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剃度、香疤與殘掌

第二章剃度香疤與殘掌

無戒禪師聞言,便對道蓮說道:“道蓮,你去看看,試試他有沒有修為在身,若真是餓倒的平民百姓,便扶他進寺,用些粥飯吧。”

道蓮笑道:“師父,你何時變得這般謹慎了,咱們這間小寺廟,有什麽人會惦記啊?”說著,便移步去了山門口。

剛出寺門,道蓮便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薄衫的少年趴倒在門前,已然不省人事了。他的後麵有一個板車,上麵躺著一男一女兩具屍首,看得出去世已有多日,都已有些味道了。

道蓮合十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之後蹲了下去,摸了摸少年的脈搏,說道:“脈象雖然微弱,但卻平穩的很,也不像有修為在身的樣子,師父多慮了,是不是年紀大了,喜歡胡思亂想了呢。”

道蓮扶少年進入寺中,並讓執事僧先將屍首放在一處陰涼之地,在房中幫少年推拿一番,少年清醒了過來,吃了粥飯,才漸漸有了生氣。

道蓮問道:“小施主是哪裏人,怎麽尋到咱們寺裏來了?”

少年眼圈一紅,說道:“小人名字叫做李重九,你也知道,蒙元律法不許咱們……俺們華夏賤民有名字,所以我媽隻好以我出生的日子來叫我……村子裏鬧饑荒,我爹娘都餓死了,我沒錢買墓地給爹娘,想起娘曾帶我來燒過香,還說寺裏的和……師父們都是好人,所以……啊,我爹娘呢?”

道蓮答道:“放心吧,他們的屍首無恙。”

李重九聽到“屍首”二字,目色一黯,接著說道:“所以,還望貴寺能開辟幾分地,讓我安葬爹娘,小人願意皈依佛祖,在貴寺吃齋念佛……”

道蓮笑道:“在敝寺中,你確實餓不死……”

李重九臉一紅,翻身跪下,說道:“小師父,請您答應小人吧,小人定然一心向佛。”

道蓮扶起李重九,說道:“安葬你雙親之事,沒有問題,至於你出家之事,小僧還要請示住持。”

話音剛落,無戒禪師便踏入房中,說道:“不用了,亂世之中,生存不易,此子既然有心,就許他剃度修行吧,道蓮,剃度之事,就交給你了。”無戒禪師轉頭看向李重九,說道:“午後剃度之後,你就叫做道順吧。”

李重九大喜,急忙叩謝道:“多謝師父賜名!”

道蓮眯著眼睛,心道:“這小子心思活絡,腦筋轉的很快,這小寺廟,恐怕留不住他。”

李重九在幾個僧人的幫助下安葬了雙親,立下簡易的墓碑,不免又在父母墳前大哭一場。

午後,在“靈覺殿”中,李重九跪在佛像之前,雙手合十,住持無戒禪師坐在一旁,低眉順目,仿佛已然入定。在李重九身後,道蓮拿著燙洗過的剃刀,口中說道:“本寺戒律:戒殺生、偷盜、葷腥、邪淫、妄語、飲酒、說過罪、自讚毀他、慳、?、謗、不敬師長、不舉教懺、背正向邪、不瞻病苦……”

道蓮一連說了四十八項戒律之後,問道:“你記住了麽?”

李重九忙道:“記住了。”

道蓮笑道:“就這麽聽一次,怎麽可能記住,稍後自己去抄錄一份吧。”

李重九訕笑道:“師兄說的是……不過,師兄,出家為什麽必須剃度啊?”

道蓮搖頭晃腦地說道:“剃去你的三千煩惱絲,度越生死,是為剃度也,師父,我說的沒錯吧?”

無戒禪師彷佛沒有聽到,已然入定一般坐在那裏。

道蓮聳了聳肩,便開始了手中的工作。

李重九本來有些害怕,但是道蓮似乎下手溫柔,顯得駕輕就熟,李重九看著眼前的青絲刷刷而落,絲毫不感到疼痛,甚至覺得有些舒服。

隻一會兒,便聽道蓮說道:“好了。”

李重九摸了摸自己的頭,果然變的又光又滑,正準備起身,卻聽道蓮說道:“就差燙上香疤了。”

李重九一驚,就見道蓮拿過來一個燒紅的“卐”字形鉛鐵,李重九驚道:“這個,是要燒在我的額頭之上嗎?”

道蓮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道:“那當然了,難道還燒在你的屁股上不成?”

李重九驚道:“據我所知,出家為僧者並不一定必須燙上香疤啊,何況,這個奇形怪狀的香疤我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道蓮訝道:“這可是我們‘靈覺寺’的規矩,你看你的師兄們,還有我……”

道蓮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說道:“都燙有這‘卐’字形的香疤啊,你不覺得很有趣,很好看嗎,很與眾不同不是嗎,哈哈……至於為什麽燙,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師父,這個形狀,是為什麽啊?”

無戒禪師緩緩開口,說道:“香疤確實是自願燙的,道蓮,道順既然不願,那就免了吧。”

李重九聞言,大喜拜謝,自己卻是暗暗呼出一口氣。他本來就沒打算真正出家,隻是走投無路才行此下策,如果燙上香疤,以後還俗的話豈不是麻煩了。

轉眼間過去了一個月,道順似乎是為了報答靈覺寺的恩情,在寺裏也算是勤勞刻苦,和道蓮關係也還不錯。

道蓮見道順為人雖然心眼多了一些,但還算誠實善良,有空便也指點道順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道順雖然資質平平,但紮實肯練,倒還打的有模有樣。

有一次,道蓮正在指導道順打一套“羅漢拳”之時,卻聽道順問道:“師兄,你說這世上真有佛祖的存在麽?”

道蓮笑道:“好小子,竟問出如此大膽的話!”

道順聞言笑道:“我知道師兄不會責怪我的,”接著斂容說道:“若果有佛祖,為什麽當今世間卻如同地獄,瘟疫饑荒橫行,蒙元蠻橫霸道,咱們華夏子民個個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為什麽佛祖不來拯救咱們?”

道蓮聞言一愕,有些語塞,隨即靈光一閃,肅容說道:“我說你便是佛,你可相信?”

道順訝道:“我?師兄你在胡說什麽啊。”

道蓮笑道:“這世上,自有拯救萬民的英雄出現,那個英雄,便是佛,你可明白?”

道順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道蓮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麽了。

這些日子裏,道蓮一個人的時候,便打開無戒禪師贈與他的兩頁黃紙細細鑽研,漸漸地,道蓮看出一些眉目,這是一式殘掌,整套掌法無跡可尋,不知道師父把這一式殘掌贈與自己有何深意,不過左右無事,道蓮便時常加以習練。

不練便罷,這一練,道蓮更加奇怪了。

起初,道蓮隻道這是師父又再捉弄自己,但漸漸的,練多了這一式掌法,自己的力量竟然越來越大,一雙肉掌竟能劃出淡淡金色光暈,道蓮大驚。這掌法越練,道蓮越覺其中神妙無窮變化萬千,但也越多晦澀生硬的地方,去請教無戒禪師,無戒禪師卻隻是叫他自行參悟,甚至連掌譜也不願看上一眼,看來師父也不一定會使這一式掌法。萬千疑問縈繞道蓮心頭,但道蓮出家之人,本來萬事都可不掛於懷,想不出結果,師父也不願意說,便就此作罷,隻自顧自的參悟這一式掌法之中的精妙之處。

這一日,道蓮吃過僧飯,總覺得不過癮,肚裏的饞蟲“吱吱”亂叫,便想:那家村子裏的人應該回來了吧,過了一個月,蒙元士兵應該也不會再行追查了,待我請示師父,再去那村子裏碰碰運氣,興許還能喝到野兔湯,那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兒,道蓮再也忍耐不住,便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了住持室之外,叫道:“師父……”

住持室裏麵傳出無戒禪師的聲音:“是道蓮麽,說實話,那一式掌法老衲我也不會試,你隻能靠自己了。”

道蓮笑道:“非也非也,徒弟不是為了此事而來。”

無戒禪師笑道:“不是此事,那定是想出去打打秋風了,切記,不可喝醉啊。”

道蓮也笑道:“放心吧師父,哪還有那麽好的運氣找到酒喝啊。”一邊說,一邊已經轉身向寺門跑去了。

無戒禪師聽著道蓮遠去的腳步聲,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又自顧自的歎息道:“佛祖啊,願你保佑這可憐的孩子吧,但願他這一生,都能如此無憂無慮的做個平凡僧人,如此,老衲於極樂世界之中,也有麵目見老朋友的麵了,哎,不知將僅有的這兩頁遺物給與他,是對是錯……不過該來的終究會來,躲也躲不掉的。”

這一次,道蓮猜對了。

那村中之人真的回來了,他在這村中儼然成了救苦救難的絕世高僧,少婦還宣揚這高僧不忌酒肉,村裏人便殺雞備酒款待道蓮,希望得到這位武功高強的高僧庇佑。

道蓮倒也樂得喝酒吃肉,對自己今日之決定更是佩服的連連搖頭,對於“種善因得善果”這一句話也再度深信不疑起來。

這一日,在村民的頻頻勸酒中,道蓮喝的實在是多,好在他的酒量不俗,不是那麽容易便醉倒之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場災禍,一個不速之客,便在此時,降臨在靈覺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