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這個世界什麽事情都會發生。

如果不是三十多年前的那場熊熊烈火,恐怕我最不相信的,就是這本小說的第一句話。

今天,我最後一次走進卅街檔案館,在撣落這些絕密卷宗上厚厚的積塵之後,我在它們麵前站了好一陣子。陽光透過斑駁的窗玻璃照進來,刺鼻的塵土飄**在我的周圍,還有一些粘在我稀疏的胡須上。我伸出顫抖不止的手指,挨個兒撫摩這些打了多年交道的卷宗,它們被曆史塗滿了褶皺,就像我那故去的老夥計慘不忍睹的麵頰。

我太想念我的老夥計啦!要不是我的老夥計,我這半輩子或許平淡無奇,而這些詭異莫測的神秘事件就不會書寫在這裏。你問我都是些什麽神秘事件,嗨!簡直太多了,比如:第五號卷宗裏的“猛虎連炸營”事件、第十二號卷宗裏的“鴨綠江水嘯”事件、第三十號卷宗裏的“古刹石佛異變”事件、第五十五號卷宗裏的“生寒鏡和胎盤”事件……

現在想起來,我似乎還能看到卷宗裏當事人的恐懼、戰栗、驚慌和絕望,它們時常讓我在睡夢中冷汗連連,而當事人在那些激**歲月裏所表現出的歡喜、堅韌、剛烈和希望,在這個世界裏仿佛已經銷聲匿跡—但是,它們將長久地埋藏在我的記憶深處,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好啦好啦,我感慨起來就沒完沒了,那個跟我交接的年輕人正不耐煩地等著我呢,我得把卅街檔案館的鑰匙交給他—他看起來那麽朝氣蓬勃,而三十多年前,我就是在他的這個年紀……

1983年,我所在的城市發生了一場震驚全省的火災。作為這場災難的親曆者,至今我還心有餘悸。而正是因為這場罕見的火災,才使這些被塵封已久的卷宗得以曝光於世。

大火是由卅街盡頭的西山火葬場引起的,火勢一路蔓延直至街口檔案館。當時是清晨,我們響應政府號召,冒著生命危險衝進濃煙滾滾的卅街,火災現場指揮員請求我們務必把所有的卷宗搶救出來,我還能記起他那時帶著哭腔的喊話:“同誌們,這些可都是鮮活的曆史啊!”那個年代,人心還沒有壞掉,大夥兒幹起什麽來都是實打實,所以這些“鮮活的曆史”得以保存至今,我們的確功不可沒。

搬出的卷宗被要求放在一輛大卡車上,由於火災現場非常混亂,負責運送這批卷宗的司機急忙掉頭就開走了。事後我才發現,有那麽一份遺落了,就在我腳邊。

關於這份卷宗,促使我翻看它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卷宗封麵鮮紅的“慎”字陰文印章。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卅街檔案館所有帶“慎”字陰文印章的卷宗背後,都隱藏著驚心動魄的……詭異!

這份卷宗是1956年一個叫馮健的解放軍老兵寫的材料,立卷單位為通化專區第X軍工廠。由於那個時代明顯的意識形態充斥在字裏行間,所以,我在轉述之時對個別無關緊要的詞句進行了刪減,順便也對整份卷宗進行了適當潤色。此外,為了便於閱讀,我人為地將卷宗分成了若幹章節,並配以標題。因此,在請求讀者對我擅自做主予以原諒的同時,我想鄭重地說上一句:

請注意,你看到的僅僅是一本小說。

以下,就是馮健在解放戰爭期間關於“失蹤”問題的供詞—也就是說,我們的敘述正式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