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解千千結下

難解千千結(下)

第二天堯雨遲到了。她一早起床搖晃了下特別輕快的腦袋,再看看那根粗辮子,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淩亂頭發,有點不相信昨晚自己下了毒手,小半天回過神來把落發掃了。

沒過多久,堯雨母親抱著兩個大盒子來了。她看了眼堯雨的頭發沒敢再提,笑嗬嗬地說:“瞧媽買什麽了?”

堯雨打開一瞧,是套全新的香雲紗連身旗袍裙,還有一雙七寸鏤花細跟鞋。

“穿上肯定漂亮!”

堯雨嘿嘿笑著換上,和母親下了樓直奔美發店:“幫我修下頭發。”

一個小時後,她悠然走出了店門,舒服。全新的感覺真是太舒服了。轉身母女倆又走進家造型店:“有勞了。”

她踩著細碎的步子,在臨近中午時優雅地邁進了辦公室。王磊坐在辦公室和許翊中通電話,他正聽到許翊中說了句:“別再給我說堯雨的消息,我打算和杜蕾談戀愛……”眼光就掃到堯雨身上,他倒吸一口涼氣,拿著電話走到門口仔細又看了看,確認是她。

電話裏許翊中還在嘮叨:“……長得又不漂亮,還跩得二五八萬似的……別說我沒通知你,杜蕾你就省了那份心,反正你現在已經有了一頭母老虎……”

“翊中,你剛才說什麽?”王磊打斷他的話。

“我說我打算讓杜蕾做我女朋友了,你小子省了那份心,反正你家裏……”

“我追堯雨成不?”

“什麽?”

“我還真沒看出來,她化妝打扮後完全是兩個人。”

“你說什麽?”

王磊嘿嘿笑了:“你昨晚和她發生什麽事了?這麽大動靜!”

“你到底在說什麽!”

“別說哥哥沒告訴你她的消息,反正你打算撤退找杜蕾了,就甭關心了。”

許翊中知道王磊對杜蕾起了心,打電話通知他一聲。王磊說得他一頭霧水,連問三次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哼”了一聲:“誰再關心啊?我又不是找不到,就這樣了!”

王磊望著電話笑了笑,心裏想,小子你就等著後悔吧。

眼裏收集了一屋子懷疑驚詫的目光。堯雨想起臨別時母親笑嗬嗬地誇她短發比長發漂亮,臉上淺淺一笑:“對不起,遲到了。”

小田驚跳起來:“你是堯雨嗎?”

“小田,漂亮不?”

“嚇死我了!”

堯雨眼一翻:“問你漂亮不?什麽叫嚇死了,我才被你嚇死了,對,我剪頭發了,換了身衣服,嗯,幹脆再去做了個化妝造型。就是脖子還有點涼,不太習慣。”

小田伸手摸她的頭發:“嘖嘖,真狠得下心啊,這麽長的頭發,要留多少年啊?”

“自從八歲起,我就沒剪過短發,新鮮,舒服!”堯雨嗬嗬笑了。

“對,這個笑容才對,剛才你嫵媚一笑,我以為你被妖精靈魂附體了!”小田終於回過神,對堯雨的新形象嘖嘖稱讚。

堯雨給佟思成發了個短信:“晚上一起吃飯!”

佟思成回的是:“受寵若驚。”

堯雨輕輕笑了,剪去煩惱一身輕鬆。她雀躍起來,哈,她也有驚豔的時候,心裏滿滿的開心。原來女人真的可以用打扮改變心情。

許翊中還沒從惱怒裏脫出身來,又被王磊似是而非的一番話勾起了好奇心。臨到五點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杜蕾,今晚一起吃飯?”

杜蕾奇怪地看他一眼,臉上浮起一個笑容:“好啊!還有誰?”

“王磊和他女朋友!介紹你認識一下。”

什麽意思?杜蕾又看了看許翊中,他倚在辦公室門口,從窗口照進來的陽光淡淡地勾勒出他帥氣的五官,眉宇間英氣畢露。她情不自禁想起過年時他仰頭開懷的模樣,心裏開始冒著喜悅的泡泡。

上車的時候,許翊中難能可貴地為杜蕾開了車門,這讓杜蕾又驚又喜,眼裏的疑惑更重。

許翊中上了車,轉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更深:“怎麽?不習慣我對你好?”

杜蕾意味深長地說:“你會讓我誤會。”

“那好吧,我不對你好了,你不用誤會了。”

杜蕾一窒,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逗我玩啊?”

連串笑聲從許翊中喉間發出,看看,別的女孩子多輕鬆,不用主動不用動腦子,輕輕一個示意,就來了。他長舒一口氣,對,再去看看大唐的王琳,有空也約她玩。

他倆到大唐的時候,正是下班時分,暈黃色的暖陽撒滿了整條街。佟思成看到了開車來的許翊中和杜蕾,對他們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目光又轉到大樓的出口處。許翊中看到佟思成神情有些訝異,人似乎就愣在了樹下。

許翊中正想給王磊打電話讓他下樓,拿著手機順著佟思成的目光看向大樓出口處。

一個窈窕的短發女郎正向佟思成微笑著走來。改良的旗袍裙貼身地裹在她身上,暗青底上繡滿金色的卷雲花飾,動搖之間身上不同角度折射著點點陽光。一雙美腿在開叉處若隱若現,頎長的頸項挺直,微抬著下巴,露出張玲瓏精致的臉。

再近幾步,許翊中終於認出是堯雨。看著她,怒氣打著旋在心裏亂竄,找不著出口,隻覺得胸腔裏酸澀莫名,

“哇,是堯雨嗎?她剪了頭發化了妝打扮出來簡直判若兩人,這發型很適合她,比長發漂亮多了!”杜蕾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子的堯雨。說話間目光又凝視在許翊中臉上。

“哪兒漂亮了?沒看出來,跟長頸鹿似的。”許翊中懶懶地撇了下嘴。

話剛一出口他就想起聖誕節堯雨說的話:“嘿嘿,我不留短發,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數這頭長發了,從來沒燙過沒染過沒吹過,剪了,嘖嘖,難看得要死。”

難怪王磊問他昨晚出啥事了,難怪王磊說她動靜太大了,她,怎麽把頭發剪了?是因為昨晚的事嗎?她剪頭發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她會不會哭啊?許翊中突然就覺得心痛,比她一巴掌扇在臉上還難受。

他的嘴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杜蕾輕笑著說:“你是沒看習慣,她身上那條裙子很別致。哈,她終於穿裙子了,聽說她和佟思成分手後就沒穿過裙子。其實她也很會打扮的,她,一直都會……”

許翊中聽完前半句心裏又是一陣波濤洶湧,後麵的根本沒心思聽了。她是為佟思成!她要和他重新開始,所以剪發!所以剪去了她曾說過一生也不會剪的長發!這個想法一遍遍地念著,像鋸子一遍遍在柔軟的心髒上來回拉著,鋸出一道道收不住口的血槽,拉扯得血肉模糊,發出尖銳的劇痛。

他繃緊了身體繼續給王磊打電話,眼睛似乎專注地望著大唐公司所在的寫字樓。

隻有再逼近點,正視著他的眼睛,才能清晰地看到,幽深雙瞳裏跳動著一個曼妙的身影。

堯雨走過來,眼睛瞟了眼坐在車裏的許翊中和杜蕾,視而不見地走過。她的五官因為短發全亮了出來,這時,許翊中才發現,她已經習慣了微抬著下巴,所有的神態原來一直都是高傲的。她一直如此,從不曾為他低下頭!心髒再次抽搐著,許翊中用盡力氣努力克製著自己不露痕跡。然後就看到她對佟思成燦爛一笑:“換個樣子,好看嗎?”

那個笑容幾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三米開外,她對著佟思成笑得燦爛。她的陽光隻照亮了三米開外的那個距離,到自己這裏就成了陰雲密布。許翊中瞬間有下車拖了她走開的衝動,隻是衝動。

他嘴唇微動,閃過幾不可見的一絲苦澀。她拒絕的一巴掌扇過來,心裏的那股子衝動就成了被五指山壓著的孫悟空。一番上天入地的神功生生被一張偈語遏製。輕飄飄的偈語上隻寫了一句話:“他,他不同。”

佟思成伸手拈起她耳邊不足盈寸的頭發,心裏驚喜。她換形象,剪頭發,是真的想以全新的樣子和他重新開始嗎?嘴邊由衷露出一絲笑容來:“堯堯,你一直很美。以前我就和你說過了。”

堯雨挽住他:“穿這身去吃冷鍋串串你不介意吧?”

“嗯,介意。”佟思成忍不住直達眼底的笑意,“不過,我可以把西服拿來給你當餐巾用。”

風裏傳來了堯雨的輕笑聲,像一粒粒小石子放在玻璃瓶裏搖晃著發出的脆響,而許翊中的心也被扔進了瓶子裏,被這些石子反複摩擦擠壓著,不是很痛,也不是很悶,擠出了一點酸澀,壓出了一點苦意,混雜在一起,百味陳雜。

他瞧著堯雨挽著佟思成走遠。目力所及能瞧到的,是穿著七寸細跟鞋的玲瓏足踝,不勝那種高度,每走遠一步,他都有種擔心,會擰斷了。

她真的是打算和佟思成在一起了!許翊中神色一黯,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巴掌。他轉開頭看向杜蕾,正對上杜蕾亮晶晶的眼眸。許翊中笑了笑:“晚上想吃什麽?你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