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忠仆絕境初識主,慈母魂斷無情澗

易弦同樣目睹了一切,雖然有些意外羅程落敗,可是心中也並不著急。他對上楊福可是輕鬆不已,大部分的心神都放在那邊戰場,看著羅程落敗,轉眼間楊承業已是離這邊戰場不遠了。

真以為自己是軟柿子了?他冷哼一聲,卻將弓上的一隻長箭快速的棄之不用。隨後極快的在背後箭筒裏取出四隻紅羽短箭,搭弓便射,那速度竟然在空中留下了殘影,四箭隻是模糊的影子。

這才是易弦所修“天羽訣”中真正的手段——“盡入彀中”,此箭招則是以四短箭連成箭陣,封住目標的進路和退路,使其四方難逃,是箭術中困陣的一種。易弦看出楊承業欲救其仆,瞬發此招困楊福於陣中,想要先發製人。

“來得好!”楊承業似乎也在等著易弦的這一手,隻見他隨手一擲,八枚暗器從袖中飛出,迎向那四隻短箭,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八枚暗器竟然熠熠生輝,轉眼間就與短箭撞在一起。

易弦視力本就比常人出眾,一看那八枚暗器頓時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竟是如此。他也連忙身形急動,從五十步外所站之處疾步而來,看那身法也是個輕功的好手!

電光火石之間四箭齊至,八枚暗器也與其碰撞,即使楊承業再大的本事也擋不住天鏃星的殺招,也尚未使四箭改變方向,隻是緩了緩那四箭的銳勢。

轉瞬間楊福的生路被封死,逃是無處可逃的,情急下他隻好轉過背來,運真氣凝於背部,將全部內力集中在背部,準備硬生生的抗下四箭。玄武鐵鱗甲最強的防禦是在背後,即使這樣麵對天鏃依然沒什麽信心。

“咚——”奇怪的是本該貫穿楊福身體的箭鏃並未貫穿他的身軀,仔細看來甚至連箭頭都沒射入他的肌膚,僅僅隻是利箭其中的內勁迫得楊福猛吐一口鮮血。

此時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受到了莫大的衝擊,楊承業這時也到了,趕忙運氣穩住楊福的身形,而楊福此時依然連續往前衝了好幾步,後勁太大使得楊承業都是吐出一口鮮血,已是受了內傷!沒想到這一箭竟是如斯恐怖,主仆二人都是意料不到。而那四隻短箭也一改來勢洶洶,應聲落地。

再一轉眼,楊承業抓著楊福急忙逃走,主仆二人於馬車相背方向遁走,正巧遇上剛剛趕來的羅程,他運足內力對準楊承業狠狠地給了他一掌,這一下子可打了個結實,楊承業趔趄了一下,又吐了幾口鮮血,速度卻仍然不慢,借著掌力更是快了幾分的遁走,一眨眼隻留下兩個模糊的影子消失在叢林裏。

即使提著楊福,楊承業的速度仍然與羅程差不多,易弦與羅程當然追趕不及,隻能回到剛才楊福中箭之地,羅程很是好奇這幾箭為何威力大減,上前看到落在地上的四箭不禁啼笑皆非,誰也沒想到這個楊承業竟然這麽對付過去了如此殺招。

隻見易弦射來的每隻箭上插著兩個亮閃閃的金元寶,第一個金元寶已經被射穿,第二個金元寶正好不多不少的包裹住紫色的箭頭。怪不得剛才楊福隻是被內勁所傷而非被貫穿。

楊承業用了八個金元寶而不是四個,說明他早就明白易弦的力道有多大,肯定是做過研究和防備的,不然也不會這麽恰到好處的防下這一招,不多也不少的八個金元寶,從力度上恰好接住易弦的利箭。

“哼!真是好手段!好心機!”易弦狠狠地說道。好手段指的是楊承業這手漂亮的暗器功夫;好心機指的是金元寶禦箭,如此巧妙的化解。

“現在怎麽辦?”羅程在一邊小心翼翼的問。

易弦想了想,斬草一定要除根,逃往兩個方向的人都一定要死!“追!我先去殺了那個娘們兒,料理了那個小雜種,楊家的根不能留!這是上麵的命令。你跟著那對主仆,他們受傷了走不快,有機會就下手幹掉他們!一會沿路留記號會合。”

可是羅程卻沒有動,他可不認為自己能打敗那兩個受傷的主仆,他是被楊承業嚇得有些膽怯了,“不如……我去追那對母子?”

易弦正要出發,腳步一滯卻沒有理他,繼而翻身上馬。“我的箭已經破了楊福的王八殼,他還中了我的毒,命不久矣。楊承業捱了你全力一掌,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輕重嗎?!兩個快死的人了怕什麽?你要真膽小,可以等著我來!快去!”說罷轉身勒馬而走,直奔馬車離開的方向而去。

羅程心中有陣陣的怒火,對上麵前的這個人卻也不敢言明,隻好悻悻然的離開……

另一邊,楊承業二人雖然腳步不慢,但是仍然比不上他們全盛時候的速度。

“老爺,放我下來吧,我快不行了。”遠處的密林裏,楊福又吐了一大口鮮血虛弱的說。此時他身上那青色的皮膚已經沒有了,經過剛才那四箭一震,即使有楊承業的卸勁,但楊福的內髒仍然被震碎了不少。已是生機去了大半。

楊承業沒有說話,隻是背著楊福,底下腳步加快,向著更深處更黑暗的密林處逃去,隻是臉上的表情越發的陰沉起來。

“老爺,終於……要棄了我這顆棋嗎?”楊福忽然說。“是該丟車保帥了……”

楊承業腳步一頓又繼續前進,但是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你怎麽看出來的?”楊承業的語氣有些冰冷,今天超出他算計的事情太多。

“咳咳…”楊福又咳出一大口血,“你沒有往夫人那邊趕去,而是選擇了這邊……我們都得死,對嗎?”楊承業忽然鬆手,楊福跌坐於地,樣子好不狼狽,他的咳嗽聲亦更加劇烈。

“楊承業,我猜到了幾分你的計劃,卻仍然不敢確信……但如今……沒想到你這麽瘋狂!”楊福這時也不再叫老爺了,他捂著自己斷了幾根的肋骨吐著血說著,一代高手此時看起來有些癲狂也有些可憐。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算是明白了,什麽夜襲,什麽追殺,都在你楊承業的計劃中,你就沒想讓楊家任何人活下來,對嗎?”

楊承業背著身子,輕歎了口氣,算是默認了。

“我果然猜對了,哈哈哈,可惜了小少爺,他有什麽錯?虎毒亦不食子啊!”

“你的話太多了!”楊承業冷冰冰地說,他的心裏也不好受,可是為了大計,必須舍棄掉楊家的一切,包括自己!

“楊承業,你就不怕報應嗎?”楊福平靜下來問那個背影。

“怕,但我更想成大事,所以必須得不拘小節!”

“好!好一個‘不拘小節’!一去江湖身不由己,楊承業,我在黃泉路上等你!你遲早有一天會遭報應的!可惜……可惜了小少爺啊……”楊福說完不再言語,半閉著眼睛,已是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楊承業轉過身來,眼神複雜的看著楊福,看著掉落麵巾那張熟悉的臉,他卻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心神。

“你放心,我會給你安排一場風光大葬,就因為你這張臉……你也必須死!”說完他也不再言語。此時,密林不遠處,羅程正在一步步的逼近…

另一麵,馬車上的母子倆提心吊膽,受驚的馬匹沿著這條路狂奔著,也不知此時到了哪裏,楊善一直在哭,哭到這時候已經幾乎沒有了聲音,嗓子都啞了下來。

何婉月雖然害怕卻沒有流淚,她生怕自己的淚水讓小小的楊善更加害怕恐懼。她堅信著,堅信自己的丈夫會得勝而來將自己和兒子帶離險境,即使心中打鼓,她也強忍住、細聲的安慰著懷中的楊善。

在這膽戰心驚中受著煎熬,馬車的後方突然傳來陣陣的馬蹄聲,在這曠野中顯得格外的恐怖。如果是侯爺,何婉月多想停下來迎接他,撲在他的懷抱裏痛哭一場。可她不敢停下,萬一是易弦那個殺星…這馬蹄聲也便成了催命符。

馬車不停歇的向前飛馳著,何婉月隻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在隨著這雜亂的馬蹄聲慌亂的跳動著,楊善也不再哭鬧,他也意識到現在這未知的恐怖,緊緊地趴在母親的大腿上連大氣都不敢出,好像一出聲,就要被恐怖的猛獸鎖定了一樣。

何婉月撫摸著兒子的小腦袋苦笑著,現在隻有等待也隻能等待,他們母子二人無法也無力改變,隻有惴惴不安的猜測…還有祈禱。

“咻——”全神貫注的何婉月聽到這聲響動,淚水止不住的滴落下來,下意識的她抱緊了楊善的身體,把他護得緊緊的。

“嘩啦——”馬車的後車窗破開了一個小洞,一隻紅羽箭破窗而入,冷風從馬車外麵灌進來,將那麵窗子的裂痕撕裂的大了一些。

又是一聲箭響,一隻紅羽箭瞬間已經貫穿了後車箱,也穿透了何婉月的右胸部,直直的釘在馬車車廂的前車門板上,紅羽還在不斷的搖晃著。

那一刹那間,大股的鮮血從何婉月右胸口兩指大小的洞口處綻放開來,淋透了躺在母親懷裏的楊善,車廂裏彌漫開來甜腥的鮮血氣味。

楊善此時已經被嚇傻了,滾燙的鮮血淋在身上,遮擋住了他的不少視線,他看著眼前被鮮血染紅的娘親,整個人都顫抖著,控製不住的顫抖著。這樣的場景即使是最恐怖的噩夢也不敢夢見,何況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娘…娘…”他的眼淚不斷地湧出來,用自己的小手去堵著那個看起來小小的、卻血流不止的血洞,然而…收效甚微,娘親的血液從指縫間噴濺而出,看起來是那麽的恐怖,更是那樣的刺眼。

何婉月的生命力急速的流逝著,她的雙眼和意識都已經模糊了,胸口的劇痛讓她在這個世界得以稍微苟延殘喘一會。

看了看懷中哭著、按著自己傷口的楊善,她鬆了口氣,幸好善兒沒事…

“善兒乖乖,別哭,別害怕。娘在…娘在…”何婉月艱難的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楊善臉上的血液,安慰著他。

“善兒,你爹走了…娘舍不得他…也要去找他了,娘在你爹活著的時候…活著時說過…君死我不獨活…我…我答應你爹的…”何婉月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卻越發的平靜起來,隻不過這是時光返照,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不,不要!娘……你別走,善兒怕,善兒一個人怕。”楊善跪在何婉月麵前,不知所措的聽著,哭喊著。

“善兒乖…以後…以後要好好活著…當個平凡人…放下一切…好好活…要乖…”何婉月大量的吐著血,吐字有些不清晰,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周圍的景色在飛快的倒退著,也飛快的失去顏色,就是這留戀世間的最後一眼,讓何婉月找到了兒子的一絲生機。

當何婉月看到車窗外的那條山澗時,眼神裏散發出了光彩,“善兒…好好活下去…娘對不起你…以後……要好好的活下去……”何婉月的血唇輕輕地在楊善額頭上點了點。說罷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強忍著疼痛對楊善輕輕笑了笑,一把抱起他向窗外擲去。

何婉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馬車外的那個山澗上,有澗也許會有泉,此時她隻能賭一把也隻有賭一把。如果不這樣,母子二人橫豎難逃一死,倒還不如搏一搏。

然而楊善還未反應過來已經飛出了窗外,他向著山澗墜落著,入目的最後一眼,是母親有些淒美的笑容。又是一箭穿過何婉月的頭顱,隻見她的頭顱炸開成一簇血花,在楊善的眼中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