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江南皮革廠?
“啊?不會是有毒吧?”
任逸來到隔壁黃芪臥室內,將自己的疑慮道出後,黃芪一臉狐疑地端起還沒動過的餐盤,小心翼翼。
“不是。”任逸無奈。
“這飯沒熟,芯還是硬的。”任逸用勺子攪動著飯菜。
“湯的味道也很鹹。”
“咱們倆的配菜不一樣,你的是牛肉,我的就變成了雞肉。”
聽到這裏,黃芪越發糊塗了。
“……這能說明什麽?說明人家怠慢咱們?”黃芪舀了一勺,端詳半天塞進嘴裏,“你要是想吃牛肉的我跟你換啊,出門在外就別耍大少爺脾氣了,這飯都算好的了。”
“不是。”任逸無奈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這頓飯不是專業廚子做的。而且做得很匆忙。”
“剛才卸貨的時候,也很有問題。”
“那個劉公子點貨點得很敷衍。”
任逸低下聲音,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所在。
“這世道,物資比人命都重要,他身為一城之主的兒子,怎麽會對物資這麽敷衍?”
說到這裏,任逸緊緊盯住黃芪。
“這隻能說明一點,他根本不知道城裏究竟訂了什麽、訂了多少。”
“所以他沒有辦法詳細點貨!”
“對了,下單的時候,跟鏢局交接的一直是一個年輕女人!咱們的車隊出發之後,才忽然換成了劉少主!那個女人的聲音再也沒有出現!”黃芪一拍大腿,“我原先覺得誰來交接都無所謂,現在看來其中大有問題!”
“而且,他急著讓我們回房休息也不對勁……”
“因為那群裝卸工同樣不是專業的!”
唰——任逸拉開窗簾。
隨著窗外景色的灌入,樓下空空****的停車場映入眼簾。
除了黃芪的頭車,剩下裝載貨物的卡車一輛也沒有回來!
“已經三個小時過去了。”
“他們還沒有卸完。這些人動作很生疏,完全不熟悉卸貨流程。”
黃芪終於摸索到了任逸的思路,嘴巴慢慢張大,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這群人是假的?”
“我不能確定他們的真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任逸緩緩搖頭。
“城裏出了什麽變故。而且這個變故不能被我們知道,他們在盡力掩飾。”
突然,任逸想到了什麽,湊到黃芪身邊道:“這是咱們鏢局第一次接流民堡的訂單?”
“是啊。”黃芪愣了一下。
“那在這之前,他們都從哪裏訂購物資?”任逸饒有興趣地皺眉,“或者說,之前跟他們有訂單往來的堡壘城,為什麽突然中止送貨了呢?”
黃芪思索片刻,逐漸瞪大雙眼。
任逸點了點手裏的餐盤,“不會做飯的人在負責夥食,不會裝卸的人在負責搬運。”
“沒有了物資,也不知該從哪采購。”
“整個流民堡看似正常,實則內部已經一團混亂,名存實亡。”
“那……變成這樣也沒人管嗎?”黃芪終於想到了要害,張了張嘴,“……堡主呢?這些事不都應該是堡主負責嗎?”
目前,他們見到的,隻有堡主的兒子劉公子在全權負責……
任逸道:“我感覺,劉堡主已經出事了。”
兩人走出賓館大門,向著來時路上見到的熱鬧小市場走去。
“出去打聽打聽,說不定會有線索。”任逸道。
剛出門不久,天上就飄起了小雨。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了,小市場居然還是人頭攢動。
任逸看了一圈,發現一件有趣的事。白天這裏一片祥和,夜裏竟然多了許多瘦弱的老人,擠擠挨挨沿著街邊坐著,麵前鋪著一小塊防水布,上麵放著黑漆漆不知什麽東西。
任逸示意黃芪,兩人走進一個蜷縮在牆角的幹瘦老大爺。
大爺頭上戴著老式礦燈,應該也是從荒野裏扒出來的舊世界產物。電壓很不穩定,照在地上亮一陣暗一陣。
看到兩人的背影遮住麵前的小攤,老大爺有些驚恐與討好地抬起頭,道:“小夥子……買、買菜啊?”
任逸借著他額頭的礦燈這才看清,原來防水布上擺著幹巴巴、黑漆漆的東西,是一小把蔫頭耷腦的綠葉菜。
任逸抬頭掃了一圈,有些驚訝地開口道:“大爺,這麽多人……居然都是買菜的啊?”
聽到他這麽問,大爺的聲音突然多了一絲驚慌,立馬捧起那把蔬菜,舉到任逸眼前道:“小夥子,俺這是今天剛摘的,比、比他們的新鮮多了啊!”
任逸無奈笑了笑,看來老大爺以為他是要貨比三家。
這麽晚了,還下著小雨……任逸可憐這個還在買菜的老人,便問道:“大爺,那我就買你的吧。多少錢啊?”
大爺喜出望外,顫抖地伸出髒汙黝黑的手指:“七十流通幣……”
“什麽?”黃芪驚訝,“七十?七十在陵州能買半袋米了!”
“別、別走……”大爺猛然拽住他的胳膊,猶豫半天,麵露難色,“那要不,用一頓幹糧換?”
任逸跟黃芪對視一眼,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們猜到流民堡已經混亂,當這種猜想落到活生生的人身上時,還是讓人覺得無比沉重。
“給你這個吧。”任逸從背包裏摸出一塊壓縮餅幹,默默擺在了老人的防水布上。
老人愣了半天,用一種跟年齡不符的矯健抓起壓縮餅幹,使勁塞進了身邊那個髒汙的大布袋子裏,塞到了最底層。
任逸看了一眼,裏麵裝的是撿來的塑料瓶。
“謝謝你們了!”老人扯出一張報紙把菜卷好。
“菜您留著吧,我們隻想跟您聊聊天。”任逸將菜放回防水布上,在老人麵前蹲了下來。
“這,這……怎麽好意思要你們東西呢,”老人神色羞赧,趕緊把防水布上的泥土菜葉拍幹淨,“坐著歇會吧。”
“你們是陵州來的?一看就是不知道挨餓的滋味啊。”老人道。
“陵州來的?”老人旁邊站著一個麵色枯黃的中年婦女,她連攤位都沒有,直接端著一個泡沫箱的蓋子,蓋子上攤了幾包碎成渣的兒童餅幹。
聽到對話,她也放下東西,湊了過來。
“你們來幹啥的?”她髒汙的臉上雙眼閃閃發亮,“是不是來送貨的?”
任逸愣了一下,點點頭:“對,是來送貨的。”
“太好了!終於來了!”
愣了一下,中年女人的雙眼逐漸瞪大,兩行熱淚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
“咱們有東西吃了!”她回頭,向著整條街上半死不活的蜷縮身影大喊道。
聽到她的聲音,數十個如木雕般呆滯的身影緩緩站起,臉上都帶著如夢初醒的神情。
片刻之後。
人群像是猛然反應過來一般,扔下手裏的攤子,爭先恐後集中到任逸身邊。
腳步聲、雨水聲,還有他們驚喜的歡呼。
“你是不知道,這一個月多來,菜價都貴成啥樣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激憤喊道。
“是啊,沒有東西吃,我們都快餓死了!”
一語如石頭激起千層浪,大家紛紛附和。
“少堡主說是怕擾亂市場秩序,不讓出來買賣,所有物資統一調配。但還不是坐吃山空?”老人摸了摸眼角渾濁的淚,歎息道,“分配到我們手裏的能有多少啊!我們隻能趁著夜裏偷偷出來……”
任逸皺眉,“你們以前都吃哪裏的菜?”
“以前都是上遊走水路運來的。”眾人七嘴八舌解釋道。
“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任逸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有預感,即將涉及到事情的核心。
大家互看一眼,臉上堆滿愁雲慘霧。
守著菜攤的老人長歎一聲,聲音顫抖道:“出事了。以前這些事都是堡主在打理。”
“直到一個月前……”
老人深深哽咽一聲,繼續道。
“唉。一個月前,堡主帶著他的女秘書,出城逃跑了。”
“城裏沒人管,就亂了套了。”
“少堡主勉強應付著,但他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麽。城裏一天天亂下去。”
買餅幹的中年婦女聽到這裏,一拍雙手,心直口快地插嘴道:
“我還聽說,小秘書跑的時候把城裏的金子都卷走了,少堡主沒錢買糧,才拖成現在這樣!”
啊?
金子?
聽到這裏,任逸跟黃芪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難道那幾個流民殺死的紅衣女人,就是劉堡主的秘書?
她皮箱子裏的金條就是城裏的資金?
聽到城裏最晦澀的秘密被盡數抖出來,老人的聲音越發艱難,“……年輕力壯的,已經跑了不少人了。後來少堡主開始派兵鎮壓。我們這些老弱病殘,能湊合一天算一天吧。”
雨水已經停了,地麵濕冷泥濘,遠處殘破樓宇在水坑裏倒映出晚睡的燈火,更顯得沉重蕭條。
“原來是個‘江南皮革廠’的故事。”沉默半天,黃芪開口道。
“看來亂世中,就連口口聲聲要庇佑無辜百姓的一堡之主也逃不過自己的私心。”
“滾出去!”
“我們現在過著這樣的日子,都是因為你!”
突然,前麵擠擠挨挨的人群中,傳來六七個人此起彼伏的爭吵聲。
圍攻之中,傳來一個女人沙啞孤單的哭腔:
“你們胡說什麽!”
“誰胡說了?全城人都知道你女兒幹的好事!”
“養出這樣的閨女,你還有什麽臉麵活著!”
爭吵越發激烈,甚至演變成拳頭落在身上的廝打聲。
人群逐漸被那邊的聲音吸引,調轉了方向。
閨女?
任逸與黃芪敏銳對視一眼,向著聲音源頭跑去。
她的女兒應該就是傳聞中攜款而逃的女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