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市人民醫院，門診部二樓。
宋楠挺著大肚子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偶爾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她在等婆婆李樹珍。
半個小時前，婆婆李樹珍被醫生叫走，說是有話想和家屬聊聊，結果一聊就是半個多小時。
時間過得很慢，宋楠的心也就越發沉重，到底是什麽事情，才會聊那麽久。
這幾天，她的確咳得越來越厲害，而且偶爾感到胸口悶痛。她一直認為是普通的感冒，沒有太當一回事，也就沒有去醫院檢查。
今天下午，她收到丈夫陳延的電話，說是讓她準備一下，他打電話給婆婆了，讓婆婆帶她去醫院看看。
陳延的安排讓她沒有反駁的餘地，反而讓她十分羞愧。
丈夫作為一名刑警，本來就每天日夜顛倒地忙著破案，卻還要分心擔憂她的身體狀況。
雖然陳延有時候很忙，忙著處理各種各的事情，沒辦法一直陪在她身邊，可她知道，丈夫十分愛她。
她至今仍然還記得，當時得知她懷孕後，丈夫把她抱起來，笑得像個孩子。
之後，月份越來越大，為了避免她過於勞累，丈夫和她商量把工作辭了。
雖然宋楠不想辭掉工作，但隨著孩子的月份越大身體實在不便，就聽從丈夫的建議，暫時辭掉了工作。
即便如此，陳延仍然不放心，每天一有時間就會給她打電話。
每當想起這些，宋楠便會很知足，覺得自己的婚姻十分幸福。所以對陳延偶爾有些忙碌，有時三更半夜才回家，十分包容，她支持他的工作。
在外麵，他是一名刑警，頂天立地，懲凶除惡，受人敬佩；在家，他是愛她的丈夫，普普通通，既是她的全部，又是她的唯一。
無論他做什麽，她都會支持他。
十分鍾後，婆婆李樹珍終於從醫生的辦公室走了出來。
婆婆的眼睛紅彤彤的，像是剛剛哭過，卻在她麵前表現出一副什麽事情也沒有的輕鬆樣子。
“媽，醫生怎麽說？”宋楠從椅子上站起來。
李樹珍急忙過來扶住她，“小心點，別閃著腰了！”卻不回答她的話。
“媽，醫生到底說什麽了，應該隻是感冒吧？”宋楠又問道。
“也沒說什麽，隻是，告訴我平時要多注意一點，畢竟你現在還懷著孩子。”
“那既然沒事的話，那你這是.......”宋楠滿腹狐疑地打量了婆婆一眼。
“我隻是.......隻是眼睛有點不舒服。”
婆婆的確有眼疾，眼睛常常會感到疲勞，時不時還會自己流淚。
“要不去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了！”婆婆拒絕道。
由於婆婆堅持說沒事，不必去醫院，所以宋楠也沒有繼續勸她，便對婆婆說，“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早點回去吧！”
於是，兩人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回家。
回到家後，宋楠覺得有點餓，李樹珍便去廚房做東西的給她吃。
平時他們不住在一起，也離得遠，隻是偶爾在宋楠需要幫忙的時候，李樹珍會過來照料一下。
在切菜的時候，李樹珍神情有些恍惚，切著切著就停了下來，坐在一旁抹眼淚。
宋楠察覺廚房有了異樣，悄悄地走進來看了一眼，發現婆婆不對勁。
“媽，你怎麽了？”她想起剛才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婆婆一直有些反常，“你是不是真的有事瞞著我？”
李樹珍側過身，故意避開宋楠灼灼的目光，越躲眼淚越是情不自禁地流下，她急忙用手去擦眼淚，聲音哽咽道，“沒，沒什麽，我隻是......”她實在說不下去。
看到婆婆偷偷拭淚的動作和吞吞吐吐的語氣，宋楠心裏像是沉了一塊鉛，感覺身體越來越沉，仿佛就要沉進水裏。她更加斷定婆婆有事瞞著她。
回想起剛才醫生讓她做的那些檢查，她便越發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而且，剛才她似乎沒有忘記了一件事，醫生連藥也沒有開就直接讓他們回去了。
“不會是我的病.......”
“不，不是.......”婆婆變得更加慌亂。
宋楠感覺越是拒絕承認，事情就越嚴重。她強忍胸口的悶痛，盡量不咳出來，喉間卻有些發澀，“媽，你告訴我吧，不管檢查出什麽結果，我都能接受。如果你不告訴我，我便親自找醫生，讓她告訴我實情，無論如何，我會知道結果。”
林樹珍望著自己的兒媳婦，兒媳婦的笑容是多麽恬淡，人是多麽的善良賢惠，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回想著，剛剛在醫院的時候，醫生非常痛心地對她說，兒媳婦患上了肺癌，需要及時治療，可是宋楠還懷著身孕，如果能終止妊娠，盡快接受治療，對病人是有利的。
由於肺癌早期症狀不是很明顯，所以一直沒有發現，現在查出已經快中期了，所幸的是，目前情況總體還算樂觀，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當時李樹珍聽到這個消息，仿佛覺得天就要塌下來了。
她哭了一會兒，便對醫生說，“醫生，能不能一邊治療，一邊把孩子生下來呀，這孩子已經六個多月了，已經成形了，怎麽能.......”
醫生搖了搖頭，“我們也知道，這麽做過於殘忍，可是，如果留著孩子采取治療的話，恐怕會影響到孩子的正常發育，到時候孩子生下來有可能是畸形兒或者發生其它不可預測的因素，而且，不能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就延誤大人的病情。所以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終止妊娠，然後馬上采取手術，輔助化療，這樣的話，治愈的幾率會大大增加。所以希望你們家屬能夠做出決定。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意見，如果你們想先生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很冒險。”
聽到幾率這個詞語，李樹珍終於毫不遮掩地捂著臉大哭了起來。醫生的話外之音，好像在說，就算不要這個孩子，但我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治好宋楠的癌症，這隻是概率性的問題。
作為婆婆，她當然希望陳家的孫子能夠早點降臨世間，為此她盼了多年。
但宋楠是個好媳婦，是兒子陳延的摯愛，她也決不會任由宋楠的病情惡化。
於是，在麵對醫生的詢問下，李樹珍做出了那個艱難的決定，她對醫生堅定地說，“醫生，我們不要孩子，請你們救救我的兒媳！”
“可是，患者這邊.......還有患者的丈夫........”
“我會說服她，至於我的兒子，他一定會和我想法一樣，選擇救孩子的母親。”
.......
想到這裏，李樹珍又忍不住抹淚哭了起來。
宋楠的眼睛依舊明亮，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看起來非常擔憂。
李樹珍摸了摸宋楠的肚子，心如刀絞地說，“小楠，這個孩子，我們可不可以不要了？”
“媽，”宋楠僵硬地笑了一下，“你在說什麽，這是我和陳延的孩子，是你的孫子呀！”
“可是，孩子，醫生說你現在身體不好，很嚴重，需要盡快動手術，孩子不能再要了。”
“媽，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你告訴我，我到底得了什麽病。”宋楠緊緊地抓住李樹珍的手，哀求地說。
李樹珍感覺心都要碎了，卻開不了口。
宋楠一看婆婆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定是非常嚴重的病。
“媽.......”宋楠輕聲喚道，“你別哭了，你哭的話，我也想哭了，你就告訴我，沒事的，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不管是什麽病，我都能承受！”
李樹珍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她看著宋楠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再也無法抑製地嚎啕大哭，“醫生說.......是肺癌........”
“什麽........”宋楠鬆開婆婆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變得慘白。
她真的沒有想到，會這麽嚴重,這個結果對於她來說，是始料未及的。
又是一陣很長的沉默。
直到李樹珍全身顫抖地拿起手機，才打破了令人悲傷的氣氛。
“我要給阿延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
宋楠卻阻止道，“媽，求你，先別告訴陳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