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的靠近上
刻意的靠近(上)
佟思成的信準時一周一封的寄來。堯雨拆來看了就扔抽屜裏。初初接到信似接到燙手山芋樣的感覺消失了。她平靜地看佟思成的來信,想起他曾經對她說:“或許你今天會傷心,但時間會抹平所有傷口。”
堯雨歎了口氣,是啊,兩年的時間,那道傷已不再血淋淋的嚇人。除了想起兩人相處時的美好無限感慨外,她過得很正常。而且對將來,她充滿著自信與激情。
有時候她甚至不去想大四時的那一次分手。沒有那次分手,她和佟思成的愛情是個圓滿的句號,那一次的分手讓句號上多出重重的一筆,變成了歎號。
現在佟思成的來信又讓句號多出了一條尾巴成了一個逗號,她和他之間不再結束,結局未知。
堯雨看看手掌,佟思成虔誠而滾燙的吻印在哪裏。那時候她想他的吻會和掌心的生命線糾纏到底了。為什麽人總是在經曆之後回頭看才感歎說,永遠是永遠不存在的!
人大了之後,眼睛裏的清明不再如孩子。有人說,孩子眼中看到的都是幹淨的東西。慢慢地成長,一點點往眼睛裏增加看到的東西,眼神深了,沉了,清明被漸漸地遮蓋住了。隻有心,堯雨想,隻有她的心,角落裏還護著一塊淨地。哪怕是與流行的社會潛規則違背,她也要盡力守護著那塊淨地。
她瞟了眼抽屜,佟思成以前從來沒寫過或說過這些肉麻的話。他或許寫0和1這樣單調的計算機語言會比這些花樣百出的信更真實一些。
回想了許久,可能在大學時的她對佟思成來說是簡單的。簡單的交往,簡單的戀愛,簡單得……不需要這樣的語言,感情就自然流露。
他是從他的角度在想她的感受嗎?他以為她會喜歡這些小說裏的語言?他從來沒去分析過,她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喜歡上她。就如同堯雨也從沒去分析過她為什麽喜歡佟思成,佟思成是什麽樣的男人一樣。
佟思成在最近的一封信裏簡單的說:“對不起,堯堯,我想重新開始。”堯雨真實的聽到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暗沉,帶著真摯,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佟思成昔日帶著熱烈如火焰的雙眸。
重來過麽?他當年都不願意和她一起努力,讓她怎麽重來過?
社會上流行一句話:笑貧不笑娼,這是多麽悲哀的一句話!堯雨從來不認為貧窮是可恥的,她隻認為當上天給了貧窮的環境,也給了你改變這種境況的機會。然而,佟思成抓住了這種機會,他卻不願意帶著她一起去拚。
他說對不起,佟思成的對不起是指對不起沒有和她一起去為未來努力,還是對不起要和她分手傷害了她?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堯雨已經不恨佟思成的絕決,也不恨他的分手。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式,她不過和他想的不同罷了。
堯雨不知道自己兩年裏有多大的變化。她隻是知道,她肯定不再是讀書時的堯雨了。
“堯雨!”鍾強在叫她。
堯雨鎖好抽屜走進鍾強辦公室:“鍾總,什麽事?”
“你手裏現在沒活兒是吧?嘉林集團在江陽區有塊地要動了,把廣告給了我們,你上次做的嘉林新城的策劃他們很滿意,這次還是你接吧!”
堯雨左右看看無人,輕聲說:“師兄,以後嘉林的廣告別給我了。”
“為什麽?嘉林和大唐關係很好,這個客戶你接了,以後做得順嘉林的活兒還多,你不是還要攢錢買房嘛?”鍾強交給堯雨是照顧她。
大唐公司所有人員的薪水都是底薪加提成。像堯雨這樣的策劃,手裏沒活兒底薪隻有一千二百元。上次做嘉林新城的策劃堯雨就提了三千多。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堯雨,實在不理解她為什麽要拒絕。鍾強壓低聲音說:“公司裏想接嘉林活兒的人很多,你知道的。”
堯雨心裏很感動地望著鍾強:“師兄,我……”
“堯雨!你隻管掙你的錢就是了。這年頭,掙錢最實際!你不接損失太大了!”鍾強勸她。
是啊,上門的活兒,能有嘉林這個大客戶在手,一年下來至少要多掙幾萬塊錢。堯雨想自己究竟是怎麽了?鍾強再照顧她,也要先從公司利益出發。能把這樣的活兒交給她擺明了是照顧她了,畢竟策劃部不止她一個人。
把到手的活兒推出去,和銀子過不去,隻是因為杜蕾?還是因為杜蕾想到許翊中的曖昧?她為什麽這樣想避開杜蕾呢?都畢業兩年了,不在一個單位工作,她倒底躲的是杜蕾還是許翊中呢?
堯雨想起房交會上許翊中幫她拎資料,想起最近一次在酒巴杜蕾挽著許翊中離開。她聽到鍾強一說嘉林集團的活兒,下意識地就拒絕了。而這些模糊的原因,她都無法告訴鍾強。
“你上次不是做的好好的,和嘉林怎麽了?”
“也沒怎麽,可能這次做嘉林的活兒累了,想接點輕鬆點的。”堯雨胡亂找了個理由,對鍾強燦爛一笑,“嘉林是很穩定的大客戶,但還有別的活兒的。是吧?師兄!”
砍了樹免得老鴰叫!幹脆就不打交道!這樣日子過得舒心些。堯雨拿定了主意。
鍾強搖了搖頭說:“好吧,不知好歹!難道還求著讓你掙銀子?不過,幫你忙可以,你答應我的事呢?”
“什麽事?”
“你的美女同學啊?”鍾強對酒會上見著慧安念念不忘。
“這個啊,鍾總你可能要失望了,人家都結婚了!”堯雨嗬嗬笑了。
“那你還有這種美女同學沒有?”
“有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還認識!”
鍾強奇怪地看著堯雨。堯雨調皮地笑笑:“杜蕾啊!當年中文係比慧安漂亮的就她了!”
“死丫頭!敢調戲我!“
堯雨不明白。
“杜蕾那種漂亮女人,你師兄養得起?亂做媒!我還是喜歡那種溫柔型的!”鍾強陶醉在慧安的柔美。
堯雨抿著嘴直笑:“鍾總你慢慢陶醉,我出去了,有別的活趕緊著告訴趙哥給我嗬!”
她坐在辦公室默算了下,上個月因為嘉林的活兒連工資帶抽成一共賺了八千多元,沒有這種大客戶,平時工資就三四千左右浮動。她越算越肉緊心疼!堯雨想,要是幾萬塊錢,沒準兒她也就接活兒了。看來不是自己瀟灑是銀子的價碼兒不夠。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就笑了。
“堯雨,上次嘉林新城不是做的好好的,怎麽這次他們公司的活兒沒給你?”小田見唐姐喜滋滋地接了嘉林的活兒隨口問她。
“總不能一個人掙完吧?大家輪著來唄!”
大唐公司的策劃部有四個人。堯雨,小田,唐姐和趙哥。趙哥是經理,除非特別大的活兒,普通的都讓她們三人接。堯雨聽了小田的話覺得沒接也好,不然自己一個人霸著嘉林做,別人也不會高興。
她想起千塵的感冒來,也不知道好了沒有,便拿起電話打給千塵,占著線,她又放下了。剛放下手機就響了。堯雨一聽樂了:“千塵,正想給你電話呢。”
“現在別,再過,嗯,一小時,記住,六點三十五準時給我打過來!對了,找個男的,別用你手機!就說單位有事叫采訪!我媽來了,掛了。”千塵的聲音壓得又低又急。
堯雨嗬嗬笑了,不用說,千塵今晚有事想脫身。她想了想,轉身折回了鍾強辦公室:“師兄啊,一直說請你吃飯,今晚有空沒?”
“好啊!”鍾強一口答應下來。
天慢慢暗下來,江邊漁燈似火。堯雨請鍾強在江邊吃魚。小漁館已經很破舊了。不大的門臉兒,裏麵五六張桌鍋子,這是一排江邊碼頭還沒拆的老式房子。堯雨習慣性地坐到了窗邊,熟悉地點了魚。
“怎麽找到這裏的?”
“讀書的時候常來,師兄,這裏魚味道很好呢。”堯雨知道自己有的習慣己和佟思成分不開了,例如收集酒杯,例如,來以前佟思成常帶她來吃魚的這家小漁館。
她沒有因為思念,因為懷念而去做哪些事情。習慣裏卻無意中帶著昔日的記憶。
鍋裏的湯料咕嚕咕嚕滾著,飄起陣陣香氣。她深吸了口氣,味蕾刺激著分泌口水。堯雨叫來服務員:“師兄,這裏的炸蝦炸小魚兒好吃,我們先吃零嘴?”
“好。”
“師兄啊,等會兒,你再幫我個忙好不?就六點半的時候。”堯雨拈起一根炸小魚邊吃邊笑咪咪地瞧著鍾強,千塵的任務一定要執行。
鍾強好笑地看著堯雨:“是說這麽好心要請我吃飯!說吧,我看行不行!”
“哎,我是真的想請你吃飯的,這忙不就是打個電話的事嘛,你幫我打個電話就成!”堯雨趕緊表白。
十二月的天氣時不時就飄雨。堯雨坐在店裏很開心,涼嗖嗖的天氣可以吃熱乎乎的美食,太幸福了。
不是和戀人在一起才有幸福的。堯雨滿意地笑了,她常覺得幸福。做完一個策劃案她覺得幸福,吃一餐美食她也有幸福的感覺。
知足常樂,自己這樣就是知足麽?堯雨想不清楚這個概念的範疇,在她看來,珍惜現在就好了。
她瞧了瞧時間,想著千塵正心急火撩地等脫身的電話。她對鍾強說:“師兄,要麻煩你打個電話給我朋友,她……”
堯雨看著門口進來的那個修長的身影住了嘴,她希望他沒有看到她。堯雨低下頭接口又說:“就說單位有緊急采訪任務,叫她馬上到單位……”
“鍾總!這麽巧啊,你們也在這裏吃飯?”許翊中熱情地招呼著。他那天把張林山灌醉了被慧安狠狠地說了一通。今天專門請慧安和張林山一起吃晚飯。慧安說想來大學時常去的這家小漁館吃魚,沒想到一進門就瞧到堯雨和鍾強。
鍾強回頭看到許翊中也笑嗬嗬的招呼:“許總一個人還是和朋友一起?”
張林山和慧安還沒來,許翊中就走過來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了。“約了朋友呢,對了,堯雨,我約了張林山夫妻倆,一桌坐還是各吃各?”
堯雨抬頭看他,許翊中的神情分明在說,有陳慧安在,你還會趕我?
慧安要來,哪說什麽?當然是一起坐了,雖然堯雨很不想和許翊中坐在一起,但是有慧安在,難不成還真分開坐?她看了看鍾強:“師兄,許總約的有一個朋友也是我同學,C大的,一起好嗎?”
“人多熱鬧,當然好!”鍾強無所謂,在社會上能多認識兩個朋友不是壞事。
堯雨想起千塵的電話,告訴了鍾強。鍾強看了看嘈雜的店堂,嗬嗬笑著起身出去打電話了。
座位上隻有許翊中和堯雨。堯雨慢條斯理地吃著炸小魚兒問許翊中:“慧安給你說這裏的魚好吃?”
“嗯,你們大學時常來?”
“嗯。”堯雨簡單地回答。
以前佟思成常帶堯雨來。堯雨也帶慧安和千塵來吃。
她暗暗告訴自己那一切都已成過去,時間早已塵封了往事,不要再去想了,便笑了笑:“我向來愛吃魚,這裏價廉物美,請客花不了多少錢卻能吃得舒服,就請師兄來了。”
“原來請客又怕花銀子啊?”許翊中取笑著堯雨。
“是啊,貴的請不起,心意到了就成。”堯雨覺得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是變臉大師,不,比川劇變臉大師還要拽,隨時隨地出於本能的就能換上一張麵具,而且是無縫換接,用最慢的鏡頭都找不出變換之間的破綻。
她以一種普通朋友的心態對待著許翊中,盡可能地避開許翊中讓她疑惑的曖昧態度。堯雨相信,這是最正常最可選的對他的態度。她想起最近一次看到他,他正和杜蕾親親熱熱地在酒巴喝酒。她越發不想招惹他。
許翊中吃著炸小魚兒看了幾眼堯雨。一張不施脂粉的清水臉,她和杜蕾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氣質。杜蕾是看著美麗,堯雨則看著舒服。他不禁想,要是堯雨像杜蕾哪樣含情脈脈瞅著他會是什麽模樣?他馬上否定了這一想法,堯雨平靜無波的臉上寫滿了此生不可能的字樣,這讓他心裏又升起一種類似於沮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