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瓦罐（2）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楊易武比劃的時候，一道複雜的目光正穿過人群注視著一旁仍在注視著陳夢的陳卓一。
或許是因為書信沒有交到陳夢手上的原因吧，今天的晚自習陳卓一覺得過得極為漫長，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之前那煩人又急切的鈴聲。
鈴鈴鈴～
鈴聲響起的這一刻，連同陳卓一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因為這標誌著一天的學習正式到達了尾聲。
不過，陳卓一還是和下午一樣沒有同楊易武等人離開，而是又一次留在了教室，因為他今天必須要將書信交給陳夢。
很快，教室裏就隻剩下陳卓一與陳夢兩人了。
昏黃的燈光下，陳卓一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是害怕驚擾到陳夢背影的安寧，以至於再次來到陳夢身後的他開口依舊緊張。
“夢...夢夢，你...我...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或許是因為白天有了一次經驗吧，陳卓一心中的緊張倒是沒有白天那麽離譜；盡管還是斷斷續續的，但至少是一次就說了出來。
而且這一次，陳夢也沒有了白天那麽羞澀，隻是臉色依舊紅潤而已。
於是，陳卓一剛話音剛落，她便開口回應了起來。
“我知道，其實，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聞言，陳卓一頓時心花怒放，激動得快要喊出聲來，深吸了好一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後緩緩展開一直攥得很緊的拳頭伸到前麵，與陳夢耷拉著的手臂僅僅隻有一拳的距離。
過程其實很快，但陳卓一卻感覺尤為煎熬，伸出手的那一刻便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同時還屏住了呼吸。
良久，他的掌心才傳來一絲溫熱，他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眼睛也才在這絲溫熱中重新被昏黃的燈光填滿。
那是陳夢的手，明明是那麽纖細，卻撫平了陳卓一躁動不安的心以及忐忑不已的情緒。
不過，陳卓一並沒有沉浸其中，在陳夢接過書信的那一刻便起身抓起陳夢另一隻手放在桌上的紙條走出了教室。
他要將陳夢給他的紙條帶到被窩裏，要將陳夢帶給他的安心帶到夢裏。
而陳夢則不然，她是一直待到熄燈才走出教室，因為隻有在四下無人的夜裏，才不會有人看到她眼裏噙滿的淚水。
是的，她很感動，被陳卓一的真誠所感動，但讓她流淚的並不是陳卓一書信裏的真誠，而是來自於埋藏在心底整整三年的屈辱和這份屈辱過後的希望。
三年前，陳夢還隻是一個初二的學生，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聽說了發生在校園裏的有關那個老舊廁所的詭事。
從那之後，她便對那個習以為常的老舊廁所產生了恐懼。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個大多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卻在同學之間淪為了笑柄，甚至還經常有人故意在她有生理需求的時候藏進廁所去嚇唬她。
之所以會這樣，除了她本身就膽小之外，則是出於嫉妒，出於長相的嫉妒，也是出於成績的嫉妒。
這一嚇，就是整整一年。
剛開始那段時間，她是那麽無助，每次上完廁所回來都失魂落魄的，這就導致了她的成績幾乎是呈直線下降，最終還導致了升學的時候沒能去到城裏，隻能留在這個高中部注定要被拆分出去的七星中學。
升學考試前，她再也忍受不住這種折磨，在一個周末獨自來到了河邊。
“既然無法阻止別人的做法，那就自己結束掉這一切吧。”
自言自語過後，陳夢便在明亮的月光中一頭跳進了水中。
說來也巧，她所選擇的地方正好就在陳卓一家門前，而這個地方又恰好是整片流域水最深水底也最複雜的區域，別說她不會遊泳，就算是長年混跡在水邊的人也對這個地方唯恐避之不及。
不過，這個時候的陳夢還不認識陳卓一，而陳卓一也還不認識陳夢。
可命運就是這麽奇妙，陳夢才剛一入水，才被冰涼的河水吞沒，酷愛釣魚的陳卓一也走出了家門來到了河邊，剛好就撞見了正在水中撲騰的陳夢。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陳夢即將失去掙紮的力氣時，陳卓一也正好跳入了水中。
至於長輩的告誡亦或是親眼見過的慘劇，都被他拋在了腦後。
這一刻，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救人！
筋疲力盡之時，陳卓一總算是將陳夢拖上了岸，由於嗆了很多河水，此時的陳夢已經陷入了昏迷，呼吸也極其微弱。
好在本身就生長在水邊又常年混跡於水邊的陳卓一懂得一些急救之法，這才讓陳夢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了過來。
由於是晚上，他們二人對對方的樣子都看得不是很真切，隻是將對方的大概樣子記在了心裏。
畢竟是‘死’過一次，從那之後，陳夢便沒有再因別人的嚇唬而害怕，也沒有再因為別人的言語而感到憤恨，隻是心中從此有了一些遺憾。
遺憾當晚的月色還不夠明亮，還沒讓她看清對方的樣子就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隻留給她一個溫熱又緊張的掌心傳來的觸感。
直到升學之後，她才再一次看到了那個救她上岸的熟悉的身影，直到她從陳卓一手裏拿起那封書信，她才最終確定了那個救她的人就是陳卓一！
因此，她流淚了，不是因為陳卓一書信中的真誠，而是曾經屈辱過後的希望，生的希望。
不過，她暫時還不想答應陳卓一，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對陳卓一的好感從來大多都是因為這份希望，而不是心靈選擇的好感。
當然了，她也沒有拒絕，隻是始終與陳卓一保持著一定距離，想要用這種距離感去疏遠陳卓一的熱烈。
之所以這樣，除了上麵的原因外，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則是因為她的心早在那個跳水的夜裏就已經‘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陳卓一給她的希望也隻是希望，哪怕他足夠熱烈，也無法抹去當初那段屈辱帶給她的傷痛。
就算她的心最終會選擇陳卓一，那也是在她將那些屈辱以同樣的方式還回去之後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