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挑釁

“穆公子小時候也被人霸淩過嗎?”在餘漣開車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向他問道。

餘漣點了點頭,好像沒有要解釋的打算,我也隻能放棄尋求穆公子過去的打算。但突然,餘漣靠邊停車,降下車窗,嫻熟地從口袋裏掏出煙和打火機點上,在吐出一口煙霧之後又轉過頭來看我的詫異表情,聳肩說道:“剛才那裏不能停車。”“嗯。”我應了一聲,算是表示知道他的意思。

“那小子……臉上的疤是他媽媽留下的,他媽媽生他之後得了產後抑鬱跳樓死了,在跳樓之前似乎想帶著他,但沒能成功,他被救下來,但臉上多了那道疤。”餘漣深吸一口煙,車內燈被他打開,昏黃昏黃的,他那沒刮幹淨的胡子在昏黃的車內燈照射下顯得更為明顯。

“因為那道疤,還有那時候的瘦弱體質,他被欺負過很多次——但那時候不像現在網絡這麽發達,除了他自己和霸淩他的人之外沒人知道他被霸淩,加上他父親給他找了個後媽之後就對他不聞不問,所以被霸淩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狠。”餘漣朝窗外吐煙,抖了抖煙灰,繼續說道:“而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個英雄——這也是我做警察的原因,那時候剛巧碰上他被霸淩,就救了他一次。”

“然後呢?”我聽得很認真,餘漣的話語戛然而止,害得我有些不自然。“然後他就和我做起了朋友,因為我爹還是一直管著我的,所以就沒再出現過這種情況,直到他轉學。”餘漣淡然說著,還剩半根的煙直接扔了出去,吐出煙,轉過頭向我問道:“你覺得會是他麽?”

“什麽?”餘漣的話題轉變得太快,連我想問的為什麽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並不太好都沒來得及問出口,他就先問了我這句話。說實話,我的腦回路並沒有餘漣這個天才那樣快,但也反應了過來,認真捏著下巴考慮了很久,剛抬起頭,餘漣就說出了我想說的話:“不是。”

“你知道還問?”我有些懊悔,餘漣這家夥實在是不討喜——表現得太過聰明的人往往都不討喜,尤其是餘漣這種聰明又洞察力驚人的家夥。

“那你覺得是不是?”我問這句話的時候,恰逢餘漣發動車子,他隻是看了我一眼,自顧自地說道:“明天再看。”

我不知道餘漣是怎麽知道我家地址的,但我懶得追究——反正餘漣這人這麽聰明,指不定是從哪些地方判斷出來的亦或是從哪裏看到的,我下車之後餘漣就走了,小區的燈光很暗,走在路上,想到今天的那些屍體,我不由得有些脊背發涼,腳步也快了幾分。

次日一早,我接到了餘漣的電話。

沒錯,在我還在糾結於夢境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接起電話後我才看了一眼表,六點半。南方的陰天也是濕漉漉的,太陽甚至還沒升起,我氣不打一處來,正想說他兩句,卻聽到他那十分焦躁的聲音:“出門,又死了一個。”“什麽?在哪?”我驚坐而起,餘漣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我想我大概知道餘漣在哪裏了,連忙起身穿衣,甚至來不及刷牙,用尚且濕潤的毛巾抹了把臉就連滾帶爬地出了門,來到小區門口,餘漣的車赫然在路邊等著我——還打著雙閃。

“上車。”餘漣從駕駛室探出頭來招呼我上車,我快步走過去坐上車,還沒來得及係安全帶,餘漣就發動車子,我一邊係好安全帶,一邊向餘漣問道:“屍體在哪?”

餘漣沒說話,隻是掏出他的手機,解鎖之後扔給我。我拿起手機一看,是一條短信,號碼很奇怪,是我沒見過的號碼,短信隻有一條,是一張照片,應該是晚上拍的,看不太清晰,我點開一看,才看清那原來是遠遠拍的一張被吊起來的屍體的照片,屍體是什麽樣子看不太清,但能確定是真人,而位置,就是昨天的爛尾樓,旁邊就是昨天堆滿了屍體的大坑。

“德國的號碼。”餘漣好像知道我想問什麽,提前回答了我。“要不要交給技術組?”我問道。餘漣認真開車,但似乎輕蔑地笑了一聲,我知道他想說什麽,既然那個人敢發過來,就證明他知道以警察的手段是沒辦法追蹤到他的。

“這是在示威吧?”我自顧自地說道,但餘漣沒有回應。淩晨時分,路上並沒有幾輛車,餘漣開得越來越快,快得我有些心悸,隻能緊貼在座椅靠背上,盡量不讓自己吵到他,很快,我們到了那一片爛尾樓,在大坑旁找到了被吊在一樓的少年屍體。死法和昨天看到的屍體的死法一樣慘烈,很明顯是被活生生打死的,整張臉都腫了起來,看他的手臂和腿,這人應該很瘦才是,但如今卻像個胖子。

“把他放下來。”餘漣扔給我一雙塑膠手套,自己也開始戴手套,他走到屍體正前方,猶豫了一下,從屍體左胸處拿下一張照片,上麵赫然是這個少年生前的樣子,上麵寫著他的名字,以及大大的“該死”兩個字。餘漣翻轉照片,這次凶手還附了留言:“你們找到屍體的速度太慢了,獎勵你們一次提前找到的機會,順便……猜猜下一具屍體會出現在哪裏?會很醒目哦。”

末尾,用血劃出來的“搏擊”兩個字直擊我的雙眼,我不敢相信,這個凶手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給自己起一個代號!他是一邊虐殺這個少年一邊在給自己想代號麽?還是在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的情況下優哉遊哉地寫下這封挑戰信,還沾上他的血寫下自己早已想好的代號,再拍下照片挑戰餘漣?

餘漣的反應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激烈,相反,餘漣很平淡,他把照片放進證物袋,這才著手和我一起把已經死亡但還被吊在這裏的少年放下來。將他放在地上後,我仔細檢查少年身上的傷,顯然,沒有可供我發現的東西。餘漣則是把證物袋拿著,端詳著照片背麵的字,然後看向蹲在屍體旁的我,說道:“省省吧,這人不會留下線索的。”

“那你怎麽就知道不會了?”我氣憤地反駁,將這歸於餘漣的懶惰。但緊接著,餘漣的電話鈴聲響起,他給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黃警官打來的,餘漣接聽,打開擴音,讓我聽清楚黃警官的話:“餘警官,已經檢查過了,屍檢結果也連夜出來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一點DNA的痕跡都沒有。”

“知道了,還是昨天的地方,又有一具屍體。”餘漣隻簡單回了一句,順便告訴黃警官這裏又多了一具屍體的事,然後就掛斷電話,戲謔般看著我。我明白,是餘漣贏了,凶手既然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必然做足了準備,在他殘忍虐殺這些少年的時候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一絲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餘漣開始環顧四周,好像在尋找著什麽,我心底閃過一個想法,突然笑出了聲——餘漣不會認為那個凶手會在這裏觀察我們吧?以為在看電視劇麽?

如我所料,餘漣的確是這樣想的,他大聲喊道:“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把你捉拿歸案。”

沒有任何回應,我幾乎笑出了聲,但轉眼就笑不出來了。一陣奇怪的類似遙控飛機的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響起,我不由得四處張望,很快,一架無人機來到我們上方,直接掉落而下,顯然是暗中操控的人沒打算再要這個無人機。

這個無人機上沒有別的東西,但是自帶錄像設備,我知道,這是凶手的挑釁——從某種意義上說,隻要他想,我和餘漣應該都很難活著離開。但他並沒有這樣做,他隻是再次給出了挑釁用的東西,這個無人機。

我四下張望,想要找出隱藏在黑暗中觀察我們的人,但餘漣卻並不慌張,而是蹲下撿起了那個無人機。這一刻,我很緊張,心底無數個想法冒出來,最為尖銳的就是不該摻和進餘漣的案子裏——我隻是個文職,這個時間段我原本應該還在**做著或美好或並不美好的夢才對,但現在似乎陷入了危機中。

“放心,他不會殺我們,目的不是我們。”餘漣平淡的話語響起,我看向他,此時的他在我眼中是那麽有安全感。隻見他一手拿著那個無人機,一手拿著一張紙條,很顯然紙條上的內容他已經看過了,現在要給我看看。我接過紙條,上麵是用簽字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很顯然凶手刻意改變了筆跡,上麵的內容是很簡單的挑釁:警察難管的人,就由我來管,你們警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執法者,而我是黑暗中的索命者。

末尾,還是用不知名的類似筆的東西沾上血液寫的“搏擊”兩個字。

一時間,我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