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同門相救

沈石身子倒縱而出,僅僅一瞬間,在黃明那一掌之下已是身受重創,一身真元道力盡數流失,但他卻無聲的笑了笑,在半空中一個踉蹌,再也無力保持平衡,仰麵朝天,重重下落。

他默默看著天上穹蒼。

那道仿佛從九霄衝下接天連地的劍光,正慢慢收縮,緩緩消散,黑沉沉的黑暗無聲合攏,將天地吞沒,掩蓋過去。

隻有那幽幽蒼茫的月色,猶似被風雨洗盡塵事的鉛華,蕭索而美麗。

盡管重傷在身,鮮血的流失更令他昏昏欲睡,可臂膀上遊來的絲絲暖意,卻是令他神智始終保持著一份清明,沈石目光閃爍,想起剛才那一瞬間的事,忽有說不出的複雜神色,黃明那滅一掌,明明有十成把握擊殺他,卻偏偏在最後關頭手下分明留了情。

他如今究竟是一個不容外人所解的絕世妖孽,抑或是,僅僅的,一個寂寞可憐的人?

千萬年的光陰,埋沒了多少前塵往事,改變了多少滄海桑田,這個世上,可有什麽永恒不變的東西呢……

這一生,又有多少不願遺忘的事呢?

他吃力轉頭,看了看右手上那個微微地閃爍著雷光的古老圖騰,眼中現出了一屢柔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個同樣的風雨夜,離霆緊緊簇擁著那個與他生死相依的女子,然後仰頭問天的那句話。

“鴻蒙諸界,天妖王庭!”

沈石低低念著,以他心誌,一時竟也忽有些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正無力下墜的沈石忽然身子一震,隻見眼前一個熟悉的白衣身影,足點湛藍劍光,迅若驚鴻般飄了過來,一雙白皙的手掌接住了他,那張絕美臉上,盡是柔情和焦慮,甚至連聲音,也有些微微顫抖。

“你……你不要有事……”

他麵前的,白衣飄飄,正是徐雁枝,隻是此刻在她雪白玉靨之上,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生平第一次的,在人前悄悄滑落了兩滴清淚。

沈石也有些呆了,張開口似要說些什麽,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口來,隻怔怔看著她,眼中慢慢流露出柔和的目光來。

眾人馭著法寶飛來,看到徐雁枝的神情,也是一怔,但也沒多想什麽,紛紛簇擁著上來,無數焦急憂心的聲音在沈石耳邊響起。

沈石看著這一個個熟悉的麵龐,嘴角微微上揚,無力地朝眾人露了一個笑容,道:“大家沒事就好,怎麽都那個樣子的,我還沒死呢……”

一旁的陸淩塵也不禁笑罵道:“我就知你這小子命硬,隻怕現在連閻王也怕了你了!”

陸文軒看著他虛弱的樣子,苦笑一聲,道:“沈兄還是別說話了……”

沒想話還沒說完,隻見沈石體胸膛一陣起伏,臉色忽然紅白交替,又是一口血霧噴出了出來,染了他身前的徐雁枝一身。

“沈石!”,眾人頓時一陣驚亂,雖說剛認識不久,可玄蒼眾人早已視他為出生入死的兄弟,杜語琪這個心思細膩的女子就要伸出手去相扶,但卻看徐雁枝雙手依舊緊緊抱著沈石,鮮血在她白衣上染出了朵朵血花,甚至她的頭發,麵頰都濺上點點血珠,緩緩滑落,但這位女子竟是渾然不顧,雙手更無放鬆半分,反而抓的更緊,隻默默凝視著她懷中這個男子,一雙清眸深處,仿佛還有幾分抹不去的幽幽酸楚。

杜語琪和陸文軒對望一眼,手伸到一半停住了,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沉默不語。

這時,一陣青色神光從旁亮起,眾人側目看去,正是淩霄宗的開天魔劍,杜鐵劍幾人立在那近乎長達九尺之巨劍上又以神通道術使其變得猶如一片葉舟之宏偉,叫道:“大家上來!”

陸文軒等人心中一喜,連忙喚了徐雁枝一聲,一行人馭劍飛去,落到巨劍上。

杜鐵劍幾人圍了上來,看到猶如血人一般的沈石,淩春泥驚叫了一聲,眼淚險些就掉了下來。

徐雁枝輕輕放下沈石,將他放到由剛硬冰冷粗糲所徹的地上,隻見沈石渾身浴血,臉色蒼白得嚇人,沒有一絲血色,連目光也仿佛有些恍惚,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狀態,身上肌肉微微顫動著,仍有不少被真力壓迫出來的淤血透過衣衫流到地下,很快染紅了一片,而他右手臂膀上那個奇異圖騰,卻閃爍著淡淡雷光,緩緩把流到手邊的血液吸了進去,那隱隱雷芒竟也仿佛蒙上了一層血光,看去有些詭異。

她臉上一白,怔怔地看著他,連手上傾雪神劍不知何時無力地垂下也渾然不知。

陸文軒等人亦是麵上動容,無不心驚,從沈石直握著上青筋也冒了出來的拳頭來看,不難看出他所此刻承受著的痛楚是何等的巨大,可他卻硬是一聲不吭,嘴邊甚至還掛著淡淡笑意,如此堅忍心誌,深深地震撼了在場每一個人,他們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才好。

淩春泥看著沈石慘白的臉色,眉頭緊皺,忽然想到什麽,走了上去蹲下,輕輕掀開了沈石胸前被勁氣震裂的衣衫,身子頓時一震,倒吸了一口涼氣,身旁也匆匆走了上來的徐雁枝,鍾青竹見狀,也是忍不住失聲而呼,但見沈石微微起伏的胸膛到丹田腹部之間,赫然有有個紫金色的跗骨手印,觸目驚心。

“師父,沈石他……怎麽辦?”淩春泥臉色煞白,抬頭紅著眼,手無所措地看向了一旁的岑懷遠。

岑懷遠皺眉沉默了半響,終究歎了口氣,走了過來,指尖靈光耀動,在沈石身上幾處大竅拂過,連連輕點了幾下。

沈石急促的呼吸,在他這一下動作之下,頓時緩緩平複了下來,連拳頭也慢慢放鬆了幾分,似乎沒有那麽痛苦了。

可還沒等眾人心中一喜,卻聽得這位淩霄宗的前輩搖了搖頭,臉色凝重道:“他一身氣脈,隻怕在黃明那一掌之下盡數寸斷,能支撐到現在,實是他本身修得了一身奇異真法,又有類似妖門金身護體的緣故,但也因為如此,黃明那一掌所留下的無上妖力卻在他體內聚而不散,不斷耗損他的精氣,我剛才勉強封住了那股異力運行,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等修道之人,對道妖亦是一知半解,要救他,隻怕得回淩霄宗靈藥殿請雲霓出手才行。”

岑懷遠沉聲說著,目光隨即落到自己手上,皺了皺眉,他左手的中指食指,原本枯瘦一般的指頭,在拂過沈石那隻右臂時不經意被那奇異雷芒反震,原本他還不怎麽在意,沒想此刻慢慢變做了紅色,隱隱還有幾分不由自主的顫抖鑽痛。

他臉上微微色變,驚疑不定地盯著沈石右手臂膀上那個深深鏤刻在他肌膚上的古老圖騰,“如此浩然純粹的雷霆氣息……這到底是什麽東西?難不成這竟也是一件奪天造化的無上神物?”

這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便被他否決了,上古神物靈性之強,又豈是區區人體所能負擔的,便是沈石有金身護體,肉身強悍程度遠勝一般的修真之人,也不可能把那等上古通靈神物如本命法寶一般祭入體內,而且以她的眼力來看,單是沈石那柄古拙無奇的長劍,竟能承受劍意而不潰,隻怕就非一般的仙寶可比,沈石縱使天賦再怎麽高,道行再如何精進,一個人也斷不可能有如此精力同時祭煉兩件古寶,隻是……若不是話,那又會是什麽?

岑懷遠冷清臉容上,不禁露出了一絲苦澀笑意,這個年輕人,似乎從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是那般的神秘難測,那般的令人震驚不斷。

正想著,忽聽一把疲憊的聲音傳來。

“多謝掌門出手相助。”卻是沈石清醒了過來,在淩春泥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岑懷遠默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比起你做的,這點小事何足為道,不過你的傷自己最清楚,別再妄動真元了,一切等回淩霄宗再說。”說著,他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微笑,看著這個出色的後輩年輕人,點頭道:“我果然就沒有看錯人。”

淩春泥聽到師父這話,皓齒緊咬一下粉唇,也忍不住道:“沈大哥,師父說的沒錯,你一定要好起來。”

眾人默然,玄蒼陸文軒、陸淩塵等人一下子沉默下來,都是臉帶說不出的悵然之色。

一旁徐雁枝靜靜地看著沈石,風雨吹來,她白衣輕輕飄舞,身影在清亮的月光之中,一雙清眸深處,卻隱隱有晶瑩波光閃動。

她微微低下了頭,欲言又止。

沈石看著淩春泥,心頭一暖,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麽,臉上一變,強忍身上痛楚,走到開天魔劍邊緣,低頭往下看去。

滿目的斷壁殘垣,在夜空中留下殘缺的影子。

曾經荒涼卻似有神力所護著的神廟,在那一劍之下,如今早已化作一片真正的廢墟,那原來陣法衝天而起的佛光,也消失不見,看來那血魂巫法是破了,這也意味著,那浩劫妖潮也應該停了下來,隻是黃明呢?

沈石心中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妖法破了,那驚神禁製,是否也被他那蘊含師父畢生劍意的一劍所洞穿了?

南宮前輩呢?

沈石心中忽然一驚,極目而去。

那一處斷壁殘垣麵前,卻見南宮磊依舊靜立在那裏,之前那一陣巨大動**,竟沒有絲毫影響到這個男子半分,他一身衣襟在月光中兀自飄動,看去竟沒有絲毫塵世的味道,說不出的飄逸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