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夢遊
蘭茜茜撥通了顧戰軍的號碼,大致說了季誌成那天晚上接到電話後匆匆離去的情形。但她沒說自己跟周媺去電信局查詢號碼被拒絕的事。
“哦。”電話那頭的顧戰軍回複道:“我知道了。我們會去電信局查的。你們還有其他信息嗎?”
蘭茜茜看了周媺一眼,說:“沒有了。”
放下電話後她對周媺說:“咱們不能把他們幾個的名字告訴警察吧?畢竟答應過他們的。再說這幾個人也不知道季誌成的信息,估計跟凶手沒什麽關係。”
“嗯。”周媺點頭。
“茜茜,你說,如果警方一直找不到凶手,怎麽辦啊?”過了一會兒,周媺又棲棲遑遑地問蘭茜茜。
蘭茜茜心裏也沒底。她隻能硬著頭皮胡亂應付道:“放心,沒有十足的證據,不可能給你判刑的。”
蘭茜茜想了想,對周媺說:“咱倆去吃點火鍋怎麽樣?我聽說步行街新開了一家重慶火鍋,生意很好的。”
“不想吃,沒胃口。”周媺無精打采地說。
蘭茜茜忽然眼珠一轉,說:“你聽著啊,咱倆吃完飯之後,去到龍福寺上個香怎麽樣?祈求菩薩保佑你。”
周媺一聽感覺不錯。於是她應道:“嗯。就去求求菩薩吧。”此時此刻的周媺六神無主心亂如麻。她不知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何時能結束,自己何時才能回到平平安安的日子。也隻能“有病亂求醫”——明知求菩薩保佑或許隻是自欺欺人,但現在無路可走暫時求個心裏安慰吧。
周媺不想吃火鍋——吃得胃裏麻麻辣辣更不舒服。於是他們來到一家“黃燜雞”小店,隨便吃了點,就開車上路了。
龍福寺位於路城南部烏山腳下。這裏距城中較遠,人煙稀少十分寧靜。綠樹掩映下,寺廟裏紅牆綠瓦的高大古典建築群,與城中鱗次櫛比的現代建築相比別有一番風味。
雖說現在信佛拜菩薩之人日漸增多,但因為不是周末,所以香客並不多見。
下得車來,兩人走進四周樹木參天,一派寧靜祥和的紅色廟宇中。此時此刻的周媺忽然明白了,為什麽許多人選擇出家,麵對繁雜的紅塵,無可奈何的命運,這裏真是個逃離人間煩惱紛爭的好地方。
“茜茜,我現在真想,還不如就在這裏出家了。”周媺說。
“瞎說什麽呢?!”蘭茜茜故意板起臉道:“你不就遇到一點小麻煩嘛,犯得著這麽胡思亂想?”
“我覺得自己再怎麽努力,也逃不脫命運的。”周媺依舊悲悲戚戚。
“人生在世,誰都有坎坷不順的時候。”
“可我比人家更多磨難。也不知啥時是個頭啊?”
“好了好了,別總想那麽多。”蘭茜茜說:“先燒柱香,叩個頭,求菩薩保佑吧。”
她們焚了香,磕了頭,慢悠悠步出寺廟走下山來。
上車不久,周媺就接到了林恒毅的電話。
“林律師啊,找我有事嗎?”
林恒毅在電話裏說:“我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溝通一下。如果方便的話,現在見個麵怎麽樣?”
“好的。我現在外麵。”她看了蘭茜茜一眼:“……你問大概多久能回去?20分鍾左右吧?”
“是不是林律師發現了新的線索?”蘭茜茜和周媺急忙上車往回趕。蘭茜茜邊開車邊問。
“誰知道啊。不過聽他的口氣,好像有點急切。”
蘭茜茜加大了油門,車子快速進入市區道路。
隻用了十幾分鍾,她們就來到天成律師事務所。
吳業坤立即給她們遞上茶水。她們坐在了林恒毅對麵的沙發上。
“周媺,”林恒毅盡量把聲音放得柔和些:“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壓力比較大?”
“工作壓力?”周媺看著蘭茜茜答道:“應該沒有吧。”
蘭茜茜替她補充道:“她最近剛剛提拔到了中層,工作壓力不能說沒有,但是還好。”
“哦。”林恒毅說:“不能說一點沒有對吧?隻是還能應付。”
周媺點點頭。
“是這樣的。”林恒毅喝了口水,淡定地說:“我們對你這個案子又做了些調查,並且走訪了一些精神科醫生。”
精神科醫生?!周媺和蘭茜茜又驚訝地對望了一眼——這案子跟精神科醫生有什麽關係?
林恒毅繼續說:“省醫精神科主任,著名專家鄭大夫說,像你這種情況醉酒,睡著之後很容易夢遊。”
“什麽意思?”周媺立即警覺起來:“你是說……我那天晚上夢遊了?”
“這種可能性很大。”林恒毅肯定地說。
“不可能!”周媺一聽急忙申辯道:“我怎麽可能夢遊?!那還不嚇死人了!”
林恒毅耐心地解釋:“如果你夢遊了,你本人根本不知道。你完全意識不到的。”
周媺似乎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不可能。那不可能!”
“人在睡眠時,大腦皮質的細胞都處於抑製狀態之中。倘若這時有一組或幾組支配運動的神經細胞仍然處於興奮狀態,就會產生夢遊。夢遊行動的範圍往往是夢遊者平時最熟悉的環境以及經常反複做的動作。根據我們和公安部門的共同分析,你那天夜裏夢遊的可能性非常大。”林恒毅看著周媺說:“夢遊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醒來也記不起來。”
周媺還是搖頭,一臉茫然。
“你想想,現場隻有你們兩個的痕跡。”林恒毅站起來走到周媺麵前:“你的衣服沾上了血,而他的身上也是你的手印。那把刀又是你家廚房裏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晚上喝醉了酒,又跑來騷擾你。而你當時正處於夢遊狀態之下,且勢單力薄搞不過他,慌亂之中就拿刀捅了他。”
周媺一聽漲紅了臉:“不是的,不是的!”她大叫道:“再怎麽地我也不會殺人!”
“你不要害怕。”林恒毅繼續壓低聲音說:“夢遊,這是一種病態。是大腦神經紊亂,不清醒狀態下發生的行為。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任何事都不必負責任。”
蘭茜茜聽明白了:“林律師,你的意思是——周媺如果是夢遊殺人,就不必承擔法律責任了對吧?”
林恒毅看著蘭茜茜,微笑著點點頭。
吳業坤這時過來補充道:“林律師和我為了這個事,走訪了好幾家醫院的神經科大夫,做了很多調查。”
“隻要確定周媺是夢遊,這個案子就可以了結了嗎?”蘭茜茜進一步問道。
吳業坤同樣點點頭。
幾個人都把目光轉向周媺。、
“周媺,”蘭茜茜問道:“你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這是讓你迅速擺脫這個案子的一個最有效的辦法……”
“不行!這不可能!”隻見一直抿著嘴皺著眉思考的周媺立即打斷蘭茜茜的話:“我絕不會承認什麽夢遊!我平時就很少做夢,更不會有什麽夢遊!”
聽聞此言,蘭茜茜緊緊盯著周媺。
林恒毅和吳業坤則互相對視——滿臉失望的表情。
室內鴉雀無聲。
冷寂了一會兒,林恒毅終於開口:“周媺,你這個案子到目前為止,公安那邊沒有發現任何新的線索。我們和顧警官反複商議,得出了這個比較合理的結論。精神科醫生們也基本認同。如果你同意去做神經科鑒定,結論出來後法院那邊可以順利結案。你本人也能盡快擺脫這個案子,重新開始新生活。請你……再考慮一下吧。”
“我沒什麽可考慮的。是我做的我就承認,哪怕是犯了死罪,殺頭我也認了。可這不是我做的,怎麽說我都不接受!”周媺情緒十分激動,說話的聲音也比平時提高了八度。
“可是,這種情況你自己無法感知,你根本不知道啊。”吳業坤說。
林恒毅看了看周媺,說:“這樣吧,你還是去做一下精神方麵的鑒定。醫生會根據你的情況得出結論。”
“我不去。我根本不可能是什麽夢遊!”周媺依然情緒激動:“如果這麽判了,我雖然不必坐牢,但我今後會變成精神病人。以後人們看到我都會躲得遠遠的,害怕我一不小心再次夢遊殺人!”
林恒毅道:“不能這麽說吧?”
“我要堂堂正正做人。既不想作為殺人嫌疑犯活著,也不能像精神病那樣被人指指點點!”周媺說得義正言辭且句句在理。
林恒毅和吳業坤徹底啞巴了。
蘭茜茜見狀隻好說:“林律師,吳律師,要不這樣吧。這件事先放一放,讓周媺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情。”
林恒毅點點頭:“好吧。”
送走周媺和蘭茜茜,林恒毅無比失望地兩手一攤。
吳業坤說:“這個周媺很固執,一根筋。”
林恒毅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道:“咱們隻是從案子的角度出發。而她是從精神層麵考慮。”
吳業坤點頭:“看來這個案子真要成為棘手的案子了。”
林恒毅皺眉沉默了。剛到新律所,自己接手的第一樁案子就不順——真叫人不爽啊。
周媺和蘭茜茜坐上車。車門一關,周媺就惱怒地說:“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嘛。他們查不出凶手,就讓我充當精神病人來結案。虧他們想得出來!”
“夢遊是個什麽鬼?一開始我還覺得能馬上結案真不錯呢。後來你這麽一說,我才明白真不行。一個好端端的人,無論如何不能戴上個殺人的帽子啊,哪怕是夢遊殺人。哎……”蘭茜茜的歎息聲湮沒在汽車引擎的聲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