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以援手

陳延離開後,林鴻錦從書房裏走進客廳。

“剛才警察和你說了什麽?”林鴻錦對還站在玄關的周來珠說。

周來珠用手撫平了身上的裙子,歎了口氣,“是問那孩子的事情。”

事實上,即使陳延不說為什麽要打聽林玥如出生情況的原因,她也知道,警察在懷疑什麽。

多年前,丈夫已經和她討論過這件事情,當時丈夫問她,有沒有覺得玥如不是他們的親孫女,但周來珠向來不喜和他深談此事,就沒有多說。她心裏自然也是有數的。

從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兒子林承炳對這個孩子一直都是十分冷漠的態度,兒媳似乎也對這個孩子沒有繼承她的美貌和智慧不太滿意。

所以,林玥如基本上都是周來珠帶大的,直到五年前那場車禍,林玥如才又被兒媳接回自己家。

“怎麽,這孩子的事情,和案子有關?”林鴻錦問。

周來珠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原因,說是暫時要保密,讓我們也不要透露給別人。”

“看來,他們在查這孩子的身世,難道這和承炳的死有什麽關係......”

“你說什麽,孩子的身世?”周來珠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什麽,我的意思是,或許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們林家的血脈,也許正因為如此,家裏才會出那麽多事情。”

“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如果我說錯了,警察又為什麽要查這些事情呢?”

周來珠雙肩垂下,無力再去爭論,可是她卻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不相信。”她隻能固執地說。

“別再勉強自己了,就算我不告訴你,你也懷疑過對吧,懷疑這孩子不是我們的親孫女?”

聽到丈夫的話,周來珠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憤。的確如此,不僅她的確往這方麵想過,連林家的親戚朋友也偶爾會開個玩笑,說林玥如看起來和兒子林承炳兒媳吳美娟一點也不像,是不是在醫院抱錯了.......但是這種話今天從丈夫嘴裏說出來,卻讓周來珠感到十分惱火和悲傷。

她惱火的是,丈夫似乎對孫女沒有一絲感情,悲傷的是,為什麽會出現眼前這種局麵,如果玥如不是她的親生孫女,那麽她的親生孫女又在什麽地方,是不是親生的,果真有那麽重要嗎?

她從來都是一個待人十分平和的人,即便遇到再難捱的事情,也會控製好自己的情緒。這一次,她對丈夫十分失望。

“不管事實如何,這種話都不該從我們嘴裏說出來。對你來說,血脈的繼承就這麽重要嗎?這孩子本來活得就不輕鬆,現在發生這種事情,如果連我們這些做長輩也.......那她該怎麽辦?總之,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我是不會放棄這孩子的。”周來珠斬釘截鐵地說。

林鴻錦有點訕訕的,平日裏他的脾氣十分暴躁,特別是在兒女麵前,他代表著權威,不容有任何人違逆,但和妻子獨處時,他從來不會隨便動氣,反而如果妻子難得生一次氣,他會感覺很不好意思。

“怎麽,生氣了?”他拄著拐杖,用另一手去握住周來珠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我也不是那種意思。”

兩人坐在沙發上,林鴻錦給周來珠重新泡了一杯大麥茶,自己則喝著剛才還沒喝完的紅茶。

等周來珠情緒平複了一些後,林鴻錦又開口說,“我已經把遺囑給君瓊了。”

周來珠向來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隻是,之前丈夫明明告訴她,準備把遺囑繼承給兒子林承炳的,如今兒子沒了,他居然又改變了注意。

“雖說這些東西全部是你林家留下來的產業,可是我不得不說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美娟母女以後該怎麽辦?”周來珠歎了口氣。

“我給她們母女留了房產,加上還有承炳的公司,她們是不愁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這些年君瓊把所有的店鋪都管理得不錯,我很滿意,把林家的產業全部交給她,我放心。而且,林家的產業不能分割,玥如雖是林家的後代,可終歸是要嫁人的,更何況......說到底,她們母女終歸是外人。我把所有的產業交給君瓊,也是給了她一份責任,讓她明白,這份責任得有人傳下去,她自然會想通的,說不定,到時候她會去考慮再生孩子的事情。”

——

陳延在去找林君瓊之前,已經通知去李琛人民醫院取證,結果發現,林君瓊確實在人民醫院工作過,不過隻有短短五個月的時間就辭職了。

不過,鄒荻在人民醫院查不到林玥如的出生資料。

陳延對林君瓊的辭職時間感到好奇,因為林君瓊辭職的時間,正好是徐成輝女兒出生後幾天。

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而且,讓陳延十分在意的是,周來珠說過,林玥如出生的時候,作為護士的林君瓊也在醫院。但是林玥如是一年後才出生的,那時候林君瓊已經不是護士了。

這難道是周來珠記錯了?

所以,陳延懷疑,林玥如的出生日期被人篡改了。

陳延來到林君瓊家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六點了。

遠處的天空布滿火焰一般的霞光,一群飛鳥從別墅大樓前方飛過,給人一種甚為淒涼的感覺。

林君瓊正坐在遊泳池前獨酌,也許是久前才哭過,臉上的妝容盡毀,看起來十分憔悴。

“我去換件衣服。”林君瓊對陳延說。

陳延被安排坐在一樓的客廳裏,在等待的過程中,他觀察了一下整個客廳的裝修風格,是典型的歐美簡約風格。

不過客廳裏擺了很多照片,都是林君瓊和崔誌宏的照片,有合照也有單獨照,不過林君瓊的獨照更多一些,幾乎每張照片都拍得十分精致。

二十分鍾後,林君瓊幾乎是洗了一個澡,換了新的衣服和妝容下樓。

陳延想,大概她想給人留下的都是精致美麗的印象,所以才會這麽在意自己的形象。

往往這麽做的人,是為了掩蓋自己不為人知的內心。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林君瓊道歉。

“沒關係,我不急。”陳延附和道。

“這次來,有什麽事情要問?”

見林君瓊開門見山,陳延也直接了當地問,“之前我們已經問過,案發當晚你丈夫的不在場證明,現在需要再核實一下。”

由於崔誌宏和吳美娟的關係比較特殊,所以崔誌宏的不在場證明尤其重要。

林君瓊有些生氣,“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丈夫不可能是殺人凶手,你們沒有必要懷疑他。”

“在真相大白之前,誰都有嫌疑,我們隻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請你見諒。”陳延耐心地解釋道。

林君瓊不耐煩地瞪了陳延一眼,“那天晚上,他一整晚都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能確保自己睡著了,他也沒有出去過嗎?”

“當然可以,我強調過很多次,我睡眠很輕,而且容易做噩夢,那晚又一直失眠,所以幾乎可以斷定,他沒有出過門。”

果然還是這個答案。就算林君瓊這麽說,陳延認為,那也隻是她的一麵之詞。如果她想維護自己的丈夫,也不是不可以撒謊。

隻是這一次,陳延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楚隊早就已經告訴他,林君瓊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

“案發當天,你有服用安眠藥嗎?”陳延突然問。

“什麽......”林君瓊有點不知所措。

“根據調查,我們發現你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

“可是,那天我沒有服用安眠藥。”

之前和崔誌宏談及此事的時候,崔誌宏也是這麽說的。

“如果平時都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的人,為什麽那天晚上卻沒有服用安眠藥呢?”

“我可以解釋,關於服用安眠藥這件事,我並不是每天都服用。”林君瓊的嗓音微微發顫。

陳延笑了笑,他覺得林君瓊一定在說謊,便不再繼續深入提問,他不想讓林君瓊產生抗拒的心理,畢竟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問。

“是這樣的,我們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你曾經在人民醫院工作過一段時間。”

這個話題,讓林君瓊頗為意外,她先是愣了一下,好像鬆了口氣,才慢慢開口回答。

“的確是這樣,我在人民醫院工作了大概五個月,是一名實習護士,後來因為家裏生意需要我幫忙,就辭職了。怎麽,你們警察不去查案子,查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做什麽?”

陳延直接忽略她後半句話,向她確認了一下辭職的日期,結果和李琛調查所匯報的日期一樣。

接著,陳延又問起林玥如的事情,在詢問的過程中,陳延說起周來珠的證詞。

“是我媽和你說的?”林君瓊冷冷地笑了笑,“她年紀大了,估計記錯了。我再強調一遍,第一,這孩子不是在人民醫院生的,而是在市婦幼保育院生的。第二,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民醫院工作了。這些醫院都有記錄,你們隨時可以去查。”

陳延暗自思忖了一下,難怪李琛沒有在人民醫院查到關於林玥如的出生記錄。可是,他仍是不相信林君瓊說的每一個字。

“還有什麽問題嗎?”林君瓊用手按了按自己的頭,好像很頭疼的樣子。

陳延心想,這件事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待會讓人去查一下就明白了。

他拿出一張照片,是徐成輝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目的是為了試探。

“你認識照片上的人嗎?”

林君瓊接過照片,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不認識。”

“三個都沒見過?”

“如果見過我一定會記得,這三個人,我沒有一點印象.......”林君瓊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臉色變得很嚴肅,仿佛在自言自語,“這孩子.......”

“你見過她?”陳延急忙問。

林君瓊急忙調整了一下坐姿,推開照片,好像不想再繼續看照片上的人,“沒,沒有見過,隻是我看著這孩子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孩子生下來就失明了,而且患了多種先天性疾病。”

“噢,原來是這樣,我說看著不太健康的樣子。不過,你為什麽要給我看這種照片?”

“這孩子是在你辭職前幾天出生的,我想你或許還有印象。”

林君瓊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不過陳延注意到她的眼神很奇怪,帶著一種害怕卻又混雜著痛苦的表情。

“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我怎麽會記得這種事情,再說了,這事和我哥哥的案子又有什麽關係?”

陳延不置可否,收回照片,打算告辭離開,卻被林君瓊叫住。

“請等一下!”

“怎麽了?”

“請問,照片上的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陳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反問道,“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如果那孩子治療需要經濟幫助,我想略微施以援手。”林君瓊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眼神卻很認真地看著陳延,好像很期待自己能夠幫忙。

“已經不需要了!”陳延說。

“為什麽?”

“那孩子,已經去世了。”

陳延緊緊地盯著林君瓊,看到她踉蹌了一下,好似在這偌大的客廳裏,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推了她一把,讓她有點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