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稱英雄也枉然

一座極大的大廳之中,正中設著靈堂,擺了一口沒有蓋上蓋子的黑漆棺材,有幾個人正圍在棺材邊忙忙碌碌。靈桌上點燃著八根極粗的藍色蠟燭,旁邊掛著幾條白布挽聯,豎著招魂幡子。

大廳裏黑壓壓的站滿了人,少說也有一兩百。這些人一色青衣,頭纏白布,腰係白帶,都是戴了喪,有的低聲抽泣,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捶胸頓足,一片悲憤哀痛之聲。

崔瞎子帶著孫昊進了大廳,站在靠門口處等著將尹香主收斂好遺容。過不多時,祭拜開始,眾人一批批上前,依次跪拜痛哭,廳中哭聲大振。

孫昊也和崔瞎子一起上前,拜下去磕了幾個頭。大家都用白布包了頭,還沒人發現孫昊沒蓄辮,也就沒人對他發出佩服的電量,倒是叫他略有些失望。

雖然有人覺得孫昊眼生,但見他和崔瞎子在一起說話,也沒上來詢問,又讓他覺得天地會的警戒未免有些疏忽大意。他還看見了李力世和祁老三,隻是人多事雜,也沒上去相見。

而後在一個中年書生帶領下,眾人又都跪下,人人割破了手掌,歃血立誓,定要給尹香主報仇雪恨。會中誰能殺了大仇人鼇拜,眾人便齊奉他為香主。孫昊聽人叫那中年書生“陳總舵主”,心中好奇,隻是廳內燈光太暗,人又多,隔得遠了卻看不清楚。不過他不是青木堂中人,卻是不用瀝血為誓的。

眾人立完血誓,有人說偌大一個青木堂,不能群龍無首,眾人鬧哄哄地吵嚷了一會兒,最後推了李力世暫代執掌香主職司。後麵又紛紛擾擾還商議了許多事,都是青木堂的內部事務,孫昊也沒細聽,靠在一根立柱上,雙眼目無焦距,沉浸在了係統打開的鹿鼎記頁麵裏。不知道過了多久,崔瞎子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孫兄弟,總舵主請你後堂相見,請隨我來。”

終於來了,孫昊精神一振,跟著他來到後堂。門口有兩個漢子守著,崔瞎子左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向下,做了個暗號,其中一個漢子回了個暗號手勢,伸手掀開了門帷。

後堂比大廳小得多,裏麵或坐或站,共有十來個人。坐著的隻有三人,李力世和祁彪清連同其他人一起垂手站著。上首的兩張椅子空了出來,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書生坐在第三張椅子上,麵帶悲色,正在說話:“……我當時正在湖北,聽聞此事,來不及召集別人,便帶了胡香主和幾位弟兄連夜趕往京城。及至河南,黃土堂的姚香主也趕了過來,一路快馬加鞭,沒想到還是來遲一步……”說到這裏,見崔瞎子帶著孫昊進來,便停了口,和坐著的兩人一起起身相迎。

孫昊見到的陳近南既不是陳小春版,也不是周星馳版,頜下三綹短須,文縐縐的,神色也頗為和藹,但目光銳利,如電般直射過來,似乎能直透人心,加之“陳近南”這個名字經過電影電視小說對他的多年熏陶,簡直如雷貫耳,不由稍有些緊張。李力世在旁道:“孫兄弟,這位便是敝會陳總舵主。”

孫昊拱手作揖,道:“見過陳總舵主,自下山來一直聽聞陳總舵主俠名,敬仰已久,今日得見,當真令人不勝歡喜。”陳近南伸手相扶,笑道:“不必多禮。”孫昊腰才彎到一半,雙臂被他一托,突然間全身一熱,打了個顫,便彎不下去了。

陳近南笑道:“小兄弟一表人才,氣宇軒昂,又是義氣深重,大有古風。隻為千金一諾,不惜幹冒奇險,為敝會帶來能顛覆韃子江山的大好消息,陳某幸甚,天下幸甚!該是我們向你行禮道謝才是。”孫昊謙遜道:“不敢當,不敢當,比起天地會眾位英雄好漢和韃子浴血奮戰,我做這點小事,簡直不值一提。”

兩人客套了幾句,陳近南介紹道:“孫兄弟,這位是敝會參太堂香主胡德第,這位是黃土堂香主姚必達,這幾位是兩位香主帶來的弟兄。這邊幾位是青木堂的弟兄,李力世李大哥和祁清彪祁兄弟你都認識了,這位是關安基關二哥,這位是樊綱樊三哥,這位是徐天川徐老爺子,這位是玄真道長……”

他每說到一人,那人便恭恭敬敬見禮,孫昊也客客氣氣一一還禮。關安基果然長髯垂胸,樊綱果然雄壯精神,徐天川果然弓腰駝背像個老猴兒……他今日已經把鹿鼎記的大概要點複習完了,也想起了青木堂裏還有個清廷的奸細風際中,好在此時沒聽見陳近南介紹到這人,看來他武功雖高,卻還在假裝木訥老實的潛伏階段,尚算不得青木堂的核心人物。

認了一圈人下來,陳近南請他在下首坐了,道:“孫兄弟,你之前跟李大哥三人說過的消息,還請勞煩你再細說一遍。”

孫昊於是又將騙李力世三人的話說了一遍。故事雖然是編的,和韃子同歸於盡的天地會好漢更是子虛烏有,但最重要的部分,四十二章經地圖裏的龍脈和寶藏卻半點不假,他問心無愧,回答得甚是坦然。在場眾人雖然都是已經聽李力世說過了此事的,但此刻再聽一遍,依然興奮得臉上發紅。站著的人中,就有好幾個顧不得總舵主和兩位香主在場,當下就竊竊私語起來。

胡德第相對冷靜些,搖頭道:“風水龍脈之說,實屬虛無縹緲,殊難入信。”

陳近南微笑道:“為了光複我漢家山河,這龍脈之事,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能掘了龍脈,最糟也不過對韃子一無所損,但倘若此事當真靈驗,豈不是能拯救天下千千萬萬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姚必達讚同道:“總舵主說得是。到底是否具有成效,尚不可知。不過就算無益,也是絕無所損。這天下還是深信龍脈之事的人多,韃子信這個的更多,隻須將此事宣示天下,他們心中先自餒了,咱們圖謀複國,大夥兒又多了一層信心。”

陳近南點點頭,道:“更何況還有個寶藏。滿清韃子自萬曆年間起事,前後二十餘年數次入寇,不知道搶了多少金銀珠寶,都藏在了他們的龍脈裏,咱們若挖了出來,充作軍資,少說也能多出十萬大軍!”

胡德第、姚必達齊聲道:“不錯!”

陳近南正色道:“事關重大,這幾本四十二章經之事,關乎我漢人光複大業,今日在場之人須得立下毒誓,絕不外傳!若是傳入了韃子耳中,他們因此毀去地圖,咱們就都是天下漢人的大罪人了!百死莫贖!”孫昊心想毀了也沒事,自己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那地方在雅克薩城的消息給說出來。

眾人凜然,紛紛發下毒誓,表示絕不會有絲毫泄漏,連孫昊也跟著發了。

陳近南又轉向孫昊,說道:“上天賜福,合該韃子氣數將盡,大明江山興複有望,多虧孫兄弟了!”

孫昊連道不敢當,陳近南沉吟片刻,又問他道:“不知孫兄弟可還記得,你將那位兄弟葬在了何處?我非是懷疑孫兄弟,隻是想將那位兄弟移葬出來,魂歸鄉梓,也免得他立了大功,卻葬在荒郊野嶺,無人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