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予白

石予白從警局出來後叫了輛出租車,目的地是零一公寓,他想回家將周雪留下的那件卡其色晚禮服找出來,去網上搜一下看看青石市哪裏能夠買到同款,買這種禮服應該是會去店裏挑選而非在網上下單吧。

周雪的晚禮服和劉曉莉的晚禮服很可能是同時購買的,看做工這兩件晚禮服的價格不會太便宜,店主應該會對一次性購買兩件的客人印象深刻,或許買衣服的時候她們還和店主聊過些什麽。

大概是因為穿著警服,司機師傅格外遵守交規,車速比石予白穿便服打車時要慢上很多,平時這段路隻需二十分鍾,今天卻用了三十分鍾,看起來守規矩的代價便是沒有效率。

時間雖是剛到午後,停在路邊的一些私家車車窗上結的冰霜還沒有化,十二月和一月是青石市最冷的時期。剛一下車石予白就連打了幾個噴嚏,他強忍住把手退進袖口的想法昂首向大門走去,穿著便服的時候倒是無所謂,但穿著警服的時候他就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石予白看到信箱裏露出半封白色的信件,這封信沒有投進信箱,而是隻塞了一半進去讓另一半被擋板夾在外麵,投信人這麽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大概是為了讓自己一回來就能注意到。

應該不是廣告,廣告傳單都印得花花綠綠的十分醒目,怎麽可能塞進純白色的信封裏。也不會是繳費單,零一公寓的繳費通知一般都是附帶著鏈接以短信的形式直接發送到手機上。那麽會是什麽呢?這個年代誰還會寫信呢?隻要動動手指,用不了一秒鍾千裏之外的人就能收到訊息。

石予白將信抽了出來,白色信封中央用黑色水性筆歪歪斜斜地寫了四個字——石予白收,那潦草的字跡像是在緊急的情況下慌忙寫下的,不過石予白想著自己即便用左手來寫也寫不出這麽難看的字,寄信人的文化水平恐怕不高。

回到家後,石予白沒有急著去臥室的衣櫃裏找出那件卡其色晚禮服,而是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把手裏的信封撕開,將信紙取了出來。

剛讀了開頭他便驚詫到不能自已,因為這封信竟然是一個前幾天石予白親眼目睹逝去的死人寫的。石予白並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謂的靈魂,七千年前,世界人口不過五十萬,現在世界人口已有七十多億了,若是真有靈魂轉世這種事,那多出來的那幾十億靈魂又是從哪來的呢。

這封信如果真的是那人寫的,那一定是在她還沒死的時候就已經寫好了,可又是誰幫她把信塞到自己家信箱裏的呢?帶著諸多疑問,石予白將信接著讀了下去。

警察同誌您好,我叫劉曉莉,寫這封信是為了一起發生在十年前,至今還未破獲的凶殺案,那起案件中的被害人是我的姐姐。

不知道您是否聽說過那起在十年前轟動一時,被赤湖晚報稱作“午夜紅裙”的懸案。那一年的六月十三日深夜,在赤湖市小圈路,其中有一處兩百多米沒有路燈的路段,那是我姐姐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她在那條昏暗的小路上被人連捅十七刀,致命傷是最後插進胸口的一刀。凶手刺入那致命一刀後恰逢一名醉漢路過,姐姐又拚著最後一口氣緊緊地攥著那把水果刀的柄,這才將那極為關鍵的證物凶器留在了案發現場。

凶手逃離後,看到屍體的醉漢報了警。警方從水果刀的刀柄上提取出兩個人的指紋,那是姐姐和凶手的指紋,可是在罪犯的數據庫裏找不到與那陌生指紋相同的指紋,這說明凶手是一個沒有前科的人。

那名唯一的目擊證人因天色昏暗又喝醉了酒,所以說不出任何關於凶手的有效信息,且凶手是在行凶過程中被人發現被迫停止作案的,所以警方無法判斷對方的真實目的是什麽,情殺,仇殺,劫財,劫色或是報複社會。不過因為行凶者連捅十七刀的殘忍手段,警方自然會先按照仇殺和情殺的方向進行調查。

或許您還有些印象,正是知情人在網上透露了警察的調查報告才將這起殺人案推上了風口浪尖。

難道隻因為她在一年內交往過多位男友,隻因為她穿了一條紅色的連衣裙走在深夜的小巷裏,所以她就必須在死後接受網民的唾罵和詆毀嗎?

或許我不該這樣想,但那時我真的時常感到慶幸,還好姐姐已經死了,不然她要怎麽麵對那滔天巨浪一般襲來的齷齪不堪的言論。

雖然我也對那些詛咒姐姐死有餘辜的惡毒話語感到憤怒和無助,但我又忍不住點開那些評論,那段時間我陷入了重度抑鬱症,每天都得依賴藥物才能讓心情不那麽沉重。

警方的調查遲遲沒有進展,他們采集了我姐姐近兩年交往過的男友和那些人的現任女友,沒有一個人的指紋和凶器上的指紋吻合。

最近新研發的一項技術能通過指紋中的氨基酸含量來判斷指紋主人的性別,但當時警方的刑偵手段還辦不到這一點,所以女性也在他們懷疑的範疇內。

您或許注意到我的口吻像是已經知道犯人是男性一樣,的確是這樣的,我不僅知道犯人是男性,我還知道他住在哪裏,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少歲,做什麽工作……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凶手,每當我發現新的線索或是聽聞指紋識別技術有了什麽新的突破,我都會給赤湖市公安局寄信,隻是那些信件如泥牛入海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不是在發牢騷,也不是在指責警察辦事不力,我沒有這種意思,我理解你們的工作一定十分繁忙,何況我提供的那些線索也大都是些不太靠得住的道聽途說。

五年前,因為某些緣故我從赤湖市搬來了青石市生活。一年前的傍晚,我在一家意大利餐廳遇到了姐姐的初戀男友,他不認識我,可我對他卻有很深的印象,因為姐姐給我看過很多張他們的合影。

我對他印象深刻不是因為他的長相多麽出眾,而是因為姐姐給我描述過的他古怪的性格讓我記住了那張臉。

那個人不抽煙也不喝酒,但是每次看到姐姐抽煙或喝酒,他都會很粗暴地將姐姐手裏的煙或者酒搶下來,自己將那支煙或那杯酒抽完喝完,即便之後他會劇烈地咳嗽甚至嘔吐,可對方依然每次都這樣做,似乎他是想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逼姐姐戒煙戒酒。

我在聽姐姐說這件事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這個人的性格有些極端,再次遇到他的時候這種隱隱約約的預感再次浮現心頭,我總覺得他與姐姐的死有什麽關聯,這可能是姐姐的在天之靈給我的提示,讓我為她抓住殺人凶手以慰冤魂。

我使用化名接近姐姐的初戀,至於我是用什麽方法和他關係變得要好的,原諒我實在是難以啟齒。總之我從對方口中得知他曾在九年前回到過赤湖市一段時間,我想這個人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與凶手有著某種聯係。

那之後與他的交往中,他表現出的那種異常謹慎讓我那某種模糊的預感愈發強烈,哪裏有正常人會隨身攜帶手帕,離開別人家裏或公共場合時擦去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跡。

他就是殺害姐姐的凶手,在與他約會的第三周,懷疑變為了確信,我在他家的廚房發現了一把和十年前案發現場被姐姐奪下那把凶器一模一樣的水果刀。

這當然有可能隻是巧合,我也知道就算把這件事告訴你們,恐怕也不會得到你們的任何重視。所以我需要更確實的證據,需要那種隻要攤開放在桌子上他就無法辯駁的鐵證,這起殺人案中凶手留下的唯一線索就是指紋,隻要他的指紋與凶手的指紋吻合,那便能證實他的犯罪行為。

可他實在太過謹慎,在他家裏的時候,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我,我始終找不到機會偷偷帶走一件留下他指紋的物件。而就在我苦苦思索從他家中偷走水杯的計劃時,他突然和我提出了分手,並切斷了我們之間所有的聯係方式。那之後隻過了一個月,我就聽說他結婚了,新娘很漂亮,長得像某位電影明星。

如此一來,再想接近他拿到他的指紋就更加困難了。思考對策花了我幾個月時間,好在這幾個月的時間沒有白白浪費,終於讓我想到了一個取得指紋的好主意。

他每天都會在六點半左右到地下車庫,我拜托一位朋友幫我盯梢,在大門看到他的車開進來時那位朋友會打電話通知我,然後我開始著手布置機關。

首先我乘客梯坐到九樓,用一根拖把置於電梯與樓道之間,讓電梯門無法合上。然後我乘貨梯,讓貨梯停在九層以上的樓層,等到他從負一層按下電梯按鍵準備回家時,我會在九層按下向下的電梯按鍵讓貨梯在九層停一下,利用這段時間迅速地將提前裁剪好的透明膠帶貼在貨梯樓層按鍵數字九的按鈕上,做完這一切我再退出電梯讓它降到負一層。

之所以選擇貨梯,是因為客梯有兩排樓層按鍵,操作起來難度較大。等到他乘電梯快到九層的時候,我將拖把回收,乘客梯下到一層,最後再去貨梯回收透明膠帶就行了。

我知道像他這樣謹慎多疑的人一定會發現電梯的異常,但無所謂,等他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我早已經收集完了想要的證據。

為了防止他按電梯的時候沒有用手指或是出現其他意外情況,我將計劃持續了十天,收集了十張可能留有他指紋的透明膠帶。現在我將這些膠帶分別裝在塑料口袋裏,希望您能將其與十年前午夜紅裙案中犯人留下的指紋進行比對。

如果您能這樣做,我將萬分感激,我的姐姐如果在天有靈也會保佑您的。希望這件陳年舊案能在您的幫助下將真凶繩之以法,再次感謝您,願您一生平安喜樂。

如果我收集的指紋與犯人的指紋吻合,請您按照附在這一頁背麵的具體信息將此人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