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枚無事牌

曹沫見那幾人還在不遺餘力的演那山賊強搶良家婦女的把戲,當下正打算隱蔽身形悄悄溜走。

就準備拔腿時,忽然見那個女子拿出一樣東西,頓時,曹沫止住了轉頭的身形,打算來個將計就計。

原來,那一夥人覺得魚兒還不上鉤,一定是戲還沒演足。

那江湖演義小說裏麵,行俠仗義的大俠客不是都喜歡在危難時拔刀相助救下女子,然後來個順水推舟以身相許嗎。

那為首以女子想到這裏,立刻給那一眾幫閑使眼色。

那為首一人衝女子眨眼睛表示會意,帶領一幫人越加逼近,青衣女子也一改之前的強勢,假裝害怕得說道

“你們是哪裏來的毛賊,欺負人家一個弱女子作甚。”說完還雙手亂揮,一枚小巧的無事牌從女子腰間滑落。

曹沫之前正打算離開,但那枚小小的無事牌卻讓他改變了主意。

正當樹林中一群人不亦樂乎得演戲時,一位白衣少年從大樹後跳了出來,少年正是曹沫。

“哪裏來的毛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如此不恥之事。”曹沫對於演戲還是挺上道的,打算將這場戲繼續演下去。

一眾人頓覺自己是天生的戲子,看那小子中計了,演的越加來勁

“哪裏來的小毛孩,沒看到大爺正逍遙著呢,還不快滾。”那為首一人惡狠狠地對曹沫說道。

“是,大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我這就滾。”

曹沫嘴角一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對付這些江湖小把戲,曹沫向來上道,見招拆招。

那人一看曹沫真的作勢欲走,也頓時急了,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辦,楞在那當場,被包圍的女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急忙補救

“這位英雄,救救我吧,小女子不小心落入了這群山賊的手中,你這一走,我恐怕是屍骨無存啊。”

說完還不忘以袖拭淚,邊擦淚還邊往曹沫這邊跑。

那群山賊打扮的人各個也跟著往這邊跑,曹沫看著這群人拙劣的演技,一時也摸不著頭腦,還是選擇靜觀其變。

眼見那自稱是弱女子的人將一群人帶了過來,曹沫是避無可避,還被人抓住了衣袖。

那群人在跑動的一聲一息皆被曹沫看在眼中,心中已經確定隻是一群尋常人,沒有那種扮豬吃老虎的高手隱藏其中。

霎時化被動轉主動,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手段。

隻見他將手中那根白蠟杆做成的行山杖舞地虎虎生風,就要找一個人立一立威。

一群人見之前還軟弱似綿羊的白衣少年瞬間氣勢驚人,看著一副武林高手的做派,這一群烏合之眾那還管什麽,見情況不對立馬一哄而散。

曹沫身後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揚,無人察覺。

眾人退散,曹沫可不敢掉以輕心,身後還有一個人不知她葫蘆裏裝的什麽藥。

曹沫轉過頭,也不說話,就是看著她,剛剛一切發生的毫無邏輯,曹沫也沒仔細看這位身著青衫的女子。

隻見她約莫十五六的年紀,麵龐還未長開,中人之姿,但一雙秀氣的眉眼倒也讓人容易記住。

曹沫還沒發話,那女子倒是先行開始,一股腦將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倒豆子般說出,也不管別人信不信。

“小女子名柳侍書,家住在離這不遠的隴上,今天隻是為到鄉上趕集,沒成想遇到了這群占路為王的山賊,要不是公子搭救,後果可想而知,在此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柳侍書這名字倒不是她胡編的,如今到這局麵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原來,這位柳侍書還真是在不遠處隴上人家,不過她今天可不是去趕集。

這位柳姑娘家裏也算這一帶的地主,柳家男丁興旺,這位柳姑娘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從小就受長輩寵愛,頑劣異常。

最近不知是從哪裏找到本江湖誌怪小說,柳姑娘看得是如癡如醉,對書中那少年英雄行俠仗義,女子以身相許的橋段是倒背如流。

整天幻想著有英俊瀟灑的武林高手能夠在自己遇到危難時出手相救。

也不知道是她隨從中哪位狗頭軍師發揮了想象力為主解憂,眾人演練了幾個時辰便開始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戲。

奈何這位柳姑娘帶著一般人左思右想,總覺得哪裏不對,嘶,不是說不對,就是說不好。

在打量了幫閑們那張臉後,這位柳小姐一拍腦袋。

對了,缺少一位正兒八經的大俠啊,書中的大俠,哪有自己帶著的這些歪瓜裂棗看著這麽狗腿欠揍的。

說白了就是柳姑娘嫌棄自己手下長得太磕磣,不夠少年英雄。

於是,又不知道是哪個狗腿軍師出了這麽個攔路演戲的計謀,得了柳姑娘獎賞的半塊雪花銀。

柳姑娘一行人在這裏演了沒幾天,有一個消息就在這一帶傳的沸沸揚揚,說是,不知道哪裏流竄而來一夥山賊在這附近攔路搶劫。

當然,隻是傳出有人攔路,也並無傷人。

奈何這位柳姑娘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一夥人演技堪憂,幾天下來那英俊瀟灑的江湖豪傑實在是沒遇到幾個。

不過就在昨天,路過一位神態端莊,英俊儒雅氣態不俗的讀書人。

那讀書人可真是傳說中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看得一夥人是自愧不如。

可是實在可惜,還沒待到英雄救美的橋段演完,那位豐神玉朗的讀書人就逃之夭夭,連佩戴在腰間的無事牌也嚇得掉在這裏也不知道。

當然,這些曹沫並不知道。

曹沫聽這位自稱柳姑娘的說完,也不好說什麽,但他可以確定,那枚掉落在地上的無事牌,的的確確是出自先生之手。

他撿起那塊無事牌,在袖子上擦了又擦,然後交還給了身邊的女子,瞥了一眼這塊無事牌,上麵以蠅頭小楷鐫刻了一句詩,

無事牌上刻的是

莫問天涯路幾重,輕杉側帽且從容。

曹沫心中暗暗記下,可那位柳侍書演戲天賦不行,察言觀色的靈性卻異常敏銳。

她見這位她好不容易遇到的“江湖高手”對那枚自己無意中撿到的無事牌很是在意,連忙說道

“既然公子喜歡,就將這枚無事牌贈與公子吧。”說完害羞得低頭含胸,滿臉通紅。

本是十幾歲的少女,剛好是懷春的年紀,眼睛裏是有光的。

從前抱著本不知出自哪家的演義小說,就對那男女愛戀如癡如醉,瘋言瘋語地說要跟心上人相濡以沫遠走高飛,如今見到了這活生生的美少年反倒嘴笨的說不出話來。

少女懷春,臉紅便勝過世間的所有庸脂俗粉。

曹沫看著這位演技拙劣的柳姑娘的神態,一時也尷尬的不知道說些什麽。

不過對於柳侍書所說的將那枚出自先生之手的無事牌贈與自己,其實是有些心動的。

但轉念一想,既然先生在臨走之前將無事牌留給了她,定然是有先生的打算,況且自己已經看過了無事牌上的內容,隨即就拒絕了。

“這枚無事牌一看定非凡品,我怎能收下,還請柳姑娘收好為是,不要辱沒了相贈之人的一片好心。”

“你怎麽知道這枚無事牌不是我的,實話告訴你吧,這枚無事牌其實是我撿的,那人也是個讀書人,我看公子確也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與這枚無事牌很是相配,你還是收下吧。”柳侍書說什麽也要相贈。

曹沫無奈,隻好取了個折中的法子,緩緩說道

“既然柳姑娘說牌子是撿的,那更不能將它贈與我了,應當物歸原主才是啊。”

“我也不能確定那人還回不回來,不如這樣吧,那個人恰巧也是從這條路上走的,你帶上它,哪天說不定就碰上了,你就還給人家吧。你們讀書人不是講究同門之誼嗎,這天下不大總歸會碰上的。”

小姑娘如是說,也不管說的道理能不能讓人信服。

可曹沫就信,當他聽她說那句天下不大,終歸會碰上,她已經被小姑娘說服了,也明白了先生的用意。

書上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先生,我會循著你指的路來找你的,下一次相見,定不讓您失望,曹沫想到。

曹沫沒有再推辭,接過那枚刻有一句詩的無事牌與原來先生送的一起係於腰間。

“你說的對,天下不大終歸是會碰上的,我一定親手將這枚牌子交還給那個人。”說完莞爾一笑。

柳侍書也是心大,隻當這位讀書人是在搪塞自己,也忘記了跟他說那位大意失了牌子的讀書人是什麽樣的,他收下即是好,當看到他莞爾一笑時,更加忘記了東西南北,滿臉花癡狀。

“柳姑娘。”

“怎麽了。”

“你家是哪裏啊,我還是送你回去吧,萬一又遇上了那些賊人就不好了。”曹沫說道

這柳侍書正想答話,忽然見樹林裏衝出幾十個拿著棍棒的人,定眼一瞧,正是自己那群先前丟下自己的隨從。

心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剛好要到了書上所說那雙雙歸家的橋段。這群人還真是沒眼色啊。

原來,打頭的正是之前扮演為首山賊的柳三,之前曹沫散發的驚人氣勢,這位在江右大地土生土長的山下人哪裏見過這等陣仗,一溜煙就跑回了柳家。

回到柳家,被正在院子裏優哉遊哉的柳老爺一問,完蛋,姑奶奶還沒回來呢。

隨即,也不管什麽驚人氣勢了,帶著柳家上上下下幾十個家仆拿著棍棒就衝了回來。

緊趕慢趕,剛剛好在這個時間趕了回來。

柳侍書見柳三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心裏那是給這位柳家忠心耿耿的家仆記了無數筆賬。

殊不知,曹沫看到柳三回來,對這場鬧劇心中也有了個大致脈絡,不過他依舊保持了個靜觀其變的態度。

笑盈盈地看著鬧劇如何收場。

這位柳姑娘也是隨機應變,一步上前,對著衝過來的柳三說道

“哪裏來的毛賊,竟然還賊心不死,沒看到這位武藝超群的武林高手在此嗎,還不快滾。”

邊說還邊想帶頭的柳三擠眉弄眼,暗暗地使眼色,希望他能“回頭是岸”。

這柳三也不愧是柳侍書多年的狗頭心腹,一聽到自家小姐高聲怒罵,看到小姐的眼,心中也明白了柳小姐是沒危險的。

看來那位氣勢不俗的少年不是那種為非作歹之輩,當即就要調兵遣將,班師回朝。

那原先一幹人等還好,頓時也明白了事情的狀況,也要跟著柳三打道回府。

但是那從家裏後來的一幹家仆哪裏知道自家小姐這一通英雄救美的把戲。

他們看柳三等人掉頭回師,再看自家小姐對他們說的奇怪的話,也是雲裏霧裏。

也不知是哪位才思敏捷之輩想出來,莫非是自家小姐受了那賊人的逼迫,所以才說出這一堆讓人不解的話,目的是想將我們詐走。

肯定是,那戲裏都是這樣演的,這位仁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至於柳三他們,肯定是他們貪生怕死,哼,白受了柳家這麽多年的恩惠。

於是,就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一夥人拿著棍棒從遠處衝出,突然又分道揚鑣,分成兩撥,一撥往回走,一撥氣勢洶洶地衝上來,嘴裏還亂七八糟地喊著什麽給自己壯膽。

這江右大地本就人傑地靈,土壤肥沃自大薑王朝一統天下後就沒發生什麽匪患,今天是開了眼了。

這柳侍書一看事情到了不好收場的尷尬境地。

自己剛剛排練的英雄救美的把戲就要被拆穿,那自己肯定又要被禁足在家裏,急中生智,

“公子還是快送我回去吧,我家就在離這不遠的隴上,我帶你抄近路,到了家裏這群山賊肯定就不能怎樣了。”

曹沫打算裝傻到底,大義凜然地道

“我們兩個人肯定是難以逃過他們了,不如這樣,柳姑娘,你先抄近路回去,我為你擋住這群賊人,將他們引到別處,放心,以我的武藝他們肯定是追不上的。”

柳侍書一想,我回去了柳三等人肯定也不會再追下去了,今天的把戲也隻能這樣收場了。

她對著這位陰差陽錯和她一起演戲還不自知的讀書人點點頭

“也隻能這樣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柳侍書頓了頓,不知是害羞還是期待。

“不知公子叫什麽。”

這位柳姑娘還未及笄的年紀,也隻在閑書上看到過那才子佳人的故事,哪懂什麽男女情愛,不過她在今天一看到路過的曹沫,就覺得總想和他說點什麽才甘心。

一靠近他,平常大大咧咧的柳姑娘竟然又開始嘴笨臉紅起來,直到兩人要分別時才想起來還不知道這位看殺衛玠的少年郎叫什麽名字。

“我叫成容若。”曹沫說道,輕描淡寫,臉不紅心不跳。

他怎會不知這位柳姑娘的心思,不過他沒有心思。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怕,他怕這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不經意間卷入這場關乎天地的因果。

有些人,有些事,本就應該保留他應有的軌跡,如果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讓別有用心的人強行將柳家拉進這場紛爭,那曹沫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好,成公子,我們後會有期。”柳侍書說完便抬步向一條往北的小道。

“後會有期。”曹沫說道

那衝上來一幹柳家家仆見自家小姐脫離了危險,當即也不再停留,順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