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改變

陳延一早就來到那家醫院,目的是為了找宋楠的主治醫師談談,他希望能進一步了解宋楠的病情。

其實在他心裏,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他希望宋楠能夠放棄這個孩子,積極地接受治療。可是,宋楠卻說什麽也不肯聽他的。

他知道宋楠太愛這個孩子,不舍得。但他也是宋楠肚子裏孩子的父親,也深深地愛著這個孩子,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因為自己的決定而死去,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可相比於宋楠的安危,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孩子。

總之無論發生什麽,他不能失去宋楠。

終於,在等待了兩個小時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出現在他麵前。

醫生看到陳延手中的診斷書,露出了和他一樣憂慮的表情。

然而,讓陳延感到意外的是,醫生勸說陳延,倘若他不能改變宋楠的決定,就試著去支持她。

陳延表示不解。

“你要聽故事嗎?”醫生突然問。

陳延愣了愣。

醫生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十分明顯。

“其實,在很多年前,我就遇到過這樣的患者。隻不過,那個患者在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查出患有卵巢癌,中期。剛開始患者也是執意要生下孩子,可是後來在家人的勸說下,患者改變了主意,決定不要孩子,治療癌症。可是,那時候醫療條件沒現在這麽好,治療的效果不是很理想,在經過漫長的治療後,患者的病情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一年後,癌細胞奪走了她的生命。而在臨死前,她仍然在恨自己做出那個決定,她的丈夫則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地守著那個家。”醫生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你知道這個患者是誰嗎?是我親姐姐,直到現在,我也無法忘記,她臨死前悔恨的表情。”

“這個故事你也和宋楠說過?”

“沒有,我永遠不會和任何患者講這個故事。”

“那為什麽你要告訴我?”

醫生語重心長地說,“我隻想告訴你,世事無常。我們都是站在自己的觀點和想法去思考問題,再做出自認為正確的判斷。可是,誰也代表不了患者本人,誰也無法體會患者自身的感受,如果你能換位思考,就知道,對於患者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在這個世界上,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最無私而又偉大的,你的妻子,隻是做了她自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可是,生下這個孩子,她會失去治療的最佳時機。”

“的確如此,如果選擇生下孩子,那麽就要承擔癌細胞隨時都會擴散的風險,這是拿自己的命在作賭注。”

陳延沉默了良久,聲音變得十分沉重,“醫生,我問你,如果現在放棄孩子,你們是否能........你們是否能治好我妻子的病?”

醫生十指交叉,又放開,“如果早發現一段時間,我會很自信地告訴你,你妻子的病完全能夠治愈,但現在,出現了很多不確定的因素,這病是否能夠治愈,也變得很不確定。”

“現在呢?你們醫院不是醫療水平很高嗎?你不是業內有名的專家嗎?難道就連你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治愈這種病嗎?”

醫生搖了搖頭,“即便現在你妻子體內的癌細胞還未擴散,我也無法做出這樣的承諾,我相信任何人也無法做出這樣的承若。但可以肯定的是,現在接受治療,總比幾個月後,生完孩子再接受係統的治療會好很多,正所謂越早治療,治愈率越高。我現在唯一很擔心的是,癌細胞會在未來這幾個月內擴散,倘若孩子還沒生下來,癌細胞就擴散來,到時候一切都晚了!”

“那麽,也就是說,癌細胞也有可能不會擴散?”陳延問。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也很大,但你也知道,心存僥幸是很冒險的事情。”

“那你沒有勸過她嗎,我相信她一定會考慮你說的話,畢竟你是醫生。”

“沒用的,我也嚐試過改變她的想法,可是她的態度十分堅決,很難改變,這幾天她甚至都不來醫院了!”

陳延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醫生稍微停頓了一下,又開口說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一般來說,癌症患者的心情和心態其實也很重要。剛才我們已經討論過了,其實你的妻子已經下定決心了,我們很難改變她的想法。所以我建議,如果實在不能改變她的想法,就試著去支持她,相信她,幫助她戰勝恐懼。倘若我們不夠了解她,讓她每天都有孤獨感,每天都以淚洗麵,那麽毫無疑問,這對她的病情很不好。雖然我不是很支持她的做法,這是很冒險的事情,但是往好的方麵想,她肚子裏的孩子馬上就要滿七個月了,還有三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如果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裏,我們能夠讓她明白,我們都很信任她,會陪在她身邊,讓她來醫院,我們會盡可能地去幫助她,那麽情況或許不會變得更糟糕。”

陳延覺得醫生說的似乎有點道理,站在宋楠的角度去想,她最希望的,一定是渴望家人的支持。可是,當她的決定是錯誤的,難道他們也要無條件地去支持她嗎?

醫生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答道,“作為一名醫生,我本不該說出這種話,可是,這件事情,無所謂對錯,唯一最該讓人痛恨的是,老天爺不該讓一個有了身孕的母親,再遭受病痛的折磨!”

醫生的話不禁讓陳延又開始痛恨自己,自己為什麽沒能早發現宋楠身體的異常?癌細胞在宋楠體內滋生的時候,他在做什麽?

作為一個男人,他真的沒用,女人嫁給他,為他生孩子,照料整個家,付出了一切,結果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卻無力去保護自己的女人。

他真的恨自己,恨自己無力改變任何事情。

車開在被陽光烤得炙熱無比的馬路上,陳延的神思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他才發現,正把車開往市局的方向。

他停了下來,咬了咬牙,又調轉了方向,將車開往母親家。這件事沒有解決,他是沒有任何心思去想案子的事情,而楚隊那邊,他自會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