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苗羌市的青銅鎮

比起洪川市，苗羌市的氣候似乎更炎熱一些。坐落於我國西南邊境上，苗羌市的城市邊緣與異國接壤，以至於這裏除了少數民族濃鬱的氛圍以外，常常參雜著一點異國的情調。是時值三月下旬，氣溫竟然已經飆升到了二十五度上下，這無論是我國哪一個城市，或者曆史時間軸上哪一個節點，這都是沒有先例的。

“也許是因為全球變暖導致的。”光沐雨已經換上了短袖，薄薄的單衣根本掩蓋不了挺拔的身姿，這讓王虎雄都看呆了——直到鄢一鳴用手肘拐了拐他，這個小年輕才回過神。

唐元清埋著頭打著盹。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幾乎整整十四個小時的時間他都忙著修改和審核一批新晉作家的初稿——現在他才剛剛睡足一個小時，而火車已經駛入苗羌市青銅鎮境內了，再過五分鍾就能抵達青銅鎮火車站。

“世界上總有那麽幾個國家天天嚷著要減少碳排放量，結果自己的煤燃燒水平在世界上首屈一指，絲毫沒有責任意識，隻知道吵著讓發展中國家節能減排。我看啊，就是怕人家趕上它。”說起這個話題，鄢一鳴似乎也是義憤填膺，光沐雨這才發現這位教授竟然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麵——畢竟鄢一鳴並不是環境專業出身，再怎樣也提不出什麽新穎的見解，他的發言自然和常人無異。“宋哥，快到了。”他輕輕搖了搖唐元清。

唐元清迅速睜開眼睛，恢複了往日的犀利與敏銳——休息過後，他整個人就像是上了潤滑油的機器一般，看上去竟然更加精神了——這也是鄢一鳴一直佩服的地方。

青銅鎮火車站，學名青銅鎮鎮長火車站，是由現任鎮長向景淵在三年前主動籌資為青銅鎮建設的鐵路要塞。在一年前完工後，青銅鎮火車站不僅僅為青銅鎮帶來了源源不斷地經濟實惠，更是開發了旅遊業，運輸業，帶領種植業走出鎮外，迎來空前的巨大商機——更值得一提的是，隨著交通的發展，軍隊在青銅鎮邊境的活動也愈發便捷，從實力上打壓了鄰國頻繁的跨境騷擾，維護了邊境的一方平安。就憑這些，鎮長向景淵光榮地取得了國家級的榮譽。本來火車站想用向景淵的名字命名，但是這個謙遜的老人委婉的拒絕了，最終隻是在國家登記的時候，記上了學名“青銅鎮鎮長火車站”，而人們都簡稱為“青銅鎮火車站”。

迎接唐元清一行人的是苗羌市市長陳克金。陳克金是邊境軍隊出身，因為負傷而轉到後勤保障部工作，之後又因為調劑問題來到了苗羌市當市長。陳克金對待唐元清非常的熱情，崇尚知識的他同樣很激動地接見了鄢一鳴。“幾位先到車上再說吧······”陳克金有些語無倫次，尤其是在鄢一鳴麵前的時候。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陳克金所說的車竟然隻是一輛普通的大巴而已。在王虎雄的心中，市長的“專車”至少也應該是一輛凱迪拉克。光沐雨沒有想這麽多，在她的心中隻是惦記著這次的工作似乎並不是很明朗，就連唐元清也沒有明確說過工作的內容。此時，她看了看唐元清，發現這個男人竟然就這樣跟上了陳克金的步伐，總覺得那裏不太自然。跟光沐雨表現得類似的就是鄢一鳴。盡管他心中也惦記著前來調查的工作，但是他的關注點並不在唐元清或者陳克金身上，他在想著自己的學生——王虎雄似乎從一開始就在記錄著什麽，下了火車之後就把那個黑色的小本子放回了包裏——他倒是屬於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自然也免不了好奇心——隻不過不知道如何開口詢問而已。

“各位啊。”陳克金搓著手，似乎有一點點恭維的意思，“這次請大家過來呢，就是想讓各位調查一下我們這邊一個民間的教會活動······是這樣的，我們政府也考察過這個教會，但是啊，他們好像有些抵觸我們的人員······嘖，鑒於他們的行為似乎並不在邪教範疇內，也沒有出現過什麽以外，我們的確是不好繼續查下去。所以呢，啊，我們就上報了國家，這件事情呢，就拜托各位了······”

說真的，陳克金說了一堆沒頭沒腦地話，最後就連王虎雄也皺起了眉頭。其實打一開始，王虎雄就已經知道了這次調研的內容，完全用不著陳克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些東西——這讓他想起了高中的時候校長站主　席台上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的時光，現在他已經昏昏欲睡了。

鄢一鳴倒是習慣了領導這樣的說話方式。活了這麽多年，他早也變成一個老油條了，陳克金的這些話術很明顯就是官場上麵的客套而已，可能存在和自己套套近乎，讓自己給上麵說點好話的意思，但是這一點在社會上已經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了，他也談不上喜歡或者厭惡。

唐元清眯起眼睛，看著陳克金的臉，果真看出端倪來了。從一開始，陳克金就表現得畢恭畢敬，但是讓眾人看上去卻格外的不愉快。首先最值得注意的就是這輛大巴車。既然陳克金已經知道來者是國家派到地方進行調研的教授，這樣的接見難免顯得寒酸了些，這就說明陳克金的關注點並不在宗教的研究上。但是，這並不能說明陳克金就是在輕視鄢一鳴等人，因為座位一個老資格的政府官員，基本的禮儀他怎麽會不明白呢？何況鄢一鳴名義上是國家下派的教授，再怎麽樣也不能如此怠慢，否則向上麵提上一嘴，陳克金就不用幹了。那麽，陳克金就是在很刻意的製造這種假象，故意讓自己輕視的行為暴露出來，但是又非常賣力地用另一層偽裝去掩蓋。唐元清思來想去，終於找到了其中隱藏的原因。很明顯，非自然現象研究所並不希望唐元清等人的身份暴露，所以就以宗教調查的名義派他們來到青銅鎮——但是實際上，唐元清接到的任務是調查黃夢如、朱明禮一案，並且和當地政府協調，確保第三起案子不會發生——這就說明，陳克金當然知道來的人是“唐元清”，調查內容是“連續殺人案”，名義上是“宗教調查”這三個要點，所以他需要熱情地接見名義上宗教調查的帶頭人鄢一鳴；但是，這一切隻是陳克金的第一層偽裝，是很容易識破的。真正的偽裝就是隱藏在恭敬之下的隨意——唐元清就是憑借這一點大膽地猜想，那就是非自然現象研究所出現了重大失誤，恐怕他們並沒有告知陳克金，鄢一鳴並不屬於連續殺人案的調查組！這就是為什麽陳克金做出如此矛盾的事情的原因，那就是他把鄢一鳴，或者說在場的四個人全部誤認為是“探員”，而宗教調查不過隻是一個幌子，隻要明麵上給別人看見就行了！確實，大巴車就是一個極佳的選擇，讓人很容易發掘這裏在開宗教調查的會議，然後放鬆警惕——實際上陳克金馬上就準備轉移話題，講到連續殺人案的調查了！

唐元清的手放在口袋裏，已經把消息發到了鄺鐵君的那邊。他心裏清楚，非自然現象研究所的刑偵力量已經不能和二十年前相比了，這次的紕漏就在意料之中。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暗示陳克金現在的狀況，有些事情絕對不能讓光沐雨、鄢一鳴這樣的普通公民知曉。

“陳市長。”唐元清開口了，“我們的工作時間有些緊張，如果還有什麽應酬就免了，我們準備立刻開始工作。”他知道這麽說在官場上是極度不禮貌的，但是在場的人早就想結束這一切了，陳克金本人當然也不會計較，因為這樣的催促實在是太自然了，甚至可能會認為這是“演戲”的一部分。這就是唐元清想要的結果，同樣也是陳克金想看到的對話方式，結果就是殊途同歸。

王虎雄長舒一口氣，看見鄢一鳴整理衣冠站起身，這才默默跟了上去，臨下車還瞟了陳克金一眼，似乎是在怨恨這個囉嗦了好一陣的男人。唐元清同樣跟了上去，然後找了一個借口讓鄢一鳴先自行調查，自己要去拜訪當地出版社，然後偷偷回到了大巴車上。

“唐主任。”此時的陳克金已經換了一副申請，這個時候的他格外嚴肅，“我猜想剛才您說的話是不是在暗示出了什麽事情？”

唐元清笑了，陳克金果然是個有頭腦的幹部！當時自己打斷陳克金說話的方式和陳克金接見鄢一鳴的方式一樣，都是在情理之中，卻偏偏選擇了最不禮貌的方式行事，這就說明裏麵是存在問題的。而陳克金在短時間內就讀懂了唐元清的意思，這個人果真配得上他的職位。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唐元清正要開口，隻見陳克金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有什麽不速之客站在唐元清的身後一樣。唐元清下意識回頭一看，隻見一張熟悉而親切的麵孔出現在他眼前。

“嘿，主任！”光沐雨笑道，“你在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