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注

在得知陳延要打聽徐成輝的事情,幾位大媽似乎又來勁了。

“原來你要打聽陳老頭呀!”那位胖大媽坐直了身體,眼底浮現一絲輕蔑。

燙著能量卷的大媽咋了一下舌,“你打聽誰不行,打聽這個老不死的.......”停頓了一下,她眼中冒出精光,“聽說最近市裏發生了命案,該不會是和他有關吧?”

“不會吧,老陳不會做這種事情!”眼鏡大媽顯然看法不一樣。

“怎麽不會?你忘記他把你兒子送進牢裏的事情啦?”胖大媽看似善意地提醒道,隨後慢悠悠地繼續說,“我說呢,這幾天都不在家,難不成是殺人逃走了?”

“我覺得很有可能!”

“前幾天,我陪我媳婦去人民醫院做孕檢的時候,還看見他在婦產科轉悠,你們說他是不是變態?”

“真的?那該有多變態。”

“小夥子,我覺得你還是離他遠一點!”

“胖姐說得對,這徐老頭邪得很,老婆孩子都被他克死了,哎.......你要是接近他,搞不好會沾上黴運!”

陳延覺得幾位大媽越說越誇張,實在不成體統,剛想示意幾位大媽停一停,先聽他說幾句,可是身後卻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幾位大媽的聲音也突然停了下來,視線都移到了他身後。

陳延轉過身,果然看到身後有個人。

這人大概五十多歲,皮膚蒼白,體格健壯,四肢看起來格外有力。頭發花白,臉上的皺紋很多,那雙盯著陳延的眼睛散發出來的光芒明亮而又嚴厲,給人一種正氣凜然的感覺。

他肩上挎著一個包,看了陳延幾秒,視線穿過他的身體,注視著那幾個喜歡嚼舌根的大媽,也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多久了,聽到了多少。

不用多猜,這人就是他要找的徐成輝了。

陳延想再次轉過去,對大媽們道聲謝,卻不想幾個大媽又變成了鄰裏間相處和睦,性情溫良端莊的表情模樣。

“喲,老陳回來了?”胖大媽居然態度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熱心地打著招呼。

徐成輝冷笑了一聲,隻答了一聲是,沒有多說什麽。

另外兩位大媽也腆著臉,熱絡地笑了起來。

幾位大媽的笑臉具有強大的迷惑性,如果陳延不是剛剛聽到她們說的那些言論,還以為這幾位真的多麽和藹可親之人。

徐成輝正開門進去,陳延上前一步,“徐老,請等一下!”

徐成輝保持著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你在叫我?”

“是,我有事情找你。”

“我猜不是什麽好事。”

“首先,我得介紹一下自己,我是.......”

陳延正要開口自我介紹,卻被徐成輝打斷,“你是誰我不感興趣,重點是,你有什麽事情?”

陳延一聽,也不端著了,直接拿出懷裏的林承炳等人的照片,“請問你認不認識照片裏的幾個人!”

徐成輝又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過照片看了幾眼,“照片裏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他將照片推了回來,又問,“是老楚讓你來查我的?”

陳延傻了眼,“你認識楚隊?”

徐成輝不冷不熱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歎了口氣,“你要查的事情,和我無關,不必白費力氣了!”

待陳延還要說話,徐成輝已經從包裏翻出幾張紙,“這是我去外地的來回機票,住酒店的收據,可以隨便去查!我剛從外麵回來,有點累,就不請你進去了!”說完,想直接打開門進去。

陳延迅速掃了掃手中的機票和收據,心裏有些不爽,用力抓住門框。

“還有一件事,必須親口聽到你的答案!”

徐成輝皺了皺眉,“什麽事?”

“你認識林玥如吧?”

陳延注意到徐成輝的眼睛跳了一下,這是非常吃驚的表現,即使對方極力掩飾,也騙不了他。

“我不認識她,但我不否認自己見過她,也有過想認識她的想法。”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對一個陌生的高中女生感興趣?”

徐成輝的手忍不住抖動著,臉上的表情變得和緩,那雙原本明亮且毫無感情的眼睛,頓時變得暗淡了。

良久,他開口答道,語氣出乎意料的沉重,“因為她和我的亡妻長得很像。”

似乎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柔軟的一麵,徐成輝用力推開陳延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陳延怔了怔,沒有阻止,同時驚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竟然身體素質這麽好。

他望著徐成輝緩緩移動的背影,心想徐成輝對辦案的流程很熟悉,說話也很淩厲,不拖泥帶水,而且聽他提起楚隊的語氣,應該和楚隊交情不淺,這更加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心裏有一個大大的問號,徐成輝到底是什麽人?

而就在門快合上的那一刻,門縫傳來徐成輝悠悠的聲音,語氣又恢複了之前的淩厲,“小夥子,聽我的,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而且,如果我是你的話,不會對老楚提起今天的事情.......”

“滴”的一聲,自動門關得嚴嚴實實。

在回市局的路上,陳延給妻子宋楠打了一個電話,手機顯示對方已經關機。

陳延轉而打給母親,母親接了電話,說她們還在醫院,宋楠正忙著和醫生說話。

相比於昨天,母親的情緒沒有任何異常,得知宋楠身體沒有什麽大問題,陳延也就沒多問,隻是閑談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

陳延掛完電話後,李樹珍走進宋楠和醫生談話的辦公室。

此時,醫生正在和宋楠說一些生活中所需要注意的事項。

談話結束後,她扶起宋楠往外麵走去,完全沒有聽到身後的醫生搖著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今天早上,當陳延把宋楠送到家的時候,李樹珍差點忍不住說出了宋楠身患癌症的事情。

之後,宋楠竟不惜以下跪的方式,苦苦哀求李樹珍,求她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陳延。宋楠對陳延的脾氣十分了解,如果讓他在孩子和她做出選擇,即使隻有非常渺茫的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

正是因為如此,宋楠才不想讓陳延知道這件事情,她必須要生下這個孩子。

在宋楠的提議下,李樹珍陪著宋楠來到另外一家更加權威的專科醫院,重新做了所有檢查,希望能得出不一樣的結果。

“醫生怎麽說?”李樹珍擔憂地問。

“醫生說,可以先生下孩子再治療,隻是風險有點大而已。”宋楠十分輕鬆地回答。

“真的這麽說?”事實上在李樹珍的心裏,的確也不忍心舍去這個孩子,“如果能把孩子生下來,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之前的醫生不是說會影響治療的最佳時機嗎?”

宋楠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充滿愛意的撫摸隆起的腹部,“但也不是沒有機會,不是嗎?”

“孩子,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賭注,萬一.......”李樹珍幾乎又要流淚了,她無法想象這件事可能會造成的後果,倘若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宋楠延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甚至失去生命,那麽活著的人,又該報以怎樣的心態活下去。

當兒子陳延得知真相後,恐怕會被無窮無盡的愧疚折磨,他又該如何麵對這個孩子?而被生下的孩子,長大後,得知母親為了他放棄了生的機會,將是多麽痛苦。

她不禁覺得,宋楠的決定,無論對她自己,還是其他人,都十分殘酷。

“媽,你不要太過於擔心,想點開心的事情吧,至少目前孩子很健康,沒有被我的病影響。

“剛才就連醫生也鼓勵我一定能行的,所以,請你也要對我有信心。”宋楠的唇邊原本浮現笑意,可說完前半句,看到婆婆李樹珍默默流下眼淚,不得不止住了笑意,她為婆婆拭去淚水,安慰道,“你不是不知道,我這個病想要治愈是非常困難的,就算我現在不要孩子,病也未必能治好,這是概率性的問題,我不想為了增加一點點所謂的概率,就舍棄我的孩子,畢竟他已經六個多月了。

“再退一步講,萬一這個孩子我不去拚命保住他,到時候病沒治好,孩子也沒了,那叫我如何對得起這個孩子。如果醫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治愈我的病,隻是延長了死去的期限,那麽我寧願放棄這種機會。

“況且,就算陳延知道了這件事,又能改變什麽,為什麽一定要讓他麵臨這麽痛苦的選擇,雖然我知道,他一定會選擇我,讓我盡快接受治療,但請你想一想,他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他不僅要麵對我已經患癌的事實,還將失去自己的孩子。

“所以,將這件事告訴他,隻是徒增他的煩惱而已。”說完,宋楠的臉色變得十分堅定,“媽,不管發生任何事情,我絕對不會放棄這個孩子,因為這有可能是我這一生,唯一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