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2.

這是一片待拆的棚戶區,地處城市邊緣,人煙稀少。

住在這裏的都是一些經濟條件很差的人,魚龍混雜,難免有些亂。這麽些年已有不少人尋得一點門路,掙了點錢,便都搬了出去,因此這一片老建築群,倒也沒剩幾戶。

牛強站在一間屋子的後門屋簷下,抬頭看了看外麵瓢潑般的大雨,順手從晾曬衣服的鐵絲上拽下來一件灰色的老頭衫,拿在眼前看了看。

這件老頭衫顯然才晾出去不久,還是半濕半幹的。

這是母親多年前給他買的,現在前胸後背都已經有了很多細小的洞眼。之前他出了一趟遠門,這件衣服大概就被弟弟牛力拿去穿了。

牛力比他小一歲,見過他們的都說,兄弟倆長得比雙胞胎兄弟還像。

雖然長相相像,但兩兄弟的性格完全不同。

牛強從小就是這一片的小霸王。

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什麽樣的牛鬼蛇神都有,不乏各種狠人,但說起牛強,基本沒人敢惹他。

因為大家私下裏說,牛強的狠,不是被生活逼出來的狠,而是一種先天的惡,仿佛生下來就在他的骨血裏——和人打架,一定要見血才興奮,麵對弱者,絲毫沒有共情心。

他做過的惡事常常被大人用來嚇唬小孩,在很多人眼裏,他就是魔鬼轉世。

可這樣一個人,偏偏有一個性子軟得不行的老母親和一個成天傻乎乎、樂嗬嗬的弟弟。

小時候,但凡牛強惹事,他那瘦瘦小小的母親必跟在後麵,低聲下氣地給人賠禮甚至下跪求原諒,不管誰把氣撒在她的頭上,哪怕被潑了一盆水,她都不敢哼半聲。

不過,他母親上門道歉的人家,不久又會被牛強加倍報複。

如此惡性循環。

弟弟牛力與牛強就像兩個極端。牛力小時候高燒一場後,說話就不太利索了,一句話哼哼半天也說不完整,後來就幹脆不怎麽說話,見人隻一個勁兒憨笑。他膽子小到不敢關燈睡覺,在母親過世的前一年,這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晚上還要抱著母親睡。而且,對這個人人視為惡魔的哥哥,牛力卻崇拜得不得了,打心裏覺得哥哥無所不能。或許也因為如此,牛強對牛力倒還算不錯。

至於他們的父親,早在他們兄弟倆很小的時候就因病過世了。

一年前,牛強因為犯了一樁大案,為避風頭暫時逃了出去,在外麵混跡,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那樁案子至今未破。

這是他迄今為止最驕傲的事,要不是那些警察盯得緊,他怕暴露自己,隻恨不得見人就炫耀一番。

他骨子裏就是個變態。

牛強伸手推開這間屋子的後門,抬腿進入。

屋裏沒有開燈,在大雨天裏越顯昏暗。

房間裏透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地板和牆壁發黴的味道混合著中藥氣味,還摻著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怪味,簡直令人作嘔。

但牛強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已經習慣了。

一眼掃去,隱約可見靠東邊牆的大木**躺著一個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躺著的女人立刻有氣無力地叫了起來:“你死哪裏去了,咳咳咳……”

她劇烈地咳了起來,手捂住胸口,喉嚨裏瞬間發出拉風箱般呼嚕呼嚕的聲音,仿佛有一口濃痰在那裏卡著上下翻滾。她用力翻著白眼,在淩亂的發下,表情扭曲,似乎痛苦不堪。

牛強站在屋中央,並沒有上前,也沒有出聲,隻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似乎是嫌惡,又似乎是興奮。

女人狠狠咳了一陣後,稍一平靜,又叫了起來:“你這死鬼,把窗子給我關上……狗屁窗子吵死我了!再給我倒一杯熱水!我咳成這樣你也不知道倒點熱水來,你是不是想我咳死算了?我告訴你,我就算死了你也別想找別的媳婦兒,你這種男人不像男人的貨色,也就我苗翠翠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女人神神道道的,忽然極其暴躁地吼了一聲:“牛力!我說關窗戶!你聾了嗎!”

原來,她是牛力的媳婦兒苗翠翠,因為兄弟倆原本就長得極像,牛強又很久沒有回來了,因此她把牛強當成了丈夫牛力。

牛強並沒有按女人的要求去關緊那扇斑駁的木窗。

他們住的這套三居室位於一層,南北不通透,空氣一向不好,他更喜歡開著窗,讓風流動起來。但這該死的病女人卻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門窗緊閉,躺在房間裏苟延殘喘。

真是一個喪門星。

當初這病殼子女人被她的賭鬼老爹帶過來,說什麽隻求個踏實穩重的對象。當時他那個軟蛋老娘還在世,正愁他們兄弟倆找不著老婆牛家無後,喜得直以為是自己求神開眼,忙不迭把這輩子攢起來的積蓄捧出來,置辦了點彩禮三金,歡歡喜喜地把這個病殼子迎進了家。

可笑他那老娘還擔心他們兄弟倆會爭搶,他一揮手就把這女人讓給了牛力,感動得牛力直抱著他的腿抹著鼻涕叫哥。

他心裏冷笑。

這個家裏,隻有他不是傻子。

果然,這病女人和牛力一結婚,就暴露了。她得的是治不好的病。

病女人破事不少,躺在**叉著腿還能不住嘴地羞辱他老娘和牛力。他本來懶得管,不過住在家裏,也會嫌煩,終於有一天受不了衝到她床邊把她扒了個精光用最原始的方式狠狠教訓得她翻著白眼口吐白沫昏了過去,整個世界清靜了。

誰知從那以後,這女人就纏上了他。

她也是個賤命,迷他的強壯蠻橫,嫌棄他那個畏畏縮縮的傻弟弟。可她也不拿鏡子照照,他牛強怎麽看得上她?

不過,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徹底地結束。

他將離開這潮濕陰暗的地方,離開這些像老鼠一樣掙紮在生活底層的同類,過上美好新生活。

這念頭一閃,牛強感覺一種油然而生的興奮感從腳底躥到了頭頂,令他全身熱血沸騰,有什麽東西簡直想破開胸膛狂嘯而出。

他強忍著,抓緊那件灰色的老頭衫,一步一步走向**的女人。

女人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她那平日裏言聽計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傻男人,竟然有膽子不聽她的指揮?

他向她走來的步調,也似有些不對……

她努力睜大了混濁的雙眼,看向男人。

男人矮壯的身影剛好遮住了小窗那裏投射過來的唯一一片光芒,女人隻能看到一片黑影越逼越近。

她的心裏突然閃過了一線模糊的念頭。

難道他不是牛力,而是她心心念念的牛強?

她有些驚喜地脫口而出:“你……你是……”

牛強迅速地點了點頭:“是我。”

女人那幹枯瘦弱的臉上,瞬間煥發出一種奇異的神采來。

明明看不清,牛強卻感覺到了她的激動,甚至能夠想象有幾絲紅暈掙紮著爬上了她像風箱一樣喘息起伏著的白色胸膛。

他在心裏冷笑。

女人驚喜道:“強哥,你終於回來了,可想死我了!”

牛強心裏的冷笑在擴大。都病成一把枯骨了,還故意捏著嗓子,以為自己魅力猶存。

本來想直接動手,此刻他卻生出了一種惡意,想讓她再多嚐幾分苦痛。

他慢慢俯身上去,鼻端是濃濃的中藥味和混濁的肉體酸氣。

女人以為牛強要和自己親近,更加激動起來,帶動了胸腔的癢,咳聲又起。

她一生低賤,如浮萍漂泊,自暴自棄,自知時日無多,更加怨恨命運。但牛強的粗暴索取,卻能令她生出一種異樣的快樂來。

他太強了,像是一頭原野上最有力的野牛,有著最凶猛的獸類才有的可怕的生命力,簡直能輕易碾碎其他弱小的一切。

每當他在她病弱的身體上折騰,她總能感覺到生命的炙熱凶猛,注入她已經柔弱如紙的身體裏,像是寒冷至極的人,抓住了一團火。

而她法律上的丈夫牛力,明明和牛強是一母同胞,卻軟弱可欺到連她這個病女人都不如,愈是可憐,愈令人痛恨。

因為興奮,女人咳聲又起,但還是想伸出手去摟俯下身來的那個強壯身影的脖子。

誰知咳聲還隻出得半句,她便驀然被一塊濕布蒙住了鼻唇,驟然間呼吸受阻,她頓時痛苦地掙紮起來。

隻是一副病骨,在一個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壯漢手下,力量微弱得還不如一片殘葉。

她甚至發不出一聲尖銳的呼喊,隻兀自瞪大了雙眼,想看清眼前人的表情,但其實都是徒勞。

“賤女人每天耗著藥錢,看著你就煩,不如早點去死……”

女人逐漸失去意識,但悲憤不甘仍讓她最後拚盡全力彈了一下,這一下差點從牛強的手下掙脫。

她隻來得及發出半聲受傷母狼般的號叫,便又被牛強狠狠壓住。

她軟軟地蹬了幾下腿,終於徹底歸於寂靜。

牛強過了幾分鍾才鬆開手,確認女人已經一動不動,遂把她不肯閉上的眼皮強行合上,用那件灰衫用力擦起女人口邊的幾縷鮮血。

他把她擺成了平日裏在**蜷縮的模樣,用被子蓋好,站起來尋思著要把灰衫如何處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那扇木窗的外麵,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有人!

牛強的眼睛立刻射出了如惡狼一樣的凶光,他一個箭步衝到門邊,拉開門躥了出去。

外麵,大雨漸歇,地上卻積了半尺厚的濁水,遠近都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灰白色。

就在不遠處,有兩個小小的身影,一紅一白,正牽著手奮力逃跑。

牛強拔腿欲追,卻聽得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驚喜的叫聲:“哥!已肥來惹(你回來了)!”

他的胳膊也被人一把拉住,他不得不轉過身來。

映入眼中的,正是他那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傻弟弟,笑得無比憨厚的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