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照顧好
溫敬第一次去部裏等溫崇言,她將車停在街對麵,發了條信息給他。半個小時後,溫崇言沒出現,倒是阮蔚來跟她一起喝了杯咖啡。
她一下子明白這可能是溫崇言的安排。
他們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她點了杯藍山,詢問阮蔚的意思時,她遲疑了很久最終要了杯卡布奇諾。
“沒想到阮姐喜歡喝這種口味。”
“太苦的咖啡我喝不了,喜歡帶點甜味的,讓你見笑了。”她今日穿了一條米色長裙,外套一件同色大衣,長長的頭發隨意散著,看起來更加年輕漂亮。
溫敬不得不承認,很少有女人能看起來這麽溫婉柔弱,她倒像是天生的,天生能讓男人神魂顛倒。
“阮姐,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你是不是和我爸在一起?”
阮蔚被她這麽直接的一問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羞澀而安靜地朝她點點頭:“我跟崇言剛在一起不久,他很在意你這個女兒,所以一直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你,但是沒想讓你在那樣的情況下知道了。”
“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溫敬喝了口藍山,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迅速躥升。
“嗯,差不多是928工程剛開始的時候,有大半年了。”
溫敬猛地抬頭,一抹戲謔的笑從眼底閃過。
“說起928工程實在讓人生氣,東澄投進去那麽多錢,誰能想最後全都打了水漂。”她搖搖頭,口吻惋惜,“都是安和電子在裏麵搞的鬼。”
“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公司的事一向都是蘇響打理的,我很少介入。”她撥了撥額前的碎發,不急不緩地說,“蘇響很能幹,我很信任他。”
“是嗎?那我真的挺好奇的,聽說飛希德之前和安和並沒有合作過,那怎麽會由安和牽頭,來投資928工程呢?”
“哦?還有這層關係?”阮蔚搖搖頭,一臉真摯,“我是真不知道,還好你提了,回去我一定要問問蘇響,謝謝你啊,溫敬。”
“阮姐客氣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臨出門時,阮蔚忽然拉住她的手,親切地問:“溫敬,你會不會反對我跟崇言的事?”
溫敬靜靜地打量了她一會,將她的手拂開。
“我媽媽去世後,爺爺曾經跟我爸談過,他答應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娶任何人,哪怕他不愛我媽媽,也不會再讓任何女人進溫家。”她彎起唇角,“阮姐,難道你想無名無分跟著我爸?”
阮蔚似是被戳痛,受傷的表情難以掩飾。溫敬以為她會知難而退,誰料她卻忽然表示:“我愛崇言,隻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不介意沒有名分。”
“可是我介意。”溫敬沉聲說。
“為什麽?”她柔柔弱弱地來拉她的手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咖啡廳裏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來來往往都會看向她們。
溫敬直接閃躲開,和她保持安全距離,冷笑:“原因你知道。”
阮蔚委屈:“我不知道,溫敬,究竟為什麽,你要這樣討厭我?你爸媽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長輩包辦,你爸爸本來就不愛你媽媽,婚後你媽媽還老是疑神疑鬼,懷疑他在外麵有女人。那時正好是他事業的上升期,多少人盯著他的位置,你媽卻一點也不理解,這才導致了他們婚姻的失敗。”
“別說了。”溫敬察覺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徹底冷臉,“你再說一個字試試看。”
阮蔚卻好像沒有聽到,繼續說:“後來你媽急病過世,你爸正好在選舉的關鍵時期,自然不能因小失大,這些都怪不得你爸。沒有你爸在那個位置,你們東澄也不能做到今天這樣大的規模,你身為他的女兒,應該理解他,應該給他一份完整的婚姻。”
溫敬大怒:“別再說了!”
這段話裏有太多敏感的字眼,雖然沒有直接提起溫崇言的名字,但她知道這是阮蔚玩的技巧。她很想撲上去揪著她的頭發,但是忍住了。
“不裝了是嗎?”她上前一步逼視她,“以弱者的姿態博同情,以柔弱的形象博男人的心疼,說著委屈擔憂的話,卻處處戳別人的痛處,這是你一向擅長的把戲,對嗎?”
不等她回答,溫敬又說:“928工程,安和電子科技,接近我爸,你都已經這樣公開地向我挑戰了,還裝什麽蒜呢?阮蔚,你到底想做什麽?”
阮蔚一雙美目無辜而寫滿害怕。
“溫敬,你誤會我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真的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對你爸是真的。”
“夠了!”溫敬一把甩開她的手,她自認力氣不大,沒到能把她甩在地上的程度,但看她那小醜模樣的表演,又笑了。
“這麽柔弱做給誰看呢?可是他沒出現哎。”溫敬俯下身,“你憑什麽認為,你會比我在他心目中更重要呢?你不是也說了,他走到這個位置不容易,那如果他一出現,這麽多年的努力不就前功盡棄了嘛。”瞥見阮蔚眼底一閃而過的失算和怒氣,她拍拍手起身,大步離去。
上車之後,溫敬一直強自鎮定的麵容緩慢鬆動,氣得渾身直顫,卻耐不住眼眶忽然紅透,一瞬潰不成軍。
以前並不知道還有這麽多內情,隻是以為溫崇言並不愛母親,卻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如今所在的位置。沒有感情已經夠失敗了,如今卻還要和這樣殘忍勢利的原因掛上鉤,究竟她的媽媽愛著怎樣一個男人。
溫敬回家倒頭就睡,後來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吵醒,她打開門一看,竟然是溫時琛。又看了眼牆壁上的鍾,淩晨兩點。她在意識緩慢清醒的時候也看清了溫時琛的臉色,少有的凝重,她突然意識到,出事了。
兩人連夜回老宅,在路上溫敬已經了解到這件事的始末。昨晚八點左右,有一個微博大V發布消息,會在十點左右爆一個大料,為了給這條信息預熱,他加上了“實業財團”的字眼。
這種事一向都是見微知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裏頭門道多。更何況國內的實業大鱷也就那幾家,稍加猜測便能曉得此事和東澄脫不了幹係。
其實這麽多年,他們兄妹都很少跟溫崇言在公共場合同時出現,出現了也很少交流,不必要的應酬更是能避則避,溫時琛也明確跟溫崇言提過,不要給他們打通人脈關係,就是為了避嫌。
東澄可以說是溫時琛一手做成的,和溫崇言沒有任何關係。
輿論是可怕的,沒有證據也能抹黑一個人。東澄不懼怕這些流言,可溫崇言卻受不得一丁點非議。
十點左右,這個大V果然爆了猛料,字眼明確戳到“東澄”、“失敗的婚姻”、“父女關係不和”等等細節,雖然這個大V也秒刪,但依舊還是讓有心人看了場好戲。過了幾個小時,網頁上還不斷有評論出現,各種揣測和議論。
溫敬不得不佩服,網友的力量是強大的。
她刷完這些打電話給蕭紫,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很可能一直沒睡。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溫時琛先前從哪裏過來,看了眼旁邊閉著眼睛休息的人,又對著手機說:“你聯係下報社電視台那邊的人,把消息都壓下去,還有網絡上的各個平台,天涯呀那些,把帖子都刪了。”
蕭紫說:“已經在聯係了,隻是不知道爆料的人是誰,好像有點難搞,對方出了很多錢。”
溫敬知道就算追查下去,最終得到的也隻會是一個替罪羔羊,抓不住阮蔚的任何把柄,於是她又說:“不管花多少錢,都務必先把這些消息封鎖了,其他的再說。”
“行。”蕭紫又說了兩句,電話掛斷後,溫時琛也睜開眼睛,意味分明地看著她。
溫敬攤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有一次出席活動聽別人說起,但沒有見過那個女人。”溫時琛猜到這件事估計和那個女人有關,“你見過?怎麽回事?”
“她來找我,讓我同意她和溫崇言在一起。”溫敬避開了928工程的事,不想將溫時琛也拉下水,她簡單總結,“我不同意,跟她吵了幾句,估計被有心人利用了。”
溫時琛雙手交疊,敲了敲膝蓋。
她見他反應平平,又問:“其實你們都知道媽媽去世的內情,對吧?隻是瞞著我,不讓我知道,讓我喊了他這麽多年爸爸。”
“你喊不喊,他都是爸爸。外麵傳的真真假假沒有什麽可信度,你隻要記得,他對媽媽沒那麽壞就行了。”溫時琛嚴肅說道,“待會回了家,該怎樣還是怎樣,不準鬧脾氣。”
溫敬冷哼了一聲,沒有答應。車很快開進大院,戒備森嚴的大宅燈火通明,門口還停了幾輛車,溫敬一看便知道這事比她想象的嚴重,一路上沒再做聲。
徐姨在客廳等他們,一見兩人進門,就朝溫時琛努努嘴:“他們都在書房,你快上去吧。”
溫敬被留了下來,她問:“都來了些什麽人?”
“你爺爺的一些老戰友,還有你爸的一些朋友。”徐姨歎了聲氣,拍著她的手說,“傻孩子,你怎麽能這麽意氣用事?再恨你爸爸也不能毀了他呀,雖然這事現在都被壓住了,但要是被上頭知道,就真是可大可小了,你說你……”
“等等,”溫敬疑惑不解,“徐姨,你怎麽會認為是我做的?”
徐姨也被她的反應弄得愣住,想了會才說:“不就是那個什麽,博主,對,就是發出消息的人被你爸他們找到了,那人說是你指使的。”
溫敬反應過來,難掩失望地笑了:“那你們就相信了?那他就信了?”
“敬敬,你別這樣,不是徐姨不相信你,實在是……實在是太突然了,我跟你爺爺原先也不知情,都已經睡著了,誰知道……哎,究竟造的什麽孽,不是你到底是誰啊。”
“徐姨,我不是怪你,你別著急。”溫敬安慰地拍拍徐姨的肩膀,深吸幾口氣壓下胸口的憤怒,“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先走了。”
她轉身衝出門,徐姨忙追,跑到門邊卻聽見一道威嚴的聲音,壓抑著沉重的情緒喊道:“你站住!”
溫敬突然停下來,回頭看過去,隻見一眾人都站在樓梯口注視著她,溫崇言和溫時琛不在,用這樣的口吻訓斥她的自然是老爺子。
那些人一一跟老爺子打招呼告辭,很快門口的車就都一輛輛消失在夜色中。溫敬又被徐姨拉進來,拉到老爺子麵前。
她繃著臉不肯低頭,也不準徐姨在旁邊替她說好話,瞪著眼睛與老爺子對峙。爺孫倆默不作聲較量了足有五分鍾,嚇得徐姨不敢吭聲,最後還是老爺子先開口:“還強呢!”
溫敬脾性也軟了,叫了聲:“爺爺。”
“平時遇事多麽冷靜的一個人,怎麽能被一個外人的三言兩語挑撥影響?還怪上你爸了?在公開場合說那種話?”老爺子中氣十足地說。
“我……難道那些都不是事實嗎?”
“什麽是事實?事實就是這麽多年,他從來都沒有在外麵亂來過,每年還去看你媽,給你媽的墳頭掃灰!”
溫敬心有不甘:“可是……”
“可是什麽?你媽生病能怪他嗎?要怪就怪我,是你媽不肯告訴他,我為了兒子的前程做主同意的。”老爺子憤然紅眼,“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以為你早該原諒他了,誰知道你……你竟然……”
老爺子氣得身子連連顫抖,溫敬趕緊跑過去扶著他,同一時間有另一雙手也從後麵伸過來,和她一起扶著老爺子。
溫敬又立刻縮回了手,老爺子見狀又急又無奈,被徐姨勸導了好久才不情不願地回了房間,留下他們一家三口。
“這事已經壓下來了,最近一段時間,你不要去找她了。”溫崇言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
溫敬死咬住唇:“所以你也相信她,不相信我?”她輕笑,“你以為那女人真的愛你?你知道她接近你的目的嗎?”
“溫敬,適可而止。”溫時琛及時拉住她,見她反抗,他幹脆捏住她的肩膀,讓她疼得動不了了,直接將她往外拽。
她也冷靜下來了,不吭聲,就那樣一瞬不瞬地盯著溫崇言看,直到被溫時琛扔進車裏。
“你弄疼我了!”她大喊。
溫時琛也跟著坐進車裏:“現在知道疼了?如果我不攔你,現在你可能就不止這麽疼了。”見她一臉怒氣,他又緩慢地揉了揉她的肩膀示好,“現在好點沒?”
“沒有。”她埋下頭,委屈地捂著臉。
溫時琛把她抱住,動作輕柔地拍她的後背。
“好了,這事到這邊就結束,明天所有消息都會被壓下去的,你也不用擔心。”
“誰擔心了?”她在他懷裏嘟噥,“我就是受了氣,不出不行。”
“會出的。”溫時琛難得露出一絲微笑,目光陰冷而可怕,“這口氣我幫你出了。”
他將她送到半山,正好和聽到消息趕過來的顧涇川碰上,於是他將她交給顧涇川,又折返回老宅處理未完的事。溫敬情緒平複了一些,很快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天已微亮。顧涇川還坐在駕駛座,關切地看著她,撞上她目光的一瞬移開,過了會才又轉過來。
“醒了?要不要喝水?”
溫敬點點頭,他從車後座拿出一瓶礦泉水遞過來,她喝了一口才發現喉嚨疼得厲害,好像發炎了。她又喝了幾口,看時間不早了,就跟他一塊去吃早飯。
“你怎麽有空過來?還沒回研究所嗎?”她咳了兩聲,隨意問了一嘴。
顧涇川神色躲閃,解釋道:“今天周末,研究所給我放假。”
“這麽好?不過你放假跟不放假都一樣。”他們找到一家早點鋪子,剛剛開張,粥和包子都還沒好,便先進屋坐會。
溫敬說:“讓你擔心了,還讓你特地跑一趟。”
“不要跟我客氣。”他微笑,“我看見微博的帖子和你有關,怎麽說都不會不管的。現在處理好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溫敬搖搖頭,她知道顧涇川家裏背景強大,可不想再麻煩他。再說這事也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隻是不知道他們下步棋又該怎麽走。
她的頭嗡嗡作響,顧涇川看到她皺眉,一直揉頭,有些擔心:“要不要我幫你按按?”他坐在她旁邊,做主幫她按了兩下,溫敬覺得舒服了許多,就沒再拒絕。
店家是位熱情的阿姨,進來送包子直誇顧涇川:“男朋友這麽體貼,小姑娘你真是有福氣啊。”
溫敬尷尬,倒是顧涇川先反應過來,笑著說:“阿姨誤會了,我們是朋友。我學過醫,所以懂點按摩。”
“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啊。”阿姨連忙走了,顧涇川也放下手,神色自若地夾了隻包子到她碗裏。
“吃飽了回去再睡一覺。”
“我不困,倒是你……這兒離研究所還有點距離,你又一夜沒睡,困不困?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他聲音有點低沉。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顧涇川看到上麵的來電顯示,直接掛斷,那電話卻不厭其煩地又打過來,一遍又一遍,他按了幾次然後關機。
溫敬看他一眼,迅速吃完:“叫車回去吧,你的車回頭讓人給你送過去。”
顧涇川扶著桌子站起來,慢一步從她後麵走出去。他走得慢,每一步都有點小心翼翼,生怕被她看出來。這回他沒說送她,也沒再堅持,直接鑽進她叫的出租車裏。
上車之後,司機詢問地址,他虛弱地說道:“去醫院吧。”
“哪家醫院?”司機又問,遲遲沒等到回應,他回頭一看,見後座的人倒在那裏,好像暈倒了,他又叫了幾聲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嚇得趕緊將他送往最近的醫院。好在這家醫院就是先前他治療的那家,主治醫生直接接手了。
溫敬在後麵跟著,見他進了醫院,一路跟著送到急救室,才知道原來他病得很重。
醫生說:“實驗室環境的特殊性,需要接觸一定量的輻射,再加上他長期睡眠得不到保障,又三餐不定,過度勞累,所以身體多個器官都出了毛病,目前已經在治療中,就是不知道他昨晚為什麽會突然偷跑出去。”
醫生話裏話外意思明顯,又一直指責地看著她,溫敬羞愧地低下頭。
不過她冷靜下來後就意識到一個問題,顧涇川和他一樣,不喜歡玩社交軟件,他怎麽可能會看到那條秒刪的微博呢?
她趕緊找到護士取了顧涇川的物品,打開手機看了看,果然是有人故意將這個帖子發給他的。難道是早就知道他病情嚴重,才在這個時機發消息給他?萬一有個好歹……容不得她多想,有個護士急急忙忙跑出來,問她:“你是顧涇川的家屬嗎?”
“我,我是他朋友。”
“朋友不行,病人情況危險,你快聯係他家人過來。”護士剛說完,走廊那頭就跑過來好幾個人,其中之一急聲喊著:“我是,我是他媽媽。”
顧涇川的母親名叫池杏芳,是個舞蹈藝術家,氣質優雅,可看得出來因為焦急,她麵容憔悴,眼睛一圈都是烏青,聽到護士說“病危通知單”時,幾乎當場暈倒。好在一群人左勸右勸,勉強又讓她振作起來。
見溫敬在這裏,她的目光一冷,直接問:“涇川是因為你才跑出醫院的,對嗎?”
“對不起,阿姨。”她緊緊攥住手機。
池杏芳衝上來就給她兩巴掌,素來優雅慣了的女人,到這時也全然顧不了形象,大哭著罵她:“你滾,你快給我滾!涇川為了你幾次進搶救室,幾次差點死在那裏,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你不愛他為什麽還要糾纏他?”
溫敬臉頰火辣辣地疼,但還是努力鎮定下來,又說了句“對不起”。
池杏芳越發崩潰,渾身不停地顫抖:“你以為你是心疼,是關心?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為你的虛情假意,涇川的病才會一直拖著,你當他是什麽?你是可憐他還是施舍他?”
“阿姨,請你別這麽說。”溫敬深吸一口氣,“你這麽說,並沒有傷害到我什麽,卻貶低了涇川。”
池杏芳失控地撲過來,還要再說什麽,卻被顧父打斷。
“夠了,別說了!”顧父攔住妻子,抱歉地朝溫敬點點頭,“謝謝你送涇川來醫院。”
一句話客氣疏離,完全是逐客令。溫敬識趣地朝他們點點頭,離開手術室,而她卻沒有離開醫院,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等消息。
她還拿著顧涇川的手機,通話頁麵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池杏芳打來的,往下翻,記錄就單一多了,除了和他們聯係,他好像沒有什麽朋友了。突然看到一串熟悉的號碼,她驚訝地停頓住,通話時間應該是車禍發生後,他被送往國外治療的時候。那段期間,她曾經給他發過幾次短信,他都回得很少。
溫敬看著那串數字,平靜地打出去。
“喂,是我。”
電話那頭的周褚陽換了隻手拿電話,聲音包裹在風中:“嗯。”
他應該是在外麵,風吼吼的,呼叫和不停,一夜過來驟然降溫好幾度,她沒來得及加衣服,縮成一團。
“涇川住院了,我看他的手機看到的,你以前給他打過電話?”
“嗯,不放心,就打過去問問。”當時顧涇川走得急,肇事司機又拒不承認是受到方誌山的收買,他擔心會有意外,所以才問了幾句。
“有沒有說起其他的?”溫敬抱著膝蓋,下巴抵在上麵。
周褚陽認真回憶了下:“說了,他讓我照顧好你。”
“那你答應了嗎?”
“嗯。”他悶哼了聲,“沒照顧好。”
溫敬一下子笑了,她揉揉臉:“涇川病得很嚴重,有人還故意利用他的病情。溫崇言的事也差點被捅出來,這一切都是阮蔚做的手腳。”
“嗯。”他緩慢低沉地應了聲,又沉默下來。
這世上許多事本身都不難,但因為有了旁人的責難和踩踏,事就變得困難了,一旦被賦予複雜的情感,就注定會成為人這種複雜生物的包袱。
最主要是,這包袱背上了,就難以丟掉。
好比方誌山,剛剛收到消息,他在獄裏自殺了。
周褚陽又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在風中極速前進,聲音好像斷開的篇章,因為風聲而模糊了幾分:“回家等我。”
溫敬的心鼓動了下,身體好像突然溫暖起來,明知他看不到,但她還是使勁地點點頭:“好。”
顧涇川一直到下午五點左右才從手術室出來,萬幸這一段時間病情控製地比較好,所以保全了一條命,隻不過還需要在監護室觀察一夜。顧涇川父親下樓辦理手續時碰上溫敬,見她沒走喊住她。
“一直以來,杏芳忙於演出,我忙於事業,都沒有真正關心過涇川的身體,要不是那次車禍需要家屬簽字,恐怕我們還是不知道他的病情。”顧父也是搞研究的,深知生物醫學工程的精深及艱難,曾經一度不同意他走上這條路,可他到底還是選擇了和父親一樣的路。
“他從小性子就慢,也沒什麽脾氣,杏芳總說兩個性格強勢的人怎麽會生出這麽一個孩子,可能就是因為我們都太強勢,所以無形中讓涇川變得安靜了。”顧父非常遺憾懊悔,“我們給他的時間太少了,有很多事都沒有做到,謝謝你們這些朋友都一直陪伴他。”
他永遠忘不了當初涇川急救醒來後,看見是他們兩人站在床邊時,眼底藏不住的失望。那一幕不停地出現在他腦海中,深深刺痛了他。也就是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職。
“說老實話,假如沒有你,沒有你們這些朋友給予的溫暖支持,涇川可能早就放棄自己了。”
溫敬語塞,停頓了片刻才說:“他選擇和您一樣的研究之路,就證明他不會放棄自己。”
她很少聽顧涇川提起他的父母,隻是曾經偶然一次參加過他父親的學術研討會,才知道這位國父級的大科學家竟然和他是父子。
“那次聽完研討會,我們沒有當即離開,他在位置上坐了很久,還在您站過的台上站了
很久。他對著一個方向看了很久,說走得太快了,想要有一天站在一起做同一個科研項目可能會有點難,不過他會努力。”
顧父眼睛紅了:“真的?”
溫敬點點頭,很快就離開了,回到家已經天黑,她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兩碗牛肉麵,將他們都倒進碗裏,分出一大碗擺在旁邊,自己對付一小碗。吃了幾口聽見有人敲門,她知道是周褚陽來了。
他不用門鈴,第一次就是直接敲門過來的。聲音也不大不小,敲幾聲沒反應就會等一下再敲,很有耐心。
溫敬走過去:“來了?吃飯了嗎?”
“沒。”他跟著她走到廚房,瞥了眼她吃的小碗,又夾給她一半,“多吃點,太瘦了。”
“嗯,你怎麽有時間過來?”
周褚陽說:“下午見了個人,就在附近。”
“噢,那你晚上要做什麽?”她喝了口湯,實在吃不下了,坐著看他吃。
又是那種很快的動作,一大碗麵很快見底。他邊說邊將她的碗拿到麵前:“拿到一些資料,要看一看。”
溫敬的目光追隨著她碰過的碗口,上麵依稀還殘留著她的唇印,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夾起碗裏的麵三兩下就解決光了。見她沒反應,他伸手來拉她。
溫敬回過神來:“你還住在那個廢棄廠房嗎?”她以前問過,他沒瞞她,但是她從沒去過,她知道他不會說。
周褚陽點點頭:“那裏人少。”
“有空調嗎?”她又問,對上他黑黢黢的眼睛,又笑了,“這天太冷了,晚上就在我這邊看資料吧,家裏有暖氣,也有客房,把馮拾音叫過來一起看。”
她馬上又看了眼鍾,迅速說:“我待會還要出去,去醫院看看涇川,晚上不回來了。”
這是臨走前顧父對她的請求,醫生說情況好的話,顧涇川明天早上就能醒過來,情況不好的話,也有可能這一夜會出事,所以……就算顧父不說,她也會去的。
周褚陽點點頭:“我送你過去。”
“好。”兩人待了十幾分鍾又一塊出門,醫院離家不遠,走大概二十幾分鍾就能到。
溫敬裹著厚厚的圍巾,脖子整個縮在裏麵,但頭發還是被風吹得胡亂飛舞。反觀身邊這人卻好像一點也不冷的樣子,雙手抄在口袋裏,麵無表情地按照自己的節奏,不快不慢地走著,身上穿得還是上次過來時那件夾克,看著有點單薄。
中途停了一下,溫敬讓周褚陽等等他,跑進路邊的商場,很快抱著件黑色的羽絨服出來,手上還提著兩杯飲料,一杯咖啡一杯奶茶。
她把飲料放在花台上,拿著衣服朝他比手勢。
周褚陽嗅嗅鼻子,把手伸進去,肩一抖,衣服套身上了。溫敬踮起腳,將他的帽子翻過來,想了想幹脆把帽子蓋他頭上。
“冷不冷?”
“不冷了。”他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裏。
溫敬笑著問:“怎麽?是不是很感動?”
“嗯。”他倒也實誠,坦白地點點頭,把她往懷裏拽,“有好幾年沒這麽講究過了。”
衣服還沒拉拉鏈,他就這麽把她包裹在衣服裏,緊緊地貼著胸膛。兩個人安靜地膩歪了一陣,溫敬推開他:“飲料要涼了。”
奶茶歸他,咖啡歸她,兩個人又肩並肩朝前走,擠入人流中。
過了會溫敬看他沒有怎麽喝飲料,問他:“不喜歡?”
“太甜了。”他把杯子晃了晃,和她手裏那杯換過來。溫敬剛想拒絕,就聽他說,“剛吃飽了,喝點咖啡沒事,不傷胃。”
溫敬無語,隻得抿住奶茶蓋口,上麵還殘留了點煙味。她輕輕舔了下蓋麵上的奶,然後重新含住。
他們繼續朝前走,又過了會,溫敬笑了起來。周褚陽一直目視前方,安靜冷然,整個人仿佛都被無盡的黑包裹,隻唯獨牽著她的那隻手,一直沒有鬆開,一直很熱很熱。
這世上最好的感情大抵就是如此,她不說,而他都懂。
一段路走了四十幾分鍾,對溫敬來說總是奢侈的,周褚陽送到醫院門口就走了,帶著她的備用鑰匙一塊走的。他重新走回公寓隻用了十幾分鍾,馮拾音已經在門口等他,見他穿了身新衣裳,橫眉豎眼地懟了他一下,進屋後掃視一圈,看廚房幹幹淨淨什麽吃的都沒有,隻有兩碗殘羹冷炙不停刺他的眼,他又氣得一屁股坐沙發上,陰陽怪氣地抱怨:“我看你挺享受的,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整天惦記著談情說愛呢?”
周褚陽不理他,把暖氣打開。
果然沒一會,馮拾音就不發病了,慢慢靠近他身邊:“你是不是記著我腿疼的事,所以才跟溫敬借地方的?我就知道!”
馮拾音之前中過槍,是在冬天,整個人都掉冰窟窿裏去了,搶救不及時,留下了病根。以後每到冬天就疼得不行,前幾天還在那屋子裏不停地打滾,嗷嗷叫疼大半夜。
吃藥也不管用,這幾天溫度一直在往下降,他看起來每天都很歡騰,其實心裏苦的很。可一個大男人也總不能整天吵吵嚷嚷喊疼吧,跟個娘們似的。
周褚陽掃他一眼:“剛剛不還挺有怨言的?”
“是小弟不懂事,小弟無知了。”他拍拍肚皮,“隻是肚子餓了,它跟我鬧脾氣呢。”
“怎麽還沒吃?”
“你一個電話我就過來了,哪敢耽擱。”馮拾音看溫敬家裏實在一窮二白,又將目光轉向窗台上的小金魚烏龜,以及旁邊一大包魚食。
周褚陽去廚房看了眼,問他:“有紫菜雞蛋,還有麵條,對付著點?”
馮拾音求之不得,小雞啄米般點點頭。趁他做飯的功夫,他將溫敬的電腦搬到客廳來,把頭兩天周褚陽給他的內存卡放進讀卡器裏,破解密碼後,正好麵條也下好了,他端著一大碗心滿意足地坐他旁邊,一起看下線發來的視頻。
其中有一段視頻是紐約時報廣場發生恐怖襲擊前的場景,百老匯劇院前有很多小孩在追著氣球跑,街上有各種打扮迥異的人,也有許多表演,當時在劇院不遠處有一場學生組織的路演,隱約能看到台上跳舞的人的麵孔。
“停停,這個人長得好像有點像溫敬。”馮拾音眼尖,指著畫麵裏一個人說,周褚陽趕緊調了回放,讓畫麵靜止在她麵容最清晰的時刻。
馮拾音口齒不清:“沒想到溫敬那時候還挺火辣的,這什麽動作,哈哈……”
周褚陽看了他一眼,他趕緊收住笑,繼續吃麵。
視頻繼續播放,馮拾音又喊停:“等等,當時我就在這個麥當勞的門口,跟溫敬表演的舞台隻有一條馬路。”
又繼續放下去,就到了恐怖襲擊的時候,前後不過半小時,有人連續放槍,幾輛重型裝甲車就停在路口,一群人衝下來,不管是誰,扣動扳機開始掃射。
……
“有沒有發現什麽巧合性?”周褚陽問。
“什麽巧合?難道你懷疑這次的事和恐怖襲擊案有關。”
周褚陽又將上次神秘人發來的郵件音頻放給他聽,結果發現音頻裏的各種聲音,包括事件的順序,時間間隔都和時報廣場恐襲現場一模一樣。
馮拾音難以置信地搖頭:“這、這不可能吧,這群恐怖分子行事狠厲殘暴,和方誌山團夥的手段完全不一樣,如果是他們,估計現在也沒咱倆什麽事了,要不躺地下去了,要不就上天去了。”
周褚陽難以理解這種馮式幽默,直接說:“不一定是這些恐怖分子做的,有可能隻是與當天的事件有關。就是因為懷疑這種巧合性,我才讓下線繼續調查恐襲當天的事。除了方誌山的父親當場死亡,阮蔚的未婚夫也死於這場意外。”
馮拾音驚訝地張著嘴:“你怎麽會知道的?”
“昨天去見的記者告訴我的,四年前她負責恐襲事件中華裔人員的登記,她清楚地告訴我,當時阮蔚因為不肯配合記錄和遺體送返回國,鬧了很久,讓他們同行的工作人員都非常困擾,因此印象深刻。而且那場恐襲中死亡的華人很少,隻有三個人,一是方誌山的父親,二是阮蔚的未婚夫。”
“還有一個呢?”
“不清楚,被炸的麵目全非,也沒人認領。但從毛發檢測中來看,是華人的可能性比較大,隻是在警局裏沒有找到基因比對數據。”
馮拾音舔舔唇:“這個人暫且不說,就說方誌山和阮蔚,你認為他們是因為這事走到一起的?”
“難道還有其他可能?”他將內存卡拔出來,重新塞回兜裏,清除電腦裏的痕跡,“如果還覺得巧合,想想當天在現場的你和溫敬,還有我,還覺得沒有可能嗎?”
“我靠!什麽情況,我被你說得汗毛都豎起來了。”馮拾音抹了把臉上的汗,蹲在他旁邊要了根煙,連忙點火抽上幾口。
太巧合了。
四年前那場恐襲發生的時候,溫敬、周褚陽和馮拾音都在現場,阮蔚的未婚夫和方誌山,方父也在現場。先不管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四年以後,因為一些事情這些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在這之前,他們彼此之間陌生,人生或許曾經交集過,但沒有這種可能性,讓天南海北的這麽多人,同一時間都來到這個案件中。
馮拾音又抽了幾口,才遲疑地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報複行動,很可能專為我和你,還有溫敬而來?”
周褚陽含著煙低頭睨了他一眼。
馮拾音整個後背都涼了:“不是,這什麽情況?被我說準了?沒道理呀,那天……那天很混亂,又過去了四年,我甚至都已經記不清那天發生了什麽,怎麽會跟我有關係呢?還這麽巧同時跟我們三個人有關係?”
周褚陽沒吭聲,微抿著唇吐了一口煙,白霧在他眼前升起一團,模糊了視線。但很短暫,這團白霧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將煙蒂掐得無聲無息了,丟進垃圾桶裏。又重新埋下頭,讓馮拾音跟他一起回憶當天的場景,將事件都一一寫下來。
兩個人做了一夜案情分析,把所有資料都捋清楚了。
三月江蘇化工城爆炸發生的時候,周褚陽“恰好”從那裏路過,恰好他經手了這個案子,玩具公司老板對棉絮的來向一無所知,卻能夠在資金短缺的情況下投資928工程,又“恰好”讓他知道這件事的巧合性,一路追查下去。
傑克突然連續搞不大不小的恐怖襲擊活動,似乎是在重演當年的時報廣場事件,又似乎是故意引起馮拾音的注意,故意讓美方發現傑克身後的財團勢力,以牽動華人馮拾音回國追蹤調查,而第一個矛頭就直接指向了928工程。
事實上,如按照溫敬所說,A市那塊地一開始並沒有太多人關注,原本應該是東澄的囊中之物,可後來因為安和電子科技的介入,這塊地最終演繹成了928工程項目,被多個投資方相中。
所以,當一切巧合都不再是巧合,不如大膽猜測,就能發現真相一目了然。
化工廠爆炸事件和有毒棉絮都是故意的,把周褚陽引進案件裏。
傑克所製造的小型恐怖襲擊也是故意的,引起當時在追蹤他的馮拾音的注意。
而928工程,專為溫敬量身打造。
這場大型的恐怖遊戲,格局之大,布置之精細,可原來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遊戲玩家。除了他們三人,很可能還有其他人牽涉在其中,隻不過他們暫時還不知道。
馮拾音被這種瘋狂的假設弄得有些虛,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暖氣太熱,還是心裏終究不安。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們真的太可怕了,究竟那天發生了什麽?接下來怎麽辦?”
周褚陽緩慢說:“你還記得之前給我發的那封郵件嗎?”
“嗯,郵件怎麽了?”
“有兩個疑點,我很少過生日,知道我生日日期的人也很少,但發郵件的人卻知道,並且最後的聲音是個男人,而當時方誌山已經入獄。”
“這還真的是被我們忽略了。照你的意思,也就是說真正的幕後黑手不是阮蔚,還另有其人?”馮拾音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大聲說,“真的還有個人?那個人專門為你而來?會是你過去的仇家嗎?”
“有可能,這裏麵還差一些重要的部分,需要溫敬來填充。今天就到這裏,你去屋裏睡會吧。”
馮拾音揉揉頭,實在累得需要休息,他三兩步並腳進了客房,連洗澡的力氣都沒了,倒在**呼呼大睡。等他醒來已經是下午了,被餓得肚子呱呱叫,在廚房客廳之間遊魂般溜達了兩圈,終於認命。
難道在另外一間客房?馮拾音踮起腳尖,靜悄悄地推開門,都做好了嚇他的表情,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又懨懨收回。
最後他將目光轉向主臥。
門才拉開一個縫,就被一道暗沉沙啞的聲音打了回去:“皮癢了?”
馮拾音嚇得一激靈,往後退了兩步,不敢再靠前。周褚陽說“皮癢”的意思就是在給他機會,不然上來就直接打,他一定會被揍得很慘,唉,誰讓他就吃這一套呢。
等了半分鍾,周褚陽從裏麵走出來,穿戴都已經整齊,朝他示意:“睡醒了就走吧。”
“不是,我還沒穿衣服,等等。”馮拾音奔進客房拿了衣服,又湊過來,“你讓我睡客房,自己竟然睡主臥?”
“嗯。”他沒有疑問,肯定地開口。
馮拾音一邊穿鞋,一邊麵露鄙夷:“她不會也在裏麵吧?她真的在裏麵?”他又哼了聲,大步繞過他走進電梯裏。
過了會他又問:“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都沒聽到動靜?”
“早上十點左右。”周褚陽說。
“你咋那麽清楚?”馮拾音更加鄙夷了,“你不會一直沒睡等她的吧?”
“沒,睡了。”他拉著衣服往上提,拉鏈一下子衝到下巴,把帽子罩下來擋住臉,率先一步走出去。馮拾音小碎步跟著,篤定地說:“信你才怪,肯定沒睡。”
周褚陽斜他一眼,唇角微彎,跟個小屁孩較什麽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