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空調像拖拉機一樣響起來

許沅對找路這件事不擅長,她和房東一邊打電話一邊按照他的指示在差不多的巷子裏走,已經五點過十分了,錯過了約好的時間,她不大喜歡遲到,所以心情難免有些著急。

這是最後一家了,今天去過的幾家在電話裏溝通時,都是說好的單間,但到了地方才發現,是群租房,一百來平的房子被隔成了四五個單間,裏麵有些還放著雙層床,環境差不說,人員還非常混雜。

終於找到了,一個50歲左右的大叔在樓下等著。

“您好。”許沅舉著電話,衝大叔搖了搖手,“對不起,遲到了。”

大叔笑眯眯地走過來,“沒事沒事,我們這裏是比較難找。”

這個小區離學校不遠,同樣是老小區,樓層不高,看上去似乎隻有六層,所以也沒有電梯,樓棟之間幾乎是緊挨著的,像相互鑲嵌的積木,從上空看,整個小區又很像是規整的迷宮。

“小姑娘還是學生吧?怎麽一個人出來租房?”房東一邊帶路一邊搭話。

“不是給自己租,和朋友一起合租的,我先來看看。”許沅耍了個心眼。

“哦,這樣啊,是第一次租房吧?”

“啊……嗯。”

他們已經爬到三樓了,許沅累得直喘氣,平時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了,幾乎不怎麽運動,她人又瘦,所以體力很差。她觀察了一下剛剛經過的三層,這裏很像是家庭旅館,每層都有獨立的三個單間,她稍稍放下心來。

房東走到四樓,終於到了目的地,他打開中間的門,“就是這裏了,小姑娘看看吧。”

房間不大,一共就30多平米的樣子,右手邊靠牆放著一張床,上麵的被單枕頭都是白色的,挺幹淨,左手邊是一張桌子,中間是一條狹窄的過道,走進去一點,就是廚房和衛生間,冰箱、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都全,還裝了空調。

許沅鬆了口氣,夠她居住的要求了。

房東笑道:“怎麽樣?還不錯吧?”

許沅點點頭,“叔叔,房租怎麽算的?”

“哎呀,你隻租三個月,就會貴一點。”大叔道,“你自己也看到了,這房子的環境是很好的,原本我是收700一個月,但看在你一個小姑娘的份上,就收你650一個月好了。”

許沅思考片刻,想講點價下來,她問道:“叔叔,還能再便宜一點嗎?”

“已經很便宜了,小姑娘,你不知道,這房子緊俏得很,今天七點還有別人來看。”

大叔皺眉想了會,“這樣吧,如果你誠心要租,我再給你少50,600塊錢一個月,怎麽樣?”

許沅在心裏盤算,覺得應該還有還價的空間。

“我再看看吧,叔叔,確實超了我預算。”

“行,叔叔知道你們學生手上沒多少錢,但叔叔可以告訴你,這周邊肯定找不到像我這裏這間這樣,又幹淨又實惠的房子了。”

許沅笑笑,“我再想想,說不定到時候還是租您這裏。”

“哎呀,那到時候這房子還在不在我就說不好了。”大叔麵露為難,“等會兒就還有一個人來看,他如果滿意,我肯定就租出去了不。”

許沅道:“您這裏沒有別的單間了嗎?”

“沒有了,都租出去了。”大叔搖頭,“就隻剩下這間。”

許沅心裏又開始動搖,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看房子了,畢竟國慶節就快到了,而且房東說得沒錯,周邊真不一定還有更好的房子。

“這樣吧。”大叔給她出主意,“你交300塊錢定金,我就給你把房子留七八天,不租給別人,如果你最後決定租我這裏,這300塊錢就當你交的租金,行不?”

許沅皺了皺眉,下意識覺得有什麽不對,但她又說不上來。

就在這時,許沅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嚴銳。

她第一個反應是學習的事。

許沅立馬接通電話,問道:“怎麽了?是筆記有問題嗎?”

嚴銳默了片刻,平平淡淡地諷刺道:“你給那本筆記投保了嗎?時時刻刻惦記?”

許沅:“……你專門打電話來嘲諷我嗎?”

那邊頓了一下,又是幾秒的沉默後,他才說道:“你在哪裏?”

“我啊……”許沅支支吾吾,“在外麵。”

“你現在找個窗子,打開,把頭伸出來。”

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我伸沒伸頭你看得見?

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突然愣住了,看見??許沅反應了兩秒,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到房間的裏麵,打開窗子,往下麵看。

“你打開了嗎?”嚴銳問。

許沅感覺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她往下張望:“打開了。”

沒有看到人影。

“行,別動,等一下。”嚴銳這樣說著。

沒多久,許沅就看見巷子盡頭出現了嚴銳高挑的身影,他還真的在?許沅突然有些混亂,他怎麽在?怎麽知道她在?這些問題交叉出現,吵得不行,她伸出手大聲地招呼,“嚴銳,這裏!”

“我看見你了。”嚴銳抬頭看了眼,確認了位置,很快就朝著她這邊走來。

不知道為什麽,許沅被他那一眼看得後背發毛,那氣勢好像來找她算賬一樣。

樓梯間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來人仗著一雙腿長,並沒有安安分分地踩著樓梯爬,而是三四階一躍,飛快地竄上了四樓。

嚴銳呼吸有些急促,顯然是跑急了。

許沅到門口迎他,打趣道:“你跑那麽快幹嘛?有怨鬼追你?”

嚴銳哼了一聲,冷冷道:“後麵有沒有怨鬼我不知道,但我前麵肯定有個冤鬼。”

許沅:您這個動不動就人身攻擊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而且您是去炸藥廠返廠剛回來嗎?怎麽講話這麽嗆?

沒等許沅說點什麽,嚴銳又問道:“租好了嗎?”

許沅驚訝地看著他,嚴銳怎麽知道她要租房?

雜物間聽見了?

那怎麽知道她要租這裏的房?剛好撞見了?

她的腦袋裏冒出無數疑問,許沅搖搖頭,“還沒有定下來,但我覺得這裏還可以。”

房東大叔終於逮著機會插嘴了,他意有所指地笑:“這就是你說得和你一起合租的朋友吧?”

嚴銳似乎才注意到現場還有個喘氣的活人一樣,冷冰冰地看了房東一眼。

許沅看房東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她支支吾吾地解釋,“啊……不是……”

房東打斷她,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叔叔懂,小情侶嘛。”

許沅尷尬地看了嚴銳一眼,感覺臉燒得慌,她不想糾纏這個問題,問嚴銳道:“你來這裏幹嘛?”

嚴銳看了她一眼,沒回答,他走進房間,許沅趁機偷偷打量他,他今天穿著一件灰色的T恤,細看之下,才發現衣服上都是片狀的汗漬,她皺眉,回想起嚴銳臉色好像也有點疲憊,看上去像是在外奔波幾個小時了。

奇怪啊,這是去哪兒了,怎麽比她看上去還累?

嚴銳在房子裏看了看,語氣往外滋著涼氣,“你覺得哪裏比較可以?”

可能是和嚴銳平時一塊都是聊題目的緣故,許沅覺得嚴銳問這話跟“你覺得這題你對在哪裏”是一個意思,一般他這麽問,就是她做錯了,有點反諷的味道。

這問的還是一道語文閱讀題。

許沅愣了一下,“什麽都有,還可以做飯,並且環境整潔安靜。”

說完她又在腦子裏重複了一下,有理有據,沒有問題,滿分答案。

嚴銳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許沅心想遲早她會受不了嚴銳這張嘴。

他走進房間,先是按了按床頭的電燈,確定沒問題後,又往裏走,檢查冰箱。許沅看出點門道了,原來租房子是要檢查的,她下意識看了眼房東,發現房東的臉色有點差,全然沒有麵對她時的悠閑了。

她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嚴銳衝她悠閑地鉤鉤手指,“許沅,你過來。”

許沅莫名覺得有點慌,她硬著頭皮走過去。

“把手伸進去。”嚴銳打開上層製冷的櫃子,指揮道。

許沅伸出手。

“感覺怎麽樣?”嚴銳挑挑眉。

許沅老實答:“有點熱。”

“是吧。”嚴銳彎了彎眼睛,笑得很諷刺,“你說有沒有可能這不是個冰箱,是個烤箱?”

許沅:……

嚴銳拿起空調遙控器,按了下製冷,前30秒空調都沒有反應,到了第31秒時,這台外表光鮮挺像個東西的空調像台手扶拖拉機一樣“突突突”地響起來。

嚴銳就站在風口,風吹起了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他狹長上揚的一雙冷眼,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許沅,看得她直幹咽口水。

等欣賞夠她的忐忑後,他才爽完了般悠悠道:“許沅,你說有沒有可能這不是個空調,其實是一個偽裝成空調的電鑽?”

許沅:……

最後一個地方是廚房和衛生間,燃氣灶倒是很給力地燃了,但淋浴噴頭打開後,水流有氣無力地滋了出來,像個在泌尿科治療了十年沒有成效的患者。

嚴銳眯了眯眼睛,笑得人後背發涼,“許沅,你覺得這間房可以是可以在哪裏?”

可以在冰箱下半截冷藏還有用,空調也能製冷,熱水器好歹還滋水。

她低著頭看腳尖,算了算了,她感覺自己透氣都在自取其辱,快被嚴銳虐麻了。

租個房而已,她覺得自己也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