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碧衣蟬的記憶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巽風道，“以後我們還會經常見麵。”
對啊，忽然想起來，車隊還等著出發呢！
“這件事我會幫你遮掩過去。同樣，”察覺了他的想法，巽風開口，“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注視之中，別做不理智的事情。”
話音剛落，巽風修長的手指抓住任逸小臂，空氣中一陣難以察覺的波動，兩個人瞬間出現在車隊停駐的荒野。
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六輪紅色落日血一樣燦爛，將一望無際的災後土地蒙上震撼人心的漸變色彩。
任逸的視線還沒清晰，巽風單膝點地，右手輕按，一個巨大的光環貼著荒草爆發出來。
空中再次出現透明的旋渦氣流，光圈範圍之內，巨獸一樣的裝甲卡車，所有雕塑般僵立不動的鏢師們一齊消失。
當任逸看清的時候，眾人已經保持原有的姿勢來到了陵州城外。
“偃師，放開他們吧。”巽風點了點頭。
“哎呀累死了——”一個嘹亮的聲音打著嗬欠，在任逸身後不遠處響起。
任逸扭過頭，驚訝地看著正在伸懶腰的黃芪。
“開了一下午車，累死了。”黃芪轉著腰，“我怎麽覺著跟站了一下午似的？”
……你確實站了一下午。任逸默默吐槽。
再回頭的時候，巽風的身影早已不著痕跡地消失。
“快吃快吃，還有兩小時就到家啦！”黃芪擰緊手裏的保溫杯，大步走回駕駛座。
“……剛吃完，怎麽還覺著餓呢？”
看著他吃一頓頂兩頓的背影，任逸震驚。
這、群裏的人都這麽大佬嗎？
我以後就是他們的群主了？
任逸心裏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大佬帶帶我，我一定當個好群主，給大家謀福利啊啊！
……
任氏鏢局車隊逐漸遠去，巽風獨自站在夜風瑟瑟的荒野，目光移動，終究落在陵州之外的某處廢墟。
她默默道：“在監視他的過程中，我會順便調查池口鎮的事情。‘鸚鵡螺’的叛逃絕對另有隱情。”
車輛在夜色中行駛，任逸坐在黃芪旁邊，經過一場高強度戰鬥，此時已經到了腦袋挨著東西就睡的狀態。
迷糊中，任逸恍惚聽見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天王陛下，我剛從南邊來，給您帶來一樁趣聞。”那個男人開口道。
任逸睜開眼，眼前的荒野已經變成了古代建築的木質椽梁，輕紗飄浮，紫煙嫋嫋。
陛下？怎麽還穿越到古代了？
任逸剛想翻身坐起，突然發覺自己現在處於一種動彈不得的狀態。
鬼壓床？任逸模糊地思考著，奮力蜷縮指尖。
眼前的畫麵還在繼續。說話的人雖然穿著古代文人雅士一般的褒衣博帶，卻有一雙外國人一樣碧綠色的眼睛。
……是碧衣蟬！
任逸記得上次的畫麵中，親眼見到了碧衣蟬將“天圓地方”從自己腹中剖出的畫麵。
這果真是存儲其中的碧衣蟬的記憶？
“司馬曜治下有一處武陵郡，前不久，發生了一樁公案。有個捕魚的，順著水流的方向行船，誰知卻到了一處陌生的村落。那裏的衣著、語言、生活習慣跟外界沒什麽不一樣，可所經曆的事件卻又完全不同。這漁人遊曆一圈離開了，此後再想前去尋找，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夠了。那個村落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不會出現。”
任逸聽著，逐漸忘了原本想要掙脫夢境的目的。
對麵的是個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聞言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奇聞軼事，總是有的。”
“陛下，我對這事倒有點見解。我提出一個概念，叫做‘平行宇宙’。是指從某個宇宙中分離出來，與原宇宙平行存在著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在這些宇宙中，存在著與我們相似的條件，以及相似的人。同時，在這些不同的宇宙裏，事物的發展會有不同的結果：在我們的宇宙中已經死去的人可能在另一個宇宙活得好好的，在這個宇宙中未完成的心願，可能就成了那個宇宙的現實。”
“而連接這兩個不同時空的狹窄隧道，叫做‘蟲洞’。”
“你的意思是，武陵郡突然出現了蟲洞？單從學問來說，你這套說法我確實覺得有趣。但治國者不能偏好方術。”對麵的中年男人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您為什麽派呂光去龜茲請高僧鳩摩羅什？”
“大國自然需要文化昌盛，不過，那種文化，卻不是給統治者自己享用的。”
“您以道統自居？”碧衣蟬道，“司馬家如今依舊偏安江左，道統可從來不是天下分裂。”
對麵的男人眼中充滿躊躇滿誌的少年意氣：“朕會統一天下的。”
“我如果說……我有辦法呢？”
男人拒絕得很委婉：“曆來安邦定國都是依靠儒家。”
“這麽說來，陛下是瞧不上我的本事了。”
“……那什麽，菜涼了，多吃點。”
……什麽玩意兒？
畫麵戛然而止，任逸猝不及防從夢中醒來。
“喂，到了！”黃芪推了推他，說道。
“這麽快啊。”任逸擦了擦嘴上的哈喇子，跳下車，跟眾鏢師一起收拾著車上的東西。
“誒，今天怎麽這麽餓呢？”任逸聽見身邊扛著一箱子剩餘物資的鏢師嘀咕道。
……你今天隻吃了一頓，能不餓麽。任逸心中暗笑。
任逸將車上剩餘子彈拎了出來，這時胃裏突然咕嚕咕嚕一陣抽搐，他也餓了。
你們好歹還吃了一頓呢，我呢？我飯都讓人揚了啊！
……肯定是剛才做的那個怪夢，給我看餓了。
哎對了，剛才那個夢應該是碧衣蟬的記憶吧？任逸心中思索，他曾見過碧衣蟬自殺的場景，“天圓地方”就是從他身體中剖出來的。
那時的碧衣蟬已經生無可戀了，但剛才的影像裏，他還熱情高漲跟人探討學術呢。
所以，這些記憶是打亂順序的麽？
不過，他剛才的話很是先進啊……任逸走到鏢局台階上坐下，點了一支煙，依照現在的科技發展水平，理解他的話很容易。
難道這就是碧衣蟬究竟參透的真相？科學的宇宙觀太有衝擊力，讓他一個古人一時間接受不了，別人也將他的話當成大逆不道的胡言亂語？
任逸磕了磕煙碼，吐出一口煙，要是跟古代人說你生活在一個球上、天上根本沒有神仙、人死了啥也不剩了、皇帝根本不是天子，確實挺瘋狂的，要是大肆散播這種言論，確實是會被拉到大街砍頭示眾的那種程度，怪不得會被圍攻。
任逸思索著，突然感到背後一涼，一個恐怖的想法湧上心頭。
“碧衣蟬的這種想法是從哪來的呢？自己想出來不大可能……會不會是像我一樣，吞噬了‘天圓地方’，然後通過模糊的記憶，看到的？”
任逸隱約想起偃師說過，“天圓地方”是碧衣蟬雲遊修煉的過程中發現的，他將它當成了仙人蛻，也就是說，這東西的真實曆史更加古老……
能力共享、意識共享，這真的是古老年代能夠達到的高度嗎？
從之前巽風的話中判斷，她們似乎不清楚“天圓地方”中存儲著如此奇怪的記憶片段，真的相信它是古代道人飛升後留下的東西。
那它究竟是什麽？
任逸看著四周忙碌的身影，站起了身：“看來這東西真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