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午夜詭遇
“各位，這邊請吧。”李越走上前來，笑著對一眾身份顯赫的貴賓伸出右手。
噠噠……
一陣高跟鞋踏在石板上的響動，那個被派去處理梁崇博後事的小年輕匆匆跑了過來。
她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極小聲地對著李越耳語。
任逸站在一旁，聽得清楚。
“李總，梁經理的家屬還要加價，我沒答應，她就鬧著非要見趙總。人現在就在外麵……”
“不論你想什麽辦法，絕對不許她進來！”李越瞬間變了臉色，小聲怒吼一句，“她的錢夠她吃喝玩樂一輩子，還不死心！”
李越一轉身，忽然發現了跟裝卸工們站在一起的任逸，愣了一下，臉上十分尷尬。
“哎小任？這麽巧。”
任逸點點頭，臉上掛上職業假笑。
這時，趙譽豐帶著一眾賓客跟了上來。看見有人擋住了去路，趙譽豐臉上明顯一愣。
“這位就是護送奇石的鏢師。”李越恭敬地轉身介紹道。
“哦，”趙譽豐點點頭，“這次多虧了你。”
一群中年禿頂身邊，忽然響起一個少女嬌俏的聲音：
“一路上是不是很危險？”
任逸一愣，把目光轉向那道纖細的身影。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穿著香檳色長連衣裙，裙子上點綴著無數亮片，就像一條閃閃發光的美人魚。
“這位是趙總的千金，趙倩倩小姐。”李越介紹道。
“荒野上嘛，總是不安全的。”任逸含糊道。
“哎呀，真是不容易……”見趙小姐一臉驚歎，身旁眾賓客紛紛附和起來。
“荒野上是什麽樣子？”她繼續追問道。
這個問題還真有點難回答。
就在任逸思考的怎麽糊弄過去的時候，趙譽豐有些僵硬地笑笑，強行結束了話題：“辛苦來一趟，別急著回去。李越，安排個房間。”
說罷，率先向著最南邊的玻璃大廈走去，身後一群人隻得匆匆跟上。
“啊，宴會上都是你們城裏有頭有臉的，我一個外人，就不去了吧。”
任逸看著趙譽豐遠去的方向，為難地撓了撓頭。
“別呀！這一路上的事，趙總都聽說了。他是擔心得不行啊，對你非常感激。請你務必多留幾天，參加趙總的生日宴。”
李越立馬換了副語氣，熱情地勸道。說完，露出很商業的微笑，期待地看著他。
嗯……也罷，好歹還能省下不小一筆住宿費、夥食費。
任逸盤算著，本來我都打算找旅館了……這年頭，出門在外住宿賊坑。
趙總那麽有錢，為了在眾人眼前的麵子也得給我安排個五星級吧？這種規格的宴會，食材肯定不差吧？
而且欽南是製藥大城，每年淩州都會專程派人來采購藥物。
反正來都來了，我整一批帶回去，中間商正好賺差價！
任逸點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進了房間，任逸點開落地燈，開始一通研究。不知按了個什麽開關以後，浴缸開始咕嘟咕嘟灌水。
“不愧是大城市。”任逸歎為觀止。
坐進浴缸裏，任逸屏息凝神，調出“天圓地方”。
“群友們，要不要體驗一下雲泡澡？”任逸劃拉著浴缸裏的溫水，一臉柴犬微笑。
“很舒服哦~你們多久沒有感受過這種美妙的感覺了？”
“明天還有吃播~”
“攤上我這樣善良的群主你們就偷著樂吧，美味是大家的，長胖我一個人承擔。”
任逸循循善誘。
富江：禁止放毒！可惡，老子還在上班！
“啊這個富江居然還是個上班族？”
任逸愣了一下，在心裏暗戳戳記下對每個人身份特征的分析。
話說有這樣的能力還上什麽班？售樓冠軍嗎？
A彩鋼瓦廠李：全自動浴缸啊，很懷念。我上次泡澡，還是好幾年以前了。
不要說這麽惡心的話好嗎……任逸吐槽道。
還有，這昵稱是不打算改了嗎，你的能力不會就是賣彩鋼瓦吧？
吞天：警告一次。不要共享這種有傷風化的東西。
“好吧好吧……管理員出來了。”
任逸收攏意念，漸漸聽不到他人的心聲。泡得差不多了，任逸拉開百葉窗，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麵風景。
外麵天色已經黑了，前麵那棟樓的一層大廳還敞著大門，不斷有穿著跟老李他們一模一樣工裝的人群進進出出。
“還在布置宴會廳？”任逸好奇，把臉貼近窗口張望。
唰——
一片巴掌大的彩色羽毛飄飄搖搖地從天而降，落在窗台上。
“這是……”他把臉湊近玻璃，細細觀察。
那鳥毛紅色為底，上麵點綴著各種前所未見的鮮豔色彩。
“嗚……”
一聲嘹亮悠長的啼鳴在任逸頭頂響起，他不由自主抬起頭，看到的畫麵讓他大受震撼——
那是一隻鳳凰！
“世上居然真的有這種東西？”
任逸睜大了雙眼，看著那火紅豔麗的長尾大鳥從樓下一棵枯樹上衝天而起，飛出萬春園的圍牆。
果然是大城市！
“……我得趕緊去拍個照！”
一路狂奔下樓，站在綠草環繞的石階上，任逸突然住了腳。
似乎，有點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這裏的草……貌似過於茂盛了些。
到處都是齊腰高的茅草，藤蘿纏滿路燈杆，將雪白的燈球籠罩在陰影裏，顯得十分暗淡。路燈隻能照亮上方的一小片區域，那裏被茂盛的樹冠遮擋得嚴嚴實實，絲毫看不見天上的月光。
“怎麽會這樣呢？”任逸疑惑地四下查看，上午來的匆忙，沒顧上仔細觀察。
“不是剛建成嗎？怎麽也不修剪修剪？”
上午那裏就好好的……
德潤的員工就這麽勢利嗎？隻修老總門前的草坪？
……修剪成“趙總好”的主題？
越往裏走，植物生長得越發無法無天。任逸吃力地撥開一條手臂般粗壯的藤蔓，嘩啦嘩啦驚起無數飛鳥，發出淒厲的叫聲。
“聽這聲音得有大鵝那麽大了吧？”
任逸躲避著幾乎鋪滿整條小路的刺藤，走得很慢。
石板小路的行跡幾乎全部被阻礙，路的兩旁都分布著各種各樣的假山石，已經被藤蔓爬滿，並不容易分辨那裏是草，哪裏是路。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叢林掩映中，忽然清晰傳來一個女人的吟詩聲。
擦，午夜驚魂！
任逸唰地冒了一身冷汗，“天圓地方”猛然轉至模糊，電光石火。
那人就站在陰影中，樹影婆娑，沙沙作響，似乎整個天地都在旋轉。
噠、噠。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越來越近，她走了過來。
“……呼，是趙小姐啊！”任逸看清來人後，瞬間鬆了一大口氣，“嚇死我了。”
趙倩倩走了出來，站在月光下。
她穿了件深色連衣裙，襯得她的皮膚白得仿佛要發光。
“嚇到你了？不好意思哦。”趙倩倩笑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其實，這座園林最初是我爸爸送給我的禮物。那時候，它隻有十平米那麽大。”
趙倩倩輕車熟路地踩在石板上，無比懷念地撫摸著兩側枝蔓。
“啊，那現在……感覺有一公頃了吧？”任逸愣了愣，接道。
“以前他工作忙，沒時間陪我，為了給我找點事做，就讓我自己來照顧這些花。我種了最喜歡的紅玫瑰。”趙倩倩仰起頭，看著荊棘高聳入雲的樹冠道。
這、這居然是玫瑰？
“後來他生意越做越大，這片花園就越蓋越大。看到好東西就搬回來，時間一長，裏麵什麽風格都有了。”
“它也不再隻屬於我一個人。”
趙倩倩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
“但我每天晚上，還是會來散步。隻有沒人的時候，我才覺得，時光又回到了過去。”
“呃……你不覺得，這裏過分茂盛了嗎？”任逸撓了撓頭，尷尬地開口。
“我每天都來打理，澆水、施肥、捉蟲，我希望它們茂盛一些。這樣，我不高興的時候，就可以躲進來。”
哦。任逸勉強自己跟上她的思路。
這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嗎？
“趙小姐，你剛才念的那幾句……是什麽啊？”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起來了。”趙倩倩在一叢屏風般的柏樹後找了個石頭凳坐下，“那是陳後主陳叔寶的詞，就是說美好的事物不長久的意思。”
自從進入降臨紀元以來，文明遭受毀滅性打擊，幾乎斷絕。普通居民疲於奔命，這些舊世界的知識似乎隻有趙倩倩這樣衣食無憂的人才有資格接觸了。
“我爸不讓我出去，我隻能看看書打發時間了。我很羨慕你，能到荒野上去。”
說罷，趙倩倩從包裏摸出一隻手機，悄悄地擺弄起來。
“我都是靠它了解外麵的世界的。”
她把視頻音量調小，一點屏幕，最新一條視頻自動播放起來。
那是一段新聞，拍攝的角度很晃動，聲音嘈雜。
一排樣式複古的商品房出現在模糊的鏡頭裏。
趙倩倩指著屏幕，向任逸興致勃勃地介紹道：“這是康壽坊，我們欽南城的奇貨交易市場。你要是閑著，可以去逛逛。我爸最喜歡在那裏買古董了。”
“大家看看，前麵是巡城司正在執法。”
屏幕裏，一個被風聲幹擾的聲音悄悄道。
看來，這段視頻應該是偷偷錄的。
“有一家早餐鋪遭食客舉報，說是在包子裏吃出嬰兒指骨。巡城司正在徹查。”
錄視頻的人低聲解釋著。
“天呐！簡直嚇死人了！”
“怎麽會有這種事？好惡心……”
人行道上，聚集著一群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駭人聽聞！這種人人相食慘劇怎麽會發生在我們欽南城？必須嚴加處罰！”
一個穿著製服的人正在麵對媒體采訪，痛心疾首道。
“冤枉啊！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兩個巡城衛從大門敞開的店裏架出老板，兩旁閃光燈哢嚓哢嚓，老板蹬著雙腿哀嚎。
“我是從市場上買來的！”
“那人說他是從山上打來的野味，就在路口擺攤！你們去抓他啊！”
“我也是一時貪便宜……但我真的親眼見過啊！的的確確是狐狸肉，不是人肉啊！”
“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買不合法的肉了……”
哀嚎聲越來越渺小，紅燈閃爍，巡城司的執法車載著老板一家四口遠去。
……
啪、啪！
就在任逸想著應該說點啥緩解一下的時候，麵前那座高聳入雲的玻璃建築裏，突然傳來幾聲槍響。
槍聲在黑夜中驚心動魄，任逸唰地變了臉色。
緊接著，傳來一聲扭曲到不似人類的嘶吼聲。
雖然扭曲，但任逸還是聽出來了，那是趙譽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