到兩個月,因為愛人離世備受打擊而自殺了。根據當年資料顯示,蔡永貴自始至終稱自己是冤枉的,甚至在自殺前一周還想過申請上訴。”

聽了古琛的分析,陳宇陽蹙緊了眉頭,想了片刻問:“人證物證確鑿,蔡永貴提出上訴,難不成你在懷疑此案另有隱情?”

“就算是被冤枉的,人死了二十多年,咱們到底還在這案子上糾結什麽?這跟麥局又有什麽關係?你可不要在這裏沒事找事!”老焦話雖然說得硬氣,其實內心還是有顧慮的。

“一個人因為見義勇為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這要真是一起冤案,無論是從公義還是良心講,都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陳宇陽聽了老焦的意思頗為生氣,義正詞嚴地提醒說。

“沒錯,”閆棟也表示讚同,他問古琛,“可古琛你說了這麽多,到底是查到了什麽?”

“蔡永貴有個兒子你們知道嗎?他們夫婦過世後,那孩子就下落不明了,算一算如果他現在還活著,應該有三十幾歲了。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和安東尼年紀差不多。”古琛的腦海又浮現出那個簽名,他們似乎已經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閆棟驚駭地問:“難道你在懷疑——”

“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古琛看了下手表,約見時間就快到了。

閆棟提前安排好整整兩頁紙的問題,命人輪番詢問安東尼,安東尼不厭其煩地說著一成不變的答案,整個過程差不多三個多小時,僵局一直持續到古琛出麵。

這是古琛和安東尼首次正式見麵。安東尼滿臉都是失去妻子的哀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警方懷疑。

古琛將對方故作鎮定的表演盡收眼底,不疾不徐地靠在椅子上,與神情悲痛的安東尼相對而坐,審訊室裏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時間過了一刻鍾,古琛拿起手機,玩著都曉白平時愛玩的遊戲,每隔幾分鍾就從攝錄機中窺視一眼,安東尼自始至終保持一成不變的情緒。

就在古琛不知道玩了多少遍“別踩白塊”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嘈雜聲。

“要不是他的助理打電話給我,我還不知道你們連自己家人都抓!”李鬆扯著嗓門兒在電話裏大聲質問。

“不是李隊,我們就是找安東尼核實一些情況,您別多想。”閆棟事先就已經料到李隊會生氣,後果很嚴重。

李鬆懶得搭理這個小兔崽子,直接問:“別在這給我廢話,彼得人呢?”

“古琛和安東尼正在談話,現在的確是有很多疑點,李隊您最好給我們點時間。”閆棟盡量爭取時間。

“我有沒有聽錯?陸佟都已經死了,你們不抓緊時間結案,還傳喚麥局的女婿,閆棟我看你是查案查瘋了吧?”李鬆一邊口不擇言地罵人,一邊開車往市局趕。

“不是李隊,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立、刻、馬、上給我放人,我十分鍾過去就要見到他聽見沒!”李鬆的話擲地有聲,臨了還不忘斥責一句,“一天不看著你們,就變著花樣給我找事,看樣子我是離開太久了,你等我過幾天回去,看我不收拾你們幾個!”

閆棟聽著李隊的話心裏犯怵,他想繼續扣押安東尼,無奈又拿不出證據,隻好暫時叫手底下的同誌放人。

安東尼出去的時候看著古琛,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轉瞬間又被悲傷的情緒掩蓋住,他的手機剛好在振動狀態,滑下接聽鍵,對麵傳來李鬆緊張的聲音。

“沒事吧小安子?”李鬆關切地問。

“放心吧哥,我沒事,大家對我都很好。”安東尼說著,再次回身看了古琛一眼。

“那就好,我在去局裏的路上,你等我幾分鍾,我馬上就到。”

“謝謝哥,那我去馬路對麵等你,一會兒見。”安東尼掛斷電話,還不忘對警察同誌禮貌地說一句,“辛苦大家了。”說完便離開了公安局。

這個時間,都曉白背著裝麻豆的太空包,提著剛買的彩虹慕斯,興高采烈地來公安局探班,她美滋滋地打電話給覃茵茵,說:“是美女特工嗎?我都曉白呀,古琛還在忙嗎……哈哈,我當然是來接我家大神下班啦!我發現你是在嫉妒我……嗯嗯,你長這麽好看,說什麽都對……”

都曉白正在向覃茵茵打探情報,被剛過馬路到對麵的安東尼無意中聽見;安東尼轉過身盯著都曉白,直覺告訴他:這個女生和那個討厭的古琛關係不錯。

安東尼死死地盯著都曉白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連她背後的貓都覺得礙眼!

這時對麵有一輛出租車疾馳而來,安東尼突然大聲叫出都曉白的名字,都曉白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出於本能反應,她回身張望。

都曉白站的位置側身對著出租車,正處於視線盲區,安東尼眼看著車的距離越來越近,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

出租車司機剛剛正在打電話,和人吵了幾句嘴,現正在氣頭上,腳下油門不自覺踩得猛了,當他發現前麵站個人的時候,腳下本能地用力踩下刹車,心裏卻知道根本來不及了。

都曉白聽見刹車聲的時候,一輛保時捷呼嘯而來,從她的右後方斜插在路中間,緊跟著跟出租車撞上了,兩車碰撞發出一聲巨響,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都曉白嚇得甜品和手機都掉在地上,麻豆也在太空包裏不安地來回跳動。

幸好保時捷呈45度角,在都曉白側方形成了一道防護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保時捷裏的人是楚驍諭。

楚驍諭被撞擊後腦袋蒙了片刻,隨後第一時間打開車門,三步並兩步衝到都曉白跟前,一把抓住都曉白的肩膀,大發雷霆道:“想什麽呢都曉白?不要命了你!”

都曉白看著楚驍諭的眼神發直,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麻豆在背後瑟縮著身體,不停地喵喵叫。

“我看看哪兒受傷沒?”楚驍諭接過都曉白的太空包,端著她的肩膀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才重重地籲了口氣,放輕聲音問:“知不知道你都快嚇死我了,怎麽,被嚇傻了?”

此時現場已經有人撥打了120和122,急救中心和交警正在趕來,對麵市公安局的警察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出來幫忙維持秩序,救助受輕傷的出租車司機。

楚驍諭的頭此時正在流血,當有警察過來救助的時候,他輕輕搖了搖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媽呀,嚇死我了……”都曉白緩了半天,才突然帶著哭腔叫出來,渾身不停地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楚驍諭一隻臂膀緊緊地抱住都曉白,另一隻手摸著她的頭發,“別怕,有我在呢。以後過馬路不要講電話,你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

都曉白還驚魂未定,楚驍諭也不想在一旁碎碎念,可是看見出租車前機蓋都變形彈開了,他還是忍不住暗罵這個白癡走路不長眼睛。

“能走嗎?”楚驍諭攙著都曉白問。

都曉白渾身被冷汗浸濕,她試了一下,腿軟得站不起來。楚驍諭見狀直接抱起都曉白,把她放在路邊安全的位置。

就在剛才,古琛聽覃茵茵講電話的語氣不對,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覃茵茵急忙跟著他從公安局跑了出來。

古琛他們趕到時,就看見楚驍諭正在安撫都曉白,裝著麻豆的太空包被放在了路緣石上。

古琛焦急地從馬路對麵走過來,看著碎了一地的彩虹慕斯,仿佛親眼看見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麻豆像是嗅到了主人的味道,委屈地喵喵叫。

古琛半蹲在都曉白的身旁問:“你……有沒有傷到哪兒?”

覃茵茵皺著眉頭,跟著問:“小白,你還好嗎?”

都曉白聽見古琛的聲音,抬起頭搖了搖,眼睛裏閃爍著淚花:“沒有。”

古琛仔細查看了一圈,確定她身上沒有外傷,才輕輕吐了口氣。他轉頭問楚驍諭:“怎麽回事?”

“這個傻瓜差點被車撞了。”楚驍諭罵都曉白的時候,眼裏盡是心疼。

古琛見他的頭上一直在流血,說:“你怎麽樣,你需要醫——”

楚驍諭比了個“噓”的手勢搖搖頭。都曉白一直迷迷糊糊的,始終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聽古琛欲言又止的,才發現楚驍諭受傷了,緊張得邊哭邊說:“哎呀流血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這要是破相了……嗚嗚……找不到女朋友怎麽辦呀?”

“你閉嘴!”楚驍諭頭疼地望了下天空,然後指著另一邊趕過來的交警對古琛說,“你先照顧都三歲,我去那邊處理一下,很快就回來。”

楚驍諭交代完,便向交警的方向走去。

此時剛做完簡單包紮的出租車司機,正在交警同誌麵前狡辯,說他在正常行駛的情況下,保時捷車突然在雙實線強行掉頭,才導致了追尾事故。

聽出租車司機把話講完,交警把目光轉到另一邊。楚驍諭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個公子哥,於是交警盯著楚驍諭嚴肅地問:“這位先生說你危險駕駛,你有什麽想說的?”

楚驍諭沉著臉,不答話反問道:“小哥麻煩你問問他,如果不是我‘危險駕駛’,剛才人行道上的女孩,是不是就沒命了?!”

“什……什麽女孩啊,我沒看見什麽女孩,就看見這個人突然掉頭了!”出租車司機打定一個主意——堅決死不認賬。

楚驍諭聽他這麽說,憋了一肚子的火“騰”的一下冒了出來,怒罵道:“你第一天開車上路啊?前麵那麽大一個活人,你看不見嗎?你是智障還是眼瞎啊!那麽多攝像頭擺著,你還敢在這狡辯?你等著接律師信吧!”

出租車司機被說得啞口無言。楚驍諭這還沒泄憤呢,楚驍捷的電話就打進來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於是和交警打了聲招呼,返回車裏。

“你在哪兒?”楚驍捷一上來語氣就不太好。

“哥,我在出差……”

楚驍捷盯著平板電腦上的定位,表情不悅地問:“我很好奇,人阿直下午就上班了,你又是去哪兒出差了?”

“我……我是出差剛回來,臨時有事又出來了。”楚驍諭心虛地解釋,他整天滿世界地跑,好不容易回國想見都曉白,結果就碰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楚驍捷聽不下去了,用手指敲打著屏幕,直接點破他的謊言,問:“渤洋能有什麽事,還需要你親自去一趟?”

“阿直——”楚驍諭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恨不能把這個出賣自己的家夥的嘴撕了。

“別耍小性子,跟阿直無關,”楚驍捷嚴肅道,“別忘了那台車是誰給你提的。”

GPS!楚驍諭拍了一下方向盤,不小心按響了汽車汽笛,旁邊的交警被嚇了一跳,立刻走過來敲車窗示意“禁止鳴笛”,楚驍諭抱歉地點了下頭,然後揉著太陽穴讓自己冷靜下來。

“別再貪玩了,公司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趕快給我回來。”楚老大的命令不容反駁,下了最後通牒。

“哥,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你是想我親自派人接你回來?”

此時此刻,楚驍捷的眼神更加淩厲,言語中帶著威脅的口氣。

“絕對沒有,是這樣的哥,我來渤洋見一位朋友,路上不小心出了交通事故——”

楚驍諭話還沒說完,楚老大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焦急地問:“你人受傷了沒?報警了嗎?身邊有沒有人救助,我派老張……”

“別緊張哥,你聽我說,我現在人沒事,但是車需要修理一下,我答應你,車修好了立刻回去。”正所謂關心則亂,楚驍諭打著少安毋躁的旗子,給自己編排了個還不錯的借口。

“你人真沒事?”楚驍捷再次確認道。

“千真萬確,放心吧哥,除了您,誰敢把我怎麽樣。”楚驍諭拍起馬屁來麵不紅心不跳的,一句話把楚老大哄得樂嗬嗬掛斷了電話。

下了車,楚驍諭重回交警那邊,簡單做了個筆錄,接著交了車鑰匙,讓拖車把車拖走了。隨後楚驍諭跟著古琛,把都曉白帶到公安局的值班室休息。

“呀!怎麽了小白?這臉色嚇得都青了!”陳宇陽見了忙問什麽情況。

“她說過馬路的時候,聽見有人叫她名字,一不留神差點被車撞了。”

“這麽說起來,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人,他的眼神陰陽怪氣的,給人感覺很不舒服,”覃茵茵找來醫藥箱給楚驍諭包紮,楚驍諭叫了一聲,然後又問古琛,“我是不是想多了?”

古琛和陳宇陽對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向門外走出去,古琛臨走前交代楚驍諭好好照看都曉白。

另一邊李鬆接到安東尼後,朝麥局住的公安醫院方向駛去。

李鬆邊開車,邊關心道:“這幫小兔崽子,居然讓你在公安局待了一下午,這不是添亂嘛!怎麽樣,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我就是喝了一下午咖啡,跑了好幾趟衛生間,不知道這算不算濫用私刑?”安東尼開了車窗,呼吸著新鮮空氣,臉上恢複了幾分精氣神。

李鬆騰出一隻手拍拍對方的肩膀,笑罵道:“還有心思開玩笑呢臭小子,沒嚇著就好,日後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那群小兔崽子!”

“哥,我真沒事。說起來你們局的咖啡味道真不錯,我就當作是公安局一日遊了。”安東尼說。

自從麥佳甯失蹤後,他就失心瘋般地到處尋找,整日愁眉苦臉病懨懨的樣子,今天這久違的笑容,給了李鬆一個欣慰。

李鬆忽然煙癮犯了想要來一根,安東尼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煙。

“別找了,我出來急可能忘帶了,忍會兒就到醫院了!”

“靠邊停車我下去買,很快的。”

在安東尼的強烈要求下,李鬆把車靠路邊停了一會兒,幾分鍾後安東尼拿著香煙和打火機上了車,這時候李鬆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經過今天的事,李鬆顯然還在氣頭上,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問:“什麽事?”

“李隊,您現在說話方便嗎?”閆棟小心翼翼地問,“彼得還在不在?”

閆棟表現得很明顯,接下來的話不想被安東尼聽見,李鬆的表情更加不悅,氣得音量提高了不止一倍,吼道:“有屁快放,別吞吞吐吐的!”

“是,李隊!”閆棟正襟危坐,一字一頓地說,“是這樣的李隊,下午的時候,物證科小杜在陸佟的物品裏翻出本日記。小路看了裏麵的內容,發現陸佟不隻有藏屍的癖好,他還有攝影和錄音的習慣。”

“怎麽個意思,難不成陸佟不光殺人碎屍,還拍了視頻不成?”

“雖然讓人難以接受,但日記裏確實是這樣記載的,除了視頻以外,這個瘋子還喜歡錄音,不分場合事無巨細的那種,就連理個頭發看個醫生什麽的統統都錄了音。”

“這些錄音視頻都是重要證物,知道在哪兒嗎?”

“日記裏提到一個小型保險櫃,我猜應該在……佟……庫。”

閆棟那邊的信號不穩定,講話斷斷續續的,李鬆聽了兩遍也沒聽清,最後隻好說:“保險櫃?抓緊時間給我找出來!”

“是李隊!不過最近連著下雨,那邊又是老城區,地麵都是坑窪路特別不好走,我們決定明天一早出發,展開地毯式搜查。”

李鬆掛斷了電話,接過安東尼買來的香煙點了一根。

安東尼說:“出什麽事了?”

“關於小甯的案子,又發現了新證據。”李鬆用力抓著安東尼的肩膀,說,“放心吧,閆棟這小子靠得住,他一定會為小甯伸張正義的!”

安東尼“嗯”了一聲,然後將視線轉到車窗外,陸佟的日記發現得突然。安東尼唯恐錄音暴露東窗事發,思忖再三,決定把錄音偷回來。

盡管閆棟剛剛在手機裏沒有說出具體地址,安東尼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陸佟的秘密基地——陸氏旗下的舊廠房。想到這裏,安東尼迫不及待地找了個借口離開:“哥,我下午走得匆忙,有東西忘了拿,我回工作室取一趟。”

李鬆把視線轉到路麵上,邊打轉向邊說:“我送你吧!”

“不用了哥,你先回醫院陪爸,我很快就到。”安東尼說著,打開車門下了車,還不忘禮貌地揮別李鬆。

安東尼打車回到診所的地下車庫,取了一輛平時不常用的車,心急火燎地驅車趕往陸氏集團廢舊的廠房,到了地方他迫不及待地下了車,直接往倉庫盡頭跑過去。

安東尼不敢明目張膽地開燈,拿著強光手電筒照明,把陸佟的秘密基地從裏到外翻了個底朝天。他心急如焚地找了足足半個多小時,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密布。突然,他腦袋閃過一個念頭,身體如同被雷擊中,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上一次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保險櫃!”當後知後覺的念頭在腦海裏浮現時,安東尼心如死灰。

原來這一切都是古琛事先設計好的,安東尼故意在四個小時後讓助手給李鬆報信,而從李鬆打第一通電話過來發難的時候,這場好戲就已經開始了。

古琛將計就計放了安東尼,然後在李鬆來的路上致電說服他,並讓他配合演一出引蛇出洞的戲碼。於是就有了後麵李鬆忘記帶煙,並在計算好的時間裏接到閆棟的來電,甚至假裝信號不好,故意沒有說清楚地址,好讓安東尼最後不打自招。總而言之,為了讓安東尼上鉤,古琛煞費苦心地策劃了這一場“請君入甕”的局。

安東尼抬起頭,這才發覺一個紅色的光點正在一閃一閃地跳動,儼然是布控安裝好的廣角攝像頭,安東尼嚇得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倉皇逃跑。

這時走廊的燈全部亮了起來,門外傳來閆棟的聲音:“彼得醫生真是輕車熟路啊,這麽偏僻的地方,居然比我們預測的還早到了十分鍾,車開得太快了吧!”

“根本就沒有什麽保險櫃!你們敢騙我!”安東尼惱羞成怒地吼道。

“騙你怎麽了?”古琛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但是當他調出交通事故的視頻,看見安東尼故意傷害都曉白的行為時,古琛比想象中更怒不可遏。

四麵八方的警察都衝了過來,安東尼現在是插翅難飛。他被四個刑警輕而易舉地扣了起來,押著朝古琛這邊走來。

古琛走到安東尼麵前,貼近他的耳邊,說:“我現在人就站在你麵前,有本事你再弄輛車撞過來呀!”

麵對古琛**裸的挑釁,安東尼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後戲謔說:“古琛啊古琛,你竟然比我想象中還沉不住氣!”

古琛斜著眼看向安東尼,看見他脖子側麵有一個藍色文身,這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文身,它竟然與“莎拉案”浮出水麵的‘Beholder’網站的“B”型蝴蝶標誌一模一樣!

古琛抓起安東尼的衣領,質問道:“你跟‘Beholder’有什麽關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安東尼說。

古琛見狀不再繼續追問,靈機一動轉移了話題,說:“由不得你否認,麥佳甯的命案你一定脫不了幹係!”

安東尼沉默不語,意味深長地望了古琛一眼,就被警察帶上了警車。

抓捕行動開始之前,閆棟向上級申請增派大批人員,案犯一經抓獲,立刻進入調查審問程序。

起初安東尼心存僥幸,盡管被抓了個現行,還是不肯配合警方,雙方暗中較勁,僵持了一個小時之久,最終還是由古琛出麵,從他的弱點逐一突破。

“麥佳甯對你的愛既純粹又深沉,這裏寫滿了對你的崇拜與信任。她幾次提到‘感謝老天讓你我相遇,此生有你,隻剩下無盡感激。我願用我的餘生為你祈禱,換你一世安好’。”

古琛將一本公主日記攤開在桌麵上,裏麵是一行行娟秀的文字,記錄了麥佳甯生命中點點滴滴的幸福。

麥佳甯的日記裏這樣寫:

之前聽到一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詞“有一天晚上夢一場,你白發蒼蒼說帶我流浪,我還是沒猶豫,就隨你去天堂……”這一場毫不猶豫的愛令我十分感動。說來也神奇,我晚上做了一個相似的夢,記得在夢裏你說要離開,我牽著你的手,毅然告訴你:“無論是天堂或地獄,我都陪著你永不分離。”

現實中每一場愛情都來得突然,有時候如同逐光效應般,人們隻會盲目追逐它,卻不知道它有多危險。麥佳甯就是這樣一隻飛蛾,被安東尼這根燃燒的蠟燭吸引,不顧一切地飛奔而去,代價便是粉身碎骨。

安東尼瞪著空洞的雙眼,捧著日記的雙手顫了一下,仿佛日記裏看見麥佳甯羞紅了臉的笑容,他張著嘴,卻啞口無言。

時間流逝,安東尼對著日記,越看越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牽製,於是他強迫自己合上日記,佯裝成鎮定自若的樣子,將內心的掙紮不露聲色地掩蓋掉。

古琛又將另一遝材料推到安東尼麵前,裏麵有國內福利院出具的證明,國外養父母提供的收養手續,以及安東尼不同時期的照片等。其中一張幼年時期的全家福,引起了安東尼的注意。

安東尼不可置信地開口:“你怎麽會有……”

“你當時丟在孤兒院了,院長一直在幫你保管。我知道你們二十幾年前的恩恩怨怨,”古琛說,“我更知道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正在做和陸致遠、麥振海一樣凶殘無度、草菅人命的事!”

這種“窮凶極惡”的形容如同見血封喉的利刃,直直插入安東尼的心髒,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變成了怪物。

“我認為你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有兩件,第一件是你父母雙雙殞命的悲劇,還有一件是你親手釀下的慘劇。還記得麥佳甯第一次流產嗎?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你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嗎?”安東尼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有一個人觸碰他心裏的那根刺,他大聲怒吼,“我厭惡這個女人,討厭她的全部,我怎麽會留下一個流淌著肮髒血液的生命?開什麽玩笑!他們姓麥的想三世同堂,享受天倫之樂?他們這群人渣就不配!”

安東尼仍在內心的痛苦中掙紮,古琛將一切盡收眼底,差不多是時候該收網了。

“呼!”古琛眉頭緊蹙,搖著頭為枉死的麥佳甯感到惋惜,“於你眼中,她隻是你複仇路上的一枚棋子,可在她眼裏,你卻是重於一切的那個人。”

古琛的眼中流露出惻隱之心,敲著日記本說:“流產之後,麥佳甯在每一篇日記裏寫滿了愧疚,她日夜難安整整三年,直到盼來第二次懷孕的機會,可惜的是,你仍然沒有給這個愛你勝過於愛自己的女人一個機會。”

“她……又懷孕了,怎麽可能?”安東尼的眼睛生澀鈍痛,布滿了血絲,不可思議地張著嘴,連雙肩都在狠狠地顫抖,他內心最後一道防線,終於土崩瓦解。

古琛站起身,雙手支撐在審訊桌上,給人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表情鄭重地說:“我最後一次問你,麥佳甯——是不是你殺的?”

古琛的眼神如此篤定,那麽小甯真的是帶著失去孩子的痛苦離開的?想到這裏,安東尼用力抓著頭發,狠狠地給了自己幾巴掌。

老焦透過單反玻璃看見安東尼的舉動,急忙開門進來阻止,卻見到古琛的眼色後退了出去,輕輕把門帶上。

“麥佳甯是你親手殺的嗎?”古琛緩慢地重複了一遍。

安東尼壓抑著心痛,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良久才沉重地點了點頭。

“陸佟與桑廣怡重遇的戲碼,也是出你之手吧?”古琛身體向前傾,不疾不徐地說,“不如我們從26年前說起,你把前因後果講給我聽。”

安東尼反複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待情緒穩定,才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

安東尼背井離鄉26年,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假借問路的名義,在機場接觸了麥佳甯,然後花言巧語,使用美男計,順理成章做了麥家女婿。

安東尼利用麥家女婿和心理醫生的雙重身份,出席各種上流社交活動,精心策劃與陸佟相識。陸佟未成年時就與聲色犬馬為伍,他的秉性極端偏執,有典型的反社會人格障礙症。

幾經輾轉,安東尼成了陸佟的心理醫生。安東尼在催眠治療時動了手腳,經過幾次心理暗示後,他便成為陸佟無話不談的兄弟。

陸佟告訴安東尼,他一聽見女生哭的聲音就會有生理反應,那時心裏沉睡的惡魔就會偷偷跑出來做壞事。按照陸佟的話來說,蟬鳴聲、鳥啼聲、風雨聲都不及那哭聲,它聽起來真是太美妙了,讓人身心愉悅!

2016~2018年來共有7名女性死在陸佟手上,他之所以會找上安東尼,是希望他幫自己除掉心魔。可陸佟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因此遭到安東尼利用。安東尼借心理治療的名義,給陸佟種下邪惡的心理暗示,加深他殺人的欲望,於是陸佟殺人的欲望像毒癮一樣愈發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