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有人拿錢砸哥
第七節 有人拿錢砸哥
安慶府城西江水魚鮮坊是座三層的高樓,雕梁畫棟,一應擺設都十分考究。若是有外地客路經安慶,打聽這城裏何處有好的吃食,滿安慶府的人都會告訴他,“山珍獅子樓,江水魚鮮坊”。
城北三裏處於家莊的山珍獅子樓,是吃野味的第一去處,無他,於家莊是安慶府周邊百裏最有名的莊戶,十有八九都是獵戶出身,長年累月從山裏將各『色』獵物販賣出來,三亭能有兩亭被山珍獅子樓收購。故此,欲吃野味必去此地。
城西江水魚鮮坊則不僅魚肉鮮嫩,入口即化,魚湯也熬得鮮美無比,令人遠遠聞之便饞涎欲滴。
此刻江水魚鮮坊頂樓乙字號包廂內,劉先生正依在黃梨木交椅中,細細把玩一方碧綠的玉墜,口中嘖嘖歎道:“果然是好東西啊……吳四,你說劉九斤那夯貨,也配有如此寶物……豈不是該死麽?”
窗欄邊站立著一個短襟打扮的瘦子,正盯著樓下不停觀瞧。聞言回頭一笑:“都虧了大人神機妙算,帶契著兄弟們立功。若無大人的謀劃,昨日倒真讓那廝逃了。小的跟著大人這些年,倒真學了不少東西。”?? 鴻隙7
劉先生灑然笑道:“好說,好說!”
“大人,來了!”吳四縮身回到窗欞旁,偷眼往外繼續盯著。
包廂門被人輕叩了三聲,閃進一個灰衣小廝,向劉先生拱手道:“大人,就兩人,孩子和那家仆,再無外人。小的從周府一直跟到這裏,敢打保票。”
“哦?還真是自己來的?好膽『色』……”劉先生眉頭微皺。
周無憂覺得今日陽光特別明媚,天氣特別好!怪道早晨起身時,鳥兒鳴叫得特別響亮!本來昨日收到福字號劉掌櫃的來信,還在發愁如何赴約,就聽到了駱先生休學兩日的好消息,緊接著母親又叮囑自己一切小心,她老人家要去城外田莊巡查,三日不回!隻囑咐狗子好生照顧自己。
這樣的好消息,這天氣能不好麽?
『摸』了『摸』懷中自己花了三夜工夫苦心整理出來的複式記賬法詳略,又想了想自己背熟了的推銷演講稿,不由信心大增,邁步就進了江水魚鮮坊的大堂。此刻一層大堂內嘈雜紛擾的噪音都是那麽順耳,就連跑堂不時傳唱各『色』菜名的腔調,都那麽好聽!
眼見一個灰衣小廝從樓上“噔噔”急步下樓趕到自己麵前,一哈腰:“敢問可是周府二少爺?”
周無憂一樂,福字號不愧是大商鋪,生意對手的底細都了解得門清!忽然間恍似回到了前世上酒店談判的日子,順著“二少爺”的稱號,抬頭挺胸,目不斜視,隨著那灰衣小廝往樓上行去。
上得三層乙字號包廂門前,一個精瘦漢子已等在此處,笑道:“二少爺請進,我家劉掌櫃在裏麵恭候多時了。至於周管家,咱哥倆是相熟的,隻我有幾個兄弟對周管家仰慕已久,已在對過戊字號房內開了席麵,還請賞光。”
周無憂心道:大老板單獨談判?果然是古今相同啊!須得穩住!隨即矜持的一點頭,推門而入。
狗子見自己忽然也成了“管家”,早已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頓時眉開眼笑:“四哥太客氣了,實在是太客氣了!四哥的朋友便是小弟的朋友,何必客氣!”忙不迭和吳四相互拉扯著去了。
進得房內,卻見圓桌上已布滿五、六道菜肴,桌旁隻放置了兩張黃梨木交椅,一個長須書生在桌前含笑望著自己,擺手道:“二少爺請入席。鄙姓劉,忝為福字號掌櫃。我家郭大掌櫃今日事忙,實在分不開身,托鄙人向二少爺致歉。”
對方如此禮敬,自己當然不能怯了場麵,當下周無憂也拱手還禮道:“學生周無憂,不敢勞郭大掌櫃駕,劉掌櫃能親見學生,亦是幸何如之。”
劉先生見周無憂小小年紀一番大人模樣,不由心中一樂:“好說,好說。”當下便為周無憂布菜。見周無憂搖頭不飲酒,也不勉強,替他添上茶,自斟了一杯。
雙方都沉住氣,你來我往,聊天氣、談心情,說奇聞、湊軼事,雲山霧罩,直說到爪哇國去了。
劉先生越談心中越奇,他本是秀才出身,不巧洪武朝十數載不開科取士,便淡了科考功名的心思,轉投了錦衣衛。因學問精深,甚得郭百戶賞識,又替郭百戶著實謀劃了幾次,功效卓著,數年來由校尉而小旗,由小旗而總旗,已是安慶錦衣衛中數得著的頭麵人物之一。幾年來走南闖北,可謂見多識廣。見這孩子雖對經史不甚了了,但涉及世風民情,可謂見識透徹,尤對人心把握,更往往一針見血,不由得暗暗稱奇。
前世周無憂應對這等場合的次數不知凡幾,這麽些年來差不多都快往事如雲煙了,此刻久別重逢,不由見獵心喜,越談興味越高,不覺有些“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感慨。
他沉得住氣,劉先生卻有些焦躁了,都快大半個時辰了,這孩子還在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看來說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觸碰到正題半厘。正尋思怎生把話圓回去,卻忽地啞然失笑,自己也三十好幾的人了,跟一個小兒鬥的是哪般氣來?遂咳嗽了一聲,打斷周無憂的話頭,笑道:“小少爺果然聰慧,也隻有如小少爺這般天才也似的人物,方能夢中得仙師指點。”?? 鴻隙7
周無憂暗自得意,心道:這不是戲肉來了麽?老劉你也忒沉不住氣,這剛聊到哪兒啊,就直奔主題了?當下抿了口茶,道:“不敢。夢中得仙師指點賬冊籌算之法,也是小子大幸!”
“不知可否借賬冊一觀?”
“不急,不急。所謂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酒桌上談朋友,酒宴後談生意。”
劉先生放心了,原來全字號得了這物事,是要從福字號訛一筆。既然由這孩子出麵,想必是不欲撕破臉。隻不過想從錦衣衛口中尋食,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麽?
想到這裏,劉先生又不由有些惱怒,且看完東西再說,若是開口漫天要價,或是知道了些什麽不該知道的事,須讓你全字號吃不了兜著走,就是周大腦袋,也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我家郭大掌櫃得此物之心十分迫切,還請小少爺原宥則個。隻不知開價幾何?”劉先生開門見山直接問價。
“鈔百貫,或金五兩。不知可否?我這賬冊籌算之法甚是好用……”周無憂怕對方嫌價高,忙不迭推銷起來。就算對方砍價,給打個五折,拿到手五十貫或二十五兩紋銀,也就滿意了。明初寶鈔貶值還未到百年後的地步,百貫鈔能值銀近二十兩,換算成容易攜帶的黃金,大概五兩。
不等周無憂賣力推銷自己的產品,一個小褡褳重重的擱在了自家麵前。周無憂一愣,沒這樣做生意的吧,不看產品優劣就出手,也不討價還價?這麽一來,自己倒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
忍不住打開褡褳往裏一看,一堆金豆子在褡褳裏散發著柔和的光,粒粒都是那麽誘人!平了平胸中跌宕之氣,掂了掂分量,怕不得有六、七兩!
擺明了拿錢砸哥啊,哥是那麽容易被砸倒的麽?
必須容易!周無憂二話不說,不由自主帶著點諂媚的意味,雙手從懷中掏出親手裝訂好的一冊書頁,恭恭敬敬遞了過去,藍『色』封皮上用正楷工工整整寫著幾個字“複式記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