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乞丐總比砍頭強

孫昊坐在距離巷口五六米的地上,看著外麵古色古香的大街上絡繹不絕的行人車馬,聽著帶了點京片兒口音的吆喝叫賣,還有人的說話聲、騾馬響鼻聲交織成的一片嘈雜,心情是崩潰的。

明明自己睡著之前還是在出租屋的**,隻是做了個夢,夢裏似乎有人問他是否同意什麽,也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然後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散發著不明臭味的窄小胡同裏,三麵是低矮破爛的牆壁和瓦房頂,巷口外的街道上全是頂著滿清早期金錢鼠尾發型,穿著灰撲撲古裝,又瘦又矮的古人來來去去,換誰都會懵。

初升的朝陽斜斜射入窄巷,街上行人車馬激起一蓬蓬塵土,在陽光下飛揚飄舞,空氣中充滿了牛馬糞便的臭味和糕點米粥的香氣混合起來的古怪味道。一個小販挑著熱氣騰騰的擔子,一邊大聲吆喝著:“京城老字號!李記粳米粥嘞!”一邊搖搖晃晃地從巷口走過,在牆壁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又很快消失。隻聽巷外有人笑著叫道:“老李頭!你先紮個棚子,再這麽吆喝罷!莫不成要咱們每天早上,到處打聽你家的老字號又鑽到哪條街去了?”

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不論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都告訴他不是在做夢。

他呆呆的坐了一兩分鍾,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小心地穿進陽光裏,暖融融的。

這也不太可能是誰的惡作劇真人秀,他一個父母雙全,沒錢沒勢,幹著996餓不死也存不了多少錢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為首付努力的小公司普通職員,哪裏用得著有人花這麽大手筆,把熟睡的他從鎖上門的家裏弄出來,再找了這許多剃成光頭再沾上一撮兒鼠尾的演員來合夥騙他?

何況昨天自己還是在南方,過著氣溫達到四十度的盛夏,哪怕淩晨也是三十多度。而現在,頭頂萬裏晴空,太陽也出來了,卻還有些冷颼颼的,皮膚上全是雞皮疙瘩,不是初春就是深秋——連季節都不一樣了!

正想著,巷外突然走過一排穿著滿清號衣的兵丁,前麵三個挎著腰刀,後麵幾個扛著長槍,大搖大擺地從大街中央魚貫而過,長槍閃亮的槍頭反射陽光,其中一道光便正好射到他眼上,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抬手在眼前擋了一下,暗罵了一句,使勁撓了撓頭頂兩寸來長的亂糟糟頭發,突然一個激靈,忙不迭縮回了還有些陰暗的巷子深處。

有清兵!

他和巷子外來來去去的人不一樣,他可沒剃頭沒留辮子!

孫昊退了十來步,背後就靠上了一堵牆,原來這是個死胡同。他蹲到牆角,縮成一團,低頭看看自己還穿著昨晚睡前換上的,超市推車二十九塊九的灰色T恤,和同一個推車裏買的十九塊九黑色沙灘褲,赤著雙腳,不由得在心裏瘋狂吐槽,別的穿越者前輩們是怎麽做到無所畏懼的?老子五年前在街上看到一個手拿水果刀的神經病,都恨不得趕緊離他十萬八千米,剛才巷口過去那隊人裏就有三把半米長的大刀片子!外加七杆長槍!自己卻連雙鞋都沒有!

別人家的穿越者,才一出場,遇見事情就心不慌,手不抖,羽扇綸巾,談笑間,敵醜灰飛煙滅。

小職員出生的穿越者,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天色已經大亮,他不能一直待在這條死胡同裏。可這身細皮白肉,和在現代不算高不算矮,放到眼下卻至少比普通人高出一個頭的一米七五身高,加上隔三差五在家跟著KEEP鍛煉過的健康身材,一站到街上就是鶴立雞群,立刻會吸引無數目光。要知道在清朝前期,除了和尚道士和一些少數民族,其他不論滿漢都要剃光了頭皮,隻留下一根難看到極點、細得能從銅錢孔裏穿過的金錢鼠尾辮。就他這樣,頂著個托尼老師三十五塊精剪出來的發型,怕是走不出百米,就會被巡城兵丁抓起來,當做反賊砍頭了!

他定了定神,抬頭四周看看,這裏應該是平民區,小巷周圍有兩到三個院子,背後的院子牆最破爛,而且是土牆而不是磚牆。孫昊貼著牆靜靜聽了一會兒,沒聽見聲音,便輕輕一跳,雙手搭上低矮的牆頭,探了半個頭向裏張望。

牆裏是一間大約二三十個平方的狹窄小院,隻有一間正房,房簷下用磚頭搭了個灶台,裏麵有一口邊緣破口的鐵鍋。院子對麵的牆下有個茅草搭的小小馬棚,裏麵沒牲畜,靠著牆立著一個壞掉的木製車輪,食槽裏有草料,旁邊的缸裏有水,地上還有幾團看起來很新鮮的馬糞。

孫昊剛才不止一次看見外麵街上趕著兩輪大車經過的人,看這樣子,院子的主人應該也是個車夫,這辰光院子空空,沒馬沒車,大約已拉著馬車出去攬活了,還在家的可能性不大。他給自己打了打氣,雙手一用力,就翻上了牆頭。

雖然平均每周鍛煉時間還不到三小時,不過汗水總算沒有白流,前後不到五秒,他便跳進了院子。正房的門沒鎖,孫昊貓著腰摸到門口,側耳聽了半分鍾,這才小心推開門進去。進了屋一看,屋裏亂糟糟的,裏麵隻有一張鋪著油黑被褥的木床,一張桌子,一張條凳,一個耷拉著門的櫃子。雖然比家陡四壁好點,卻也沒什麽值錢物事。

桌子上有一盞沒多少油的油燈,一把剪刀,和一把沒毛的二胡琴弓,琴弓旁還有一束四五十厘米長的馬尾毛,似乎房屋主人昨晚正打算用自家的馬尾修琴弓。看見黑色的馬尾,孫昊心下大喜,暗道天助我也,連忙坐到桌前,將馬尾分出一小股,抽出沙灘褲腰間額外的褲帶,剪成兩段,一段捆住馬尾一頭,將之編成了一條細細的小辮兒,再用另一段褲帶紮緊。

假辮子有了,他長長籲了口氣,想了想,又拿起剪刀,來到院子裏的水缸前,彎下腰,把水麵當做鏡子,將頭頂原本側分的頭發盡量貼著頭皮剪短。最後,他又從櫃子裏翻出一件打滿補丁的短衫,一條褲腿長短不一、兩邊膝蓋都破了洞的褲子,和一頂同樣打了不少補丁的黑色尖頂四塊瓦小帽,一雙十個腳趾頭能露出八個的破布鞋,而且居然還在破布鞋裏掏出了十來個銅板。

他也不嫌棄衣服裏麵可能有虱子,隨便抖了抖,便將這身行頭全穿在了身上,把馬尾編成的小辮兒塞進帽子裏。帽子舊雖舊,倒是挺合適,辮子卡得很緊,應該不會走著走著就掉出來。他又到屋外灶膛裏掏了不少鍋灰,細細的將臉、脖子、手臂手腕、小腿、膝蓋等等露在外麵的皮膚都塗上了一層黑乎乎的鍋灰,對著水麵一照,簡直就是個非洲來的老黑。一咧嘴,一口白牙突兀得像是黑人牙膏的廣告似的。

低頭看看自己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打扮,孫昊有些苦中作樂的想到:“開局沒有戒指、玉佩、青銅碎片,也沒有係統和隨身老爺爺,連雙拖鞋都沒帶來,全身上下還值不到五十塊,我應該算是最慘穿越者了吧?”

他不認為自己是壞人,做不出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卻也不是那種瞻前顧後的道德聖人。眼下保命要緊,做了一回小賊,小節有虧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