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上午十點，在南陽市宛城區的一棟高檔公寓裏，年過六旬的林鴻錦夫婦正在廚房準備中午家庭聚餐所需的食材。
每個月的第一天，全家人都會聚在一起吃頓飯，這是林家的傳統。
隨著玄關門鈴的響起，原本安靜的家，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女兒林君瓊帶著丈夫崔誌宏走進家門，兩人手上還提著不少東西。
周來珠雙手急忙在圍裙上擦了擦，去接女兒和女婿手中的東西，臉上滿麵春風，又忍不住嗔怪道，“人來了，帶什麽東西。”
林君瓊見客廳隻有兩老，便問，“爸，媽，哥哥他們一家還沒到嗎？”
林鴻錦看了眼時間，笑著回答道，“現在還早，剛剛你嫂子打電話過來說，玥如這孩子要去參加一個全國有名的古箏比賽，估計他們還在機場。”
“果然是這樣，玥如這孩子.......和大哥一樣，做事總喜歡爭強好勝，周末還跑那麽遠去參加什麽比賽。”林君瓊苦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東西。
“孩子努力一點有什麽不好的，說不定這孩子將來會是我們林家的驕傲！”崔誌宏突然插嘴說。
林君瓊有些詫異，平時他很少會插嘴說這種事情。
周來珠聽到崔誌宏的話，笑得更是合不攏嘴，“我也是這麽想的，這孩子以後肯定有出息。”
林君瓊癟了癟嘴，“你們別寵壞了她！”
這時候，林鴻錦卻一臉嚴肅地歎了一句，“這孩子雖好，就是可惜......”
眾人隨即斂了笑，疑惑地望著林鴻錦，等著他把話說完整。
林鴻錦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林君瓊變了一下臉色，點破道，“爸，都什麽年代了，你還想著可惜玥如不是個男孩子。”
“林家的產業總是得有人繼承下去。”林鴻錦回答。
“可是.......”林君瓊本來還想說點什麽，卻被林鴻錦打斷。
“可是什麽，也該說說你自己了，你們結婚也有一年多了，怎麽還不生個一兒半女，倘若你能生個兒子替你大哥分擔一點也好。”
“那你還不如讓嫂子再生一個。”
“你明知道你嫂子生完玥如後，就一直身體不好，想懷也懷不上，還說出這種話。眼下說的是你，你應該努力一把，趁年輕，生個一兒半女。”
“爸，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和誌宏已經商量好了，我們不生孩子的。再說了，我年紀也不小了，就算想生，怕是很難懷上。”
林鴻錦聽完有些不高興，忽然抬頭盯著崔誌宏，嚴厲地問，“誌宏，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君瓊的想法？”
林鴻錦向來就不喜歡崔誌宏這個上門女婿，所以認為女兒這種不生孩子的古怪想法，恐怕是崔誌宏唆使的。
麵對林鴻錦的質問，崔誌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一向斯文，話也少，在整個林家是最沒有話語權的人，也是最沒有存在感的人。
林君瓊將手覆在崔誌宏的手背上，“爸，你有事問我就好了，別拿誌宏出氣。”
崔誌宏握住林君瓊的手，輕輕壓了壓，表示自己沒關係。
“爸，這是我和君瓊共同做出的決定，我們還沒有準備好要一個孩子，也不是特別想讓一個孩子成為我們的負擔。”
“你........你說什麽，生孩子對於你來說是負擔？”
“不，我的意思是，其實我們還沒有準備好要一個孩子。”崔誌宏說完若有所思地望了林君瓊一眼。
林鴻錦看在眼裏，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因此語氣緩和了一點，對林君瓊說，“君瓊，我知道當年的事情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既然你已經再婚了，就應當忘記那些傷痛。”
聽到林鴻錦的話，林君瓊感覺到一陣強烈的虛弱感籠罩在身上，使她忍不住全身顫抖。
周來珠見勢頭不對，林鴻錦所說的那件事，是給全家人造成很大傷害的事情，全家人幾乎不會再輕易提起。為了避免繼續這個話題，她端著水壺過來倒水，一邊對林鴻錦使眼色，一邊打岔說，“你看你，孩子難得回來吃頓飯，就不要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生孩子的事以後再說。”
林鴻錦歎了口氣，心想的確不該說起那件事情，心裏不免悲傷，便背著手，起身向書房走去。
不過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來，對林君瓊說，“有件事，我想和你商議，你進來吧！”
林君瓊並不想和父親再談論什麽，但又不想讓父親不高興，所以便起身跟了進去。
見林鴻錦進了書法，周來珠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好給女婿倒水，殷切地讓他吃這個吃那個，之後和他聊起家常，工作，希望能一掃之前的不快。
半個小時候後，林君瓊從書房出來，臉色不太好，見母親和丈夫崔誌宏在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便加入到兩人的談話中。
到了十一點半，兒子林承炳終於帶著妻子按響了公寓的門鈴。
周來珠開了門，看到兒子和兒媳，心裏更是歡喜得不得了。
隻是，她沒能看到孫女，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
媳婦吳美娟解釋道，孫女林玥如去參加一個古箏比賽了，所以不能來。
不過，媳婦身旁還站著一個人，是媳婦吳美娟的妹妹吳美佳。
周來珠沒有感到驚訝，每次家庭聚會，吳美娟都會叫上自己的妹妹，雖然有時候吳美佳會缺席，但大多時候，還是會一起過來吃頓飯。
吳美佳垂頭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將手中的鮮花和果籃遞給周來珠。
周來珠嘴裏說了句，“讓你破費了！”
“哪裏！”吳美佳答道。
隨後周來珠領著三人進入客廳。
寬敞的客廳又增加了三個人，頓時變得更加熱鬧。
而周來珠見人來齊了，招呼了一下，便樂嗬嗬地走進了廚房。
由於家人都到齊了，還有外人在，林鴻錦也不好繼續生女兒和女婿的氣，在兒子林承炳的勸說下，再次從書房走進客廳。
周來珠做了不少菜，基本上都是兒女喜歡吃的，還做了一些飯後甜品，也備了各種茶水飲料，應有盡有，麵麵俱到。
飯桌上，除了談論一些家事，談得最多的便是林家僅剩的唯一一個孫輩林玥如。
“除了鋼琴，大提琴，古箏，好像還學了柔道是吧！”身為姑姑的林君瓊問。
“是呀，芭蕾舞也學了十年了，最近還想報提高英文的培訓班，我怕她太累，還沒答應。”吳美娟有些自豪地回答。
聽到英文培訓班，林君瓊隻感覺胸口被戳了一下，她勉強沒有表現出內心情緒的翻江倒海，麵色平靜地說，“英文的確要好好學習，以後終歸要回來幫忙。”
“這一點應該不成問題，你忘啦，玥如從五歲就開始學習英文了，目前學校也是雙語教學，連學校的外教也對她的英文成績讚不絕口，所以我認為實在沒有必要再去報培訓班。而且這孩子平時從學校回來要練琴，練舞，看書，直到深夜還要完成學校的作業，實在是太累了。如果還要額外再報培訓機構，那就沒時間睡覺了。”吳美娟看似心疼地說。
“這樣啊，那的確不用這麽辛苦了！”林君瓊苦澀的答道。
周來珠早就知道孫女的作息比較辛苦，一直反對孩子學那麽多和學習無關的東西。聽到吳美娟說英文培訓班，也想起往事，露出和林君瓊一樣痛苦的表情，她勉強忍著不暴露情緒說道，“你們得勸勸這孩子，隻要成績過得去，以後能考個好一點的大學就可以了，沒必要學那麽多東西，累壞了身體怎麽辦。”
一旁的林承炳在眾人談論自己孩子的時候，並沒有開口說話，好像他對孩子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一直在默默地喝酒，倒是崔誌宏時不時地參與話題，聊起和林玥如有關的事情。
突然，林承炳放下手中的酒杯，表情有些鄭重其事地問，“孩子她媽，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嗯？什麽日子？”
就在吳美娟一臉茫然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沒來參加聚會的林玥如打來的。
“媽媽，今天是您的生日，生日快樂！”
“原來是這麽回事，生日啊！”吳美娟沒有一絲驚訝地回答。
和女兒聊了幾句，得知女兒已經下了飛機，到了參加古箏比賽的城市，吳美娟關心地囑咐了幾句。
林玥如貌似還有話對吳美娟說，語氣吞吞吐吐的，但吳美娟卻說，現在大家都在，有什麽事還是晚點再說，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時，生日蛋糕也被端上了桌。
事實上，大家早就被提前通知，今天是吳美娟的生日，所以吳美娟一掛電話，大家紛紛祝福道，“生日快樂！”
吳美娟笑得合不攏嘴。
林君瓊注意道吳美娟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好像在強顏歡笑。
丈夫林承炳為她準備了一副鑽石白金項鏈，吊墜是鑽石雕成的天鵝，但仔細看這隻天鵝確實她的名字首字母的縮寫。
林君瓊覺得吳美娟好像不喜歡哥哥送的項鏈，隻是看了一眼就放回包裝袋裏了，表情頗為冷淡。
也難怪，這條項鏈根本不太適合吳美娟，反而適合稍微年輕點的女人，比如吳美娟的妹妹美佳倒是和這根項鏈很合適，想到這，她不禁發現，吳美佳的名字首字母縮寫正好和吳美娟一樣。
林君瓊暗自歎了口氣，男人選禮物總是那麽隨意，幸好她的丈夫崔誌宏是一個細膩體貼的人。
林承炳送完項鏈後，吳美佳也站了起來，她的禮物是一條進口的絲巾，無論是顏色還是款式似乎都還不錯。
吳美娟對妹妹送的絲巾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表情頗為有些平淡，甚至有些敷衍，這讓眾人有些詫異。
林君瓊和丈夫崔誌宏準備的禮物是一套名貴的香水，他們特意從國外帶回來的。
“這是誌宏挑的，說大嫂你一定會喜歡。”林君瓊說。
吳美娟捂住嘴，做出非常吃驚的表情，表示自己非常喜歡，這讓崔誌宏很不好意思。
往年，家裏小輩過生日的時候，林鴻錦夫婦都是準備紅包，不會買禮物。但今天，他們卻給吳美娟準備了一套非常精致的金首飾。
“這是我出嫁的嫁妝，送給你作為生日禮物也不錯。”周來珠解釋道。
吳美娟說了句，“這怎麽合適，還是留給小姑子吧！”
“你就收下吧！”林鴻錦勸道。
吳美娟看了林君瓊一眼，這讓林君瓊很不好意思，她隻好笑了笑，示意吳美娟手下，吳美娟這才肯收下這份貴重的禮物。
收完大家精心準備的禮物後，就是唱生日歌，許願的環節。
這種活動如果有林玥如在場，氣氛會更加活躍一點，雖然如此，但大家都很盡力地在配合，所以每個人都很盡興。
這場聚會一直持續到了兩點多，除了吳美佳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喝酒，其他人都喝了點酒。
由於今天一整天都要待在這間公寓，時間極其漫長，大家隻好像往常一樣，在客廳玩牌打發時間。
直到晚上八點，晚餐結束後，林鴻錦夫婦才一一目送幾個後輩離家。
關上門後，林鴻錦在收拾客廳，妻子周來珠在餐桌上收拾碗筷。
室內陷入一片沉沉的寂靜，兩人沒有說話，各自忙著手中的事情，好像仍在回味這一天之中的甜蜜時光。
每個月都是如此，當兒女走出門後，兩人都會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直到完全收拾幹淨了，兩人才會坐在一起，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再談談幾個孩子小時候發生的事情，感慨孩子離開後，整個家確實會變得冷清之類的話。
但今天，這種沉默沒有持續多久。
“如果那天，我把兩個孩子留下就好了。”林鴻錦突然自言自語似的說。
“什麽？”周來珠問。
“我說，那天是我的錯，也許君瓊不想再生孩子，恐怕是為了懲罰我。”
“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君瓊也從來沒有怪過你。”
林鴻錦極力忍住快要流出的淚水，深深地歎了口氣。
牆上的掛鍾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兩位老人不會預料到，一件即將摧毀整個家庭的禍事，已經在悄然開始。
第二天，周來珠已經準備好了早餐，豆漿是自己現磨的，油條是去菜市場的路上買的，她還煮了點粥。
剛放好碗筷，就聽到放在手提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注意到時間是早上七點半，屏幕上顯示孫女林玥如的號碼，心想，有點反常，這孩子從來不會在大早上打電話給她。
“奶奶！”手機裏傳來林玥如焦急的聲音。
“玥兒，怎麽了啦？”
“家裏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爸爸媽媽不接我的電話。”
周來珠皺了皺眉，雖然也覺得不太正常，但安慰道，“可能是他們昨晚睡得比較晚，還在睡覺吧！”
林玥如卻不這麽認為，“奶奶，你知道的，爸媽從來不會七點之後起床。”
周來珠認同林玥如說的話，兒子和兒媳從來都不會晚於七點鍾起床。不過兩人為什麽沒接電話，她猜應該是兩人在忙什麽事情，手機沒帶在身上，所以才會如此。
說著她讓林玥如別擔心，她會去確認，還讓她好好參加比賽。
掛完電話後，她分別給兒子兒媳打了幾個電話，但手機顯示，對方的電話無法接通。
隨後，她將這件事告訴給正在樓下練太極的老伴，兩人商量了一下，又給離兒子家比較近的女兒林君瓊打了一個電話。
林君瓊表示自己正好要出門去店裏，路過哥哥家會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