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了仙種先饒你
第五章
雷文茵話一出口,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隻恨不得括自己一巴,把方才的話咽回去才是。
什麽羨慕,她這說的是什麽胡話?她的意思是,羨慕的是蕭郡守不曾續娶的難得,可不續娶的前提是,她們失去了母親。年少喪母,人生痛事,是萬萬談不上羨慕的。她這話說出口,要是感情稍次一等,又或脾氣暴烈一些的,說不得就當場拂袖而去。是以,雷文茵看著蕭靜姝的眼眸裏,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忐忑。
蕭靜姝卻一點也沒有生氣。
她輕輕拍了拍雷文茵的手,偏過頭來看著她安撫的笑了一笑,那笑容落在她眼裏,又真摯又溫柔,幾乎是瞬間就平複了她的不安:“文茵,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我好友相知,不需要過多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我也覺得,我有這樣的爹爹,也是我最大的幸運。”
她爹不續娶是會影響她在婚嫁市場上的價值,可那些不過是別人眼裏的麵子,可就是因為蕭峻不曾續娶,她頭上沒頂著個能事事管著她的繼母,這才有她這麽些年在後院不必疲於爭鬥,睡覺可以安穩闔眼的安逸。既然得了這樣的裏子,那別人眼裏的麵子,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麽。對蕭靜姝來說,雷文茵這話說的並沒有錯。
不過,她爹的做法,並不單單是他自己的意願使然,而是多方麵的因素一起作用的結果。
這其間錯綜複雜,不可為外人道也。
至於雷家的情況,和他們蕭家的並不一樣。
在時人看來,雷父能為妻子守了四年,就已經算是好男人了。她們做女兒的若是橫加阻攔,反而隻會傳出一個壞名聲。社會,有時候就是這麽不公平。
蕭靜姝柔聲勸說,長睫閃動,掩住了她眼中真正的情緒:“文茵,你爹既然開了口,有這樣的風聲傳出來,自然是已經有了決斷的。”她瞅了一眼董思柔,“思柔姐姐家裏這會兒已經開始給她議親,我想再過一兩年,也該輪到你了。其實我猜測,你爹這時候續娶,也不單單是為了他自己,怕也是為了不耽擱你的婚嫁。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這話你肯定也聽過。你爹若是疼你,必然是不會讓你背著這麽一個名聲,找不到個好人家的。”
雷文茵急了:“可蕭太守不是……”不是照樣沒續娶麽?你爹難道就不疼你,就忍心看你背著“喪『婦』長女”的鍋子以後找不到個好人家?
蕭靜姝搖了搖頭:“有些事兒,不能這麽比。”
她們的情況,怎麽可能一樣?
蕭峻是南陳皇族後裔,她的曾祖父,是南陳的亡國之君。
他們蕭家人身上流著這樣的血脈,天子隻要不是個傻的,怎麽可能不忌憚?
假若不是因為南陳後主是主動請降,再加當年南陳皇室在南方孚有人望不便誅殺,蕭峻的表姑母兩年多以前又因容貌冠絕而得了皇帝的寵愛被封為皇後,而皇帝在高句麗大敗之後需要安穩南方人心,她爹怎麽可能做到郡守高位,他們蕭家,如何能有現在的鮮花著錦之勢?
一步步走過來,全是機緣巧合,這也一直,都是刀尖上的舞蹈!
在蕭靜姝看來,她爹沒兒子,反倒是件好事,要是她爹有了子嗣,別說是做郡守了,就是想安安穩穩的活下去,怕也成問題!
她能看明白的,蕭峻能混到郡守的位置,當然也能看明白,所以不管老太太怎麽『逼』迫,說不娶就是不娶,隻老太太那邊一頭熱罷了。
可雷文茵他爹又沒這麽多忌諱,她一個做女兒的,難道還能管到老爹房裏的事兒,說不讓他續娶不成?這名聲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婚嫁,要不要說親了?
隻這些話,蕭靜姝不好直說。
其實蕭家是南陳血脈的事兒,在這曾經是南陳統治下的夷陵也不是什麽隱秘,要是雷文茵跟她一樣凡事想的多一些看著遠一些,有些事情不必她點破就能明白,可雷文茵……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雷文茵咬了咬下唇,麵上仍殘留著幾分不甘。
她們坐著咬耳朵,蕭靜嬡一早就看不過去了,這會兒見縫『插』針,見她們似有隔閡,立時笑眯眯的湊過來:“大姐姐,雷姐姐,你們兩個在說什麽悄悄話呀?”
雷文茵皺眉瞅了她一眼,這丫頭這會兒正心情不好呢,“哼”了一聲連虛應故事都懶,索『性』扭過了臉就不說話。
蕭靜嬡討了個沒趣,嘟了嘴,沒敢報怨,可臉卻當場就陰了幾分。
蕭靜姝隱約皺了皺眉,也就順勢趁機轉開了話題。
女孩子們聚在一塊,除了那些現在看起來還不算迫在眉睫的婚嫁事兒之外,討論的最多的,一是妝容脂粉和衣服首飾,二呢,就是俊俏的小郎君了。
本朝受胡風影響,民風開放,便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們,隻要帶了侍女一起,也是可以上街遊玩和出門遊獵的。
董思柔素來就是個喜歡俊俏郎君的『性』子,她父親是武人,家裏門禁本就比其他幾個姑娘都鬆,她自己又是個八卦『性』子,說起這些事兒來,那叫一個眉飛『色』舞津津有味---像蕭靜姝啊沈婉啊,都隻有在旁邊聽的份兒,誰叫她們兩家門禁嚴呢?
眼瞅著日頭偏西,一壺果酒也喝的七七八八了,董思柔跟她們已經坐著討論了好一會的誰家粉細膩,誰家首飾又出了新款,誰家的繡娘出了新的繡樣之類的話題,那邊蕭靜嬡一早就已經聽得不耐煩了,這會兒手拄著頭聽著,心裏的暴躁都快滿出來了---哪個女兒家不喜歡這些好東西?可是她爹沒做官,二房用度捉襟見肘,蕭家看似是百年豪族,可她的體己,怕還不如那校尉家的董思柔呢!她們說的這些,就算再好又怎麽樣,她又買不起!
這越聽越煩,也越聽越困,蕭靜姝中間偷偷覷了她兩眼,那小姑娘的眼睛都快成蚊香了,暈的。她們這會兒嘮嗑,蕭靜嬡一早就已經半睡半醒,大概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了,不過董思柔可不在乎蕭靜嬡在不在聽,她又不是他們的朋友。
瞧著蕭靜嬡神『色』疲憊,蕭靜姝這才陡然換了話題:“對了,我聽下人說,前幾日思柔你在街上被人衝撞了?可有受傷?”
說起這事兒,董思柔就撅了嘴巴:“你也聽說了?傳的還真遠!”
董思柔她爹雖然不過是個校尉,但是『性』情豪俠,人麵廣闊,家底又厚,出手闊綽,在這夷陵,多數人都會給他們三分麵子。可偏偏那天,董思柔上街遊玩,在路上被馬車撞了不說,那原本坐在車裏頭跟女姬調笑的小子還劈手就是一鞭抽過來,差點兒沒破了她的相。
董思柔把事情經過一說,幾個姑娘都有些吃驚:“哪家的小子這麽囂張?”
“不知道呢!”董思柔氣鼓鼓的撅了嘴,她左右瞧了瞧,捋起了自己的手臂,蕭靜姝她們一看都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董思柔的臂上一道青黑,不知道是給什麽撞的。
董思柔吸了吸鼻子,把到了眼眶的眼淚都給收了回去:“都是那天給撞的。明明就是那馬車橫衝直撞,那小子卻說是我走路不長眼。後來我爹趕過來,跟他打了個照麵再湊過去說了幾句話,就非強壓著我賠罪,我不肯,我爹還差點打我一巴掌呢!”
這事兒,蕭靜姝先前就已經聽說過了。不過中間的詳細經過,她今天才了然。
董思柔她爹是個疼女兒的,若不是那人實在惹不起,哪裏會這樣委屈女兒?
不過這些話,她沒說出來---既然對董思柔來說那人惹不起,她又何必多說,反而勾起了她心裏的一番愁腸?
幾個女孩子都對那衙內表示了十份的憤懣,董思柔把那人罵的狗血淋頭,也算是勉強解了氣,她是個豁達『性』子,發泄完了也就忘了這回事。這一日,姑娘們算是盡歡而散。
蕭靜姝心裏已經大致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情報,對這一天的飲宴表示至少可以打九十分,但是二房那邊就完全不同了。
一俟飲宴結束,王氏立刻把蕭靜嬡喊了去:“大房那個和她們聚在一塊兒,說了什麽特別的沒有?”
“沒有啊娘,”蕭靜嬡搖頭,一臉『迷』『惑』,“她們也就說說什麽脂粉繡樣,我一直聽著,好像什麽特別的都沒有說呢。”
“真的?”王氏緊追不舍。
“嗯。”蕭靜嬡重重點頭。她雖然一邊聽一邊在打瞌睡,可是還是聽了個大概的。真的,沒什麽特別的。娘親叫她仔細聽,她聽得都快睡著了,也沒聽出什麽東西來啊!還有,她們看上去明明都是一團和氣的嘛,娘親說的,不是誰都真正喜歡蕭靜姝,這話到底是什麽個意思嘛!
蕭靜嬡仔細想了想,忽然開口道:“對了娘親,我聽那雷家小姐跟她似乎是在說什麽續娶續娶的事兒,雷家小姐臉上可不高興了呢,對我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娘親你說,會不會這事兒有什麽蹊蹺?難道是,咦,該不會是大伯要續娶了吧?”
說到最後,那臉上的幸災樂禍不要太明顯!
王氏看了她一眼,心裏又是歎了一口氣: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一直寵著這個女兒,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了。
大房那個要是肯續娶,早幾年就能續了。這個不提,再說他要是續娶了,對他們二房有什麽好處?長房要是有了後,他們二房就萬萬沒有現在的風光了。
損人又損己的事兒,王氏是素來不肯做的。
她皺了皺眉,卻還是耐心的說道:“二姐兒,想來不是你大伯要續娶,應該是那雷家小姐她爹要準備娶新人進門了吧。這繼母進門,嫡長女的日子自然不好過,雷家小姐心情不好,便是場麵上慢待了你幾分,你也別往心裏去才是,反而可以寬慰寬慰她,幫她出出主意,這麽一來,這感情不就建立起來了麽?”
“幫她出主意?”蕭靜嬡嘟了嘴,一想起雷文茵當時對她的冷落就心裏不舒服,“可我能出什麽主意?”
王氏想了想:“這倒不著急,你今兒個見了雷小姐,你們也算是認識了,改天可以上門去送一點你自己做的小東西,順便探問探問,看看雷家準備給她爹娶個什麽樣的新『婦』。到時候,娘親再幫你出主意,管叫那雷小姐喜歡你,捧著你,好不好?”
“真的?”蕭靜嬡眼前一亮。
“那是當然。”王氏微微一笑,“不過靜嬡你仔細想想,她們今兒個,真的隻說了這些?”
蕭靜嬡絞盡腦汁的再回想了一遍,肯定的點了點頭:“嗯,就這麽多了!”
“那就好。”王氏這會兒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真切:那小賤種既然毫不知情,那後日去了龍淵寺,自然毫無防備,等她定了終身,看她還怎麽跟自己的女兒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