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眼睜睜地融化了!
任逸聽完,大受震撼,胃裏吃下去的飯一陣一陣上湧。
“我們都快嚇死了,一閉眼就是鬼啊怪啊的。”
“小王沒了……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
“那姓梁的就會應付我們,放了幾掛鞭就完事了。整天囑咐我們別耽誤時間。人命就這麽不值錢?”
工人們逐漸激烈了起來。
“從那以後,我們晚上不敢睡,白天老是精神恍惚的。這樣下去確實不行。所以大夥商量好了,湊錢雇一個鏢師,圖個心安。”
“這不,船一靠岸,我們就到你這來了。”李猛道。
詭異的聲音、水底的浮屍……
其實,這一切隻有李猛一個人聽到看到,不排除他那天精神狀態不好,產生錯覺的可能。
那天晚上的經過,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搬運工們少了一個人,小王失蹤。
任逸默默思忖。
“梁崇博說小王是逃了。”李猛撓了撓頭道,“我們城裏的勞工待遇差,簽了合同基本就是把命賣給人家了。趁著外出逃跑的事兒,確實發生過不少。”
“小王跟我們不一樣,他沒成家,跑了也正常。俺們可不敢。”旁邊有人嘀咕道。
“這件事,有三種可能。”任逸聽完,抬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李隊長的想法是對的,那晚確實遇上了水匪,水匪登船的時候被小王發現,遭到滅口。屍體扔進海裏了。隔壁床鋪的工友發現小王消失,立馬喊人,水匪察覺,沒有繼續登船。李隊長看到的浮屍,可能是被小王屍體吸引來的魚群。由於心理作用或閃電光線的錯覺,讓你誤以為是屍體。”
或許,你看到的魚群中真有一具屍體,正是小王。
任逸悲哀地想著。
“第二,有能力者盯上了你們。趙老板畢竟是響當當的人物,他的興趣愛好也不是什麽秘密,想通過這種渠道對他下手太容易了。”
“啊?”裝卸工們不解。
任逸解釋,“比如,假設小王是被能力者所殺,那他的目的就是偽裝成小王的樣子,混在隊伍中,趁機進入欽南城。但不巧小王剛消失,就被你們發現了。他的設想沒有完成,所以多半會隱藏在附近,伺機再次下手。”
此言一出,裝卸工們紛紛從沙發上跳起來。
“第三,”任逸搖晃著最後一根手指環視眾人,“那天海上出現了降臨者,碰巧被你們遇上了。”
一聽“降臨者”,裝卸工們驚恐而沉默地張大了嘴巴。
“但這一切都是推測。從目前掌握的實質性證據看來,這單生意沒什麽可怕,我接了。”任逸道。
他們正好需要一個人,我來回一趟,假期差不多結束,誰也發現不了……又是提升的好機會!
“太好了,太好了!”
一眾工人互相看了看,臉上終於露出幾分激動的神色。
“我們有車,你人來就行了。”
任逸點點頭。
“明天下午我去港口等你們。咱們準點出發,在生日宴之前,把東西送到。”
工人們終於放下心裏的包袱,千恩萬謝地離去。
“是個好機會。”突然,空氣裏巽風的身影慢慢成形,“可以嚐試一下。如果真有危險,我會出手相助。”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任逸準時來到港口停車場,開了一輛裝甲吉普。
去路好辦,坐人家的車就行了,可回來的時候總不能兩條腿走吧。
“這裏,這裏。”李猛遠遠迎上來,朝身邊藍色的平板貨車指了指。
任逸看過去,隻見一個並不規則的三角體蒙在深色帆布裏,外麵用尼龍繩捆紮得嚴嚴實實,固定在平板貨車的護欄上。七八個工人有的搬著馬紮,有的直接席地,跟石頭同處一輛貨車上,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護欄四周坐著抽煙。
任逸皺著眉,或許是昨天那個故事的影響,他看這東西心裏總覺得毛毛的,但又說不上原因。
接著,任逸調動“天圓地方”向著巨石覆蓋過去,四周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來來往往的裝卸工身上延伸出無數提線木偶般可控製的密集線團。
但是,巨石中沒有任何絲線延伸出來。裏麵確實沒有活物。
任逸搖搖頭,沒有任何發現。
“你們,沒有單獨一輛車嗎?”隨後,他驚訝地看向那些工人。
有人笑笑,“哪有那麽多車給我們用。我們都習慣了,跟貨坐一車。”
李猛拍了拍扶手,“把著欄杆,掉不下來。”
“我車上還能坐人,過來幾個吧,”任逸道,“趁著天色還早,趕緊起程吧。咱們絕不趕夜路,住宿也找正規旅館。我負責守夜。”
“磨蹭什麽呢!”
突然,前麵那排一輛轎車啪一聲敞開了門,走下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胖子。
那人灰色的襯衣領子敞著,被汗水打濕得深一塊淺一塊的。
“老李你閑聊什麽呢,還不趕緊走?耽誤了時間你賠得起嗎!”
他不耐煩地朝李猛嚷嚷,邊走邊用一張抽紙擦著脖子上的汗,短粗的手指上套著個碧玉扳指。
“這位就是我們集團的,呃,梁經理。”老李尷尬地向任逸解釋著。
哦?這就是發現這塊奇石的人,梁崇博?
任逸在那富態中年人的臉上掃了一眼。
“你是?”梁崇博發現任逸似乎不是個閑聊的,於是有些戒備地回看道。
任逸點頭:“任逸。陵州任氏鏢局。”
“老李你真是,神神叨叨些什麽。”梁經理一聽居然花錢雇了個鏢師,氣不打一處來,一甩手走回車裏。
銀灰色的轎車嗚嗚發動,吱嘎一聲劃了個半弧,停在平板貨車前。
“趕緊開車!”
他有火氣也不方便衝著任逸發,隻能對著司機大吼。
任逸坐上吉普車駕駛座,看著反光鏡上掛著的一個小葫蘆很有節奏地一晃一晃,兩邊熟悉的景物隨之倒退。
樓群越來越破舊稀疏,壁壘越來越近。
緩緩駛出陵州堡的大門。
通過崗哨時,巡城司兩個衛兵檢查了證件、掃描車內物品後,揮手放行。層層疊疊的警戒杆在任逸眼前升起,通道盡頭,兩扇高聳入雲的大門緩緩開啟。
一路無事發生。
“你們是德潤集團的運輸公司?”任逸很快就跟副駕駛上坐著的工人混熟了,開始隨口閑聊。
“是啊,我們集團有自己的運輸隊,給各城送藥。”那人叫孫來旺,四十出頭,也挺愛說話,臉色曬得紅黑。
“也負責運石頭?你們趙總財大氣粗的,怎麽不花錢雇鏢局給他運呢?”
“害,我們便宜唄。”孫來旺抱著雙臂自嘲一笑,“你不懂我們欽南城裏的規矩。霸王條款,合同基本等於賣身契。合同一簽,人家讓你運啥你就得運啥。”
“再有就是,他信不過外人。”孫來旺壓低聲音,“他怕走漏了風聲,讓賊惦記上。”
任逸聽完,點頭一笑。
三輛車,排成一豎在荒草叢中時隱時現的破舊高速公路上飛馳。
前方進入一座隧道,唰的一下,車輛帶起風聲。
光一下子暗了下去,任逸撥下車燈,兩盞雪白的光芒亮起。
“啊!!”
就在此時,任逸身邊的對講機突然紅燈閃爍,裏麵傳來貨車上工人們齊刷刷的慘叫。
任逸猛地停住回頭。
隻見後麵那輛平板貨車不知為何突然亂了方向,車燈晃動,輪子在地上彈出兩道Z字型弧線,此時正一頭向著隧道壁紮過去,白煙滾滾!
吱嘎——
在即將撞牆的瞬間,失控的貨車終於堪堪停住。
“怎麽了!”任逸大吼一聲,立刻跳下座位,向後衝去。
手電亮起的一刹那,任逸看到了裝卸工們驚魂未定的麵孔,每個人的瞳孔都緊緊收縮,臉上肌肉不受控製地亂顫。
原本零散分布在整個車鬥裏的工人們,此刻全部怪異地在左前方擠成一團。似乎右邊靠後那個角落裏,剛剛發生過什麽恐怖的事情。
手電亮起,暗黃的光扭曲地籠罩在這群人臉上,他們萬分驚恐地看著任逸,顫抖地抬起右手。
“老許他、他……”
任逸瞬間警惕起來,調動“天圓地方”,一個箭步跳上車鬥,打亮手電,向黑暗最深處躡手躡腳走去。
雪白的光線在黑暗隧道中一閃一閃,不斷將右後方一個孤零零的人影籠罩在白色光圈中,又迅速退回一片黑暗裏。
任逸弓腰快步靠近,抬高手裏的手電——
黑暗角落瞬間大亮。
那是一具被融化了一半的人體,下半身穿著跟別人一樣的深藍色工作服,兩條腿隨意地盤坐著。腳邊還放著一個磨損得看不出顏色的保溫壺,瓶口擰開了,卻打翻在地上,熱水隨著車身晃動灑成一灘,將工作服的褲腿浸泡得更藍。
而他的上半身已經融化。
白色骨骼暴露在外,已經融化變形,顱骨呈現並不圓潤的形狀,眼窩與鼻骨也凝成了一團。
身上的血肉像蠟油一樣流淌下來,半個肩膀不知道去了哪裏,隻剩下半截斷口扭曲的鎖骨橫在那裏,仿佛整個人瞬間被高溫融燙,又在同時冷卻凝固。
左邊縮成一團的裝卸工們同時目睹這慘狀,再也承受不住,終於嗷的一聲嚎了出來:
“老許……他死了!”
任逸大驚,忙後撤一步。
“水裏被下了毒?”
任逸皺眉,立刻伸手到背後包裏翻找。
一支鋼筆滾進他手裏,任逸捏住,小心地蹲下身,靠近那團打翻在老許屍體腳邊的水漬。
銀色的筆帽杵了進去。半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水漬依舊冒著若有若無的白色熱氣,上升又消失。
“不是水的問題。”
任逸收回鋼筆,湊到燈下端詳了半天,用手一抹。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任逸轉回頭,看著左側瑟縮的人群道。
人群同時轉頭,看向最先喊起來的那個。
“沒、沒什麽啊。”
那是個比任逸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滿臉髒汙瘦成麻杆,大家都叫他小猴。
被突然這麽一問,他結結巴巴慌了起來,“他坐在最頭上,我挨著他。”
“我覺著他逐漸就倚我身上了。”
“我尋思他累了吧,倚就倚唄,誰沒個瞌睡時候。可他手裏水杯沒擰上啊,車晃晃悠悠都灑我身上了……”
“我就杵了他一下,叫他擰上。誰知道老許半天沒反應。”
“我一扭頭……”
小猴張了張嘴,那一瞬間的恐怖景象再次出現在他腦海中,嚇得他說不出一句話。
看來事情發生得悄無聲息。
任逸聽完,思索著。
他又想起李猛講述中離奇消失的小王——他出事的時候也是在晚上!一個天氣異常黑暗的晚上!
任逸環顧四周昏暗的隧道,異常的發生,會不會跟光線有關?
“怎麽還沒跟上!”
車前頭的對講機響了,梁崇博開在最前麵的銀灰色轎車裏傳來訊號。
“抓緊時間離開隧道!”任逸對司機道。
“一路上什麽都沒發生,隻有經過隧道的時候才出了意外。我懷疑詭異隻有在黑暗中才能發生。”
或許小王跟老許的情況一樣,被詭異力量突然融化。隻不過小王融化得更徹底,連骨頭都沒留下,直接變成了一攤血水,吸引來了水底的魚群……
難道,小王的消失不是偶然?
那東西一直沒走,悄悄跟了上來?
任逸警惕而緩慢地環視四周黑暗,虛空意識中,“天圓地方”不斷旋轉,水波粼粼。
黑暗中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