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假包換
回到天津我的古董店,我洗了把臉。冷水一激,我的思緒慢慢平靜下來,我知道事情不可能那麽簡單。那個神秘的司馬先生一定還會來找我,畢竟當年司馬先生苦苦尋找我的父親,自然是有相當隱秘的理由。這二十年中,司馬先生一定是另有線索,這才跟我說我的親生父親其實並沒有死。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父親本來就沒有死。司馬先生二十年前遇到的那個人也許並不是我的父親。我想了一會兒,覺得腦袋有些大。我決定先給我父親打一個電話,也許從他那裏可以找出一些線索。隻是從我十八歲以後,我母親去世,我父親便將這一家古董店交到我的手中,繼而雲遊四海去了,我能跟他聯係的隻有一個電話號碼。
我撥打了那個號碼,卻是一個空號。我心裏一陣慌亂,難道父親出了什麽事情?我定了定神,想到這麽多年,父親也是出現過好幾次這樣的情形。都是時隔很久,才又重新換了個電話號碼給我撥打過來。念及此,我的心又慢慢安穩下來。
我感覺自己還是要沉住氣,畢竟我是北鬥七星的人。我父親經常告訴我,北鬥七星門下,要記住一句話——安穩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這兩句話是《地藏十輪經》裏麵的,地藏王菩薩更以此聞名於世。我知道父親的意思是要我沉著冷靜,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風吹草動。要像地藏王菩薩那樣,遇到什麽事情都能夠安穩不動,猶如大地,更是不能什麽話都對別人說,逢人隻說三分話。
我決定還是要等一下那個司馬先生。那個司馬先生不會隻跟我說那麽一番話之後,便就此打住。可是沒想到,過了一個月,那個司馬先生和司馬姍姍都沒有露麵。這兩個人仿佛從沒有在我的世界裏麵出現過一樣。
我心裏納悶兒,於是在一個周末,獨自一個人去了京城,然後按照記憶裏麵的那個地址一路尋了過去。誰知道,那一間價值上億的四合院已經被賣了出去。我心中暗暗驚奇,不知道是誰這麽大手筆,居然將這個四合院買走,可是買的人難道不知道這是一座冥宅?
我特意詢問了一下,這一所大宅子上一家的主人是不是複姓司馬,結果答案居然不是。那個人告訴我,上一家姓馬,是一位搞網絡的大佬。我更加奇怪,順著門口望了過去,隻見天井之中,那一隻裝著娃娃魚的大銅缸依舊還在這裏,隻是感覺這一段時間,被人拾掇了一下,愈發光亮起來。而院子裏麵的那些雜草,包括那一株蒼耳全都被清理得影蹤不見。
我心中琢磨,那蒼耳年深日久,入藥之後正好發揮效力,說不定就是被那個司馬姍姍連根拔走。
我遍尋無果,於是又坐動車回了天津。一路上我又嚐試給我父親打電話,電話那端還是提示為空號。我心中有些失望,放下手機,坐車回到天津,出了車站,打了一輛車,來到我住的那條街的巷道口,慢慢向古董店走過去。還未及走到古董店,我就收到一通電話。
電話裏麵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女子的聲音透著焦急:“王大哥,你別回家,你來濱江道的地鐵站A口,我等你。”
說完這一句話,這個女子立時將電話掛斷。我心中一震,原來這個女子正是闊別一月之久的司馬姍姍。她怎麽知道我要回家?
帶著疑惑,我打車到了濱江道。距離地鐵站A口不遠,遠遠地我就看到司馬姍姍站在過街天橋的一端,滿臉焦急。看到我後,司馬姍姍立時快步走了過來。她走到我身前,一把拉住我的手,低聲道:“跟我來。”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中暗想:“光天化日之下,難道還有人敢對你圖謀不軌嗎?”但這個女人有些神秘,我沒有說話,而是跟在她身後,一路向南而去。
來到一條狹窄的巷子裏麵,找了一家包子鋪,司馬姍姍鬆開我的手,回頭看了看四周,這才招呼我跟著她走了進去。進到這包子鋪裏麵,我們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司馬姍姍要了兩屜包子,隨後抬頭看著我,沉聲道:“先吃包子,回頭我告訴你所有的一切。”她頓了一頓,繼續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想知道的一切?我總感覺這個司馬姍姍不太可能告訴我心中的一切疑惑。我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先吃包子再說。天津衛狗不理包子名聞天下,司馬姍姍帶我來的這一家包子鋪叫二姑包子,雖然不太出名,但吃到口中一樣是滿嘴流油。我作為一個天津人,自然是當仁不讓。
兩屜包子我吃了一屜半。司馬姍姍才吃了一個,就坐到那裏,笑吟吟地看著我吃包子。我笑道:“你不吃了?”司馬姍姍搖搖頭,笑道:“我飽了。”
我心裏暗道,女人的飯量總是跟她的身材成正比。飯量越小,身材越好。
我將剩下的半屜包子風卷殘雲一般吃進肚子,拿起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然後對司馬姍姍正色道:“你爺爺是不是司馬奕?”
司馬姍姍目光閃動:“你既然都知道了,就不用我費勁介紹了。”
我從那天回來之後,便已經在網上查找了很多資料。這二三十年之中複姓司馬的古建築學名家隻有一個,也就是現今中華古建築學協會的會長司馬奕。隻是司馬奕這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傳說是非常倨傲的一個人,輕易不和外麵人接觸,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費盡周折地讓她孫女找到了我,然後約我去京城見麵。更讓我心中不安的是,那一間冥宅之中居然有一株蒼耳子,那麽司馬姍姍身上的那個人麵瘡不用說,自然是她爺爺親手種下的,就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姑娘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就是合謀欺騙我,不知道便是被她爺爺利用了。
我沉吟了一下,這才緩緩道:“你胳膊上的人麵瘡治好了嗎?”
司馬姍姍眼睛露出一絲溫柔,笑吟吟道:“多謝你啦,王大哥,我身上的人麵瘡已經好了。從那天送你走了以後,我爺爺就將那一株蒼耳砍了,將上麵的蒼耳子摘了下來,研磨成粉給我服下。我身上的人麵瘡不到一個月就自動脫落了。”
司馬姍姍繼續道:“我這一次來,是爺爺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我狐疑道:“又給我看什麽東西?”
司馬姍姍從包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桌子上,我凝神一看,居然是一個拓片。這拓片年深日久,邊緣已經出現一點點殘破。拓片上分別拓印著兩行八個字,右側是二三四五,左側則是六七八九。這八個字都是用草書所寫,看那筆跡粗豪肆意,顯然是男子所寫。我心中奇怪,不知道司馬奕讓司馬姍姍給我看這個拓片是什麽意思。
司馬姍姍告訴我,這個拓片是他爺爺從魯南十方小鎮——我父親王江河的兩根門廊柱子上拓印下來的。當時拓印的時候,還費了一番周折。
我父親的那所房子已經易主,司馬奕不好貿然上門,於是就在一個晚上,用了一些手段,偷偷溜了進去,趁著房主一家都被迷藥迷倒的時候,將那門廊柱子上的兩行字拓印了下來。這兩行字乃是陰刻在那門廊柱子上的,用的是紅漆。
那兩根柱子若不仔細查看,根本就發覺不了這柱上有字。司馬奕知道這八個字大有文章,這才煞費苦心地將這兩行字拓印下來,以備日後研究。
司馬姍姍講完這一番話,看著我道:“你看看這八個字是不是你父親刻在那門廊柱子上的?”
我凝神觀看,腦子裏回憶父親寫的一些書信,然後搖了搖頭:“這不是我父親寫的。”
司馬姍姍臉上露出疑惑。
我沉聲道:“我父親寫的字極為工整,你看這八個字歪歪扭扭,寫得太難看了。”
司馬姍姍目光閃動,緩緩道:“這麽看來,隻有一種可能。”
我一頭霧水:“什麽可能?”
司馬姍姍看著我說:“我的意思是我爺爺在謫仙樓遇到的那個人,極有可能是冒名頂替你父親的。”
我鬆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那麽一直將我撫養長大並傳授我功夫的就是我真正的父親了。
爹沒有認錯,比什麽都強。
我父親要是個西貝貨,那麽我可就管一個假貨叫了二十年的爹了,想著我就覺得尷尬。
司馬姍姍繼續道:“既然這個人是假的,那麽他冒充你父親又是什麽企圖?還有那門廊柱子上留下這八個字又是什麽意思?”問完這一番話,司馬姍姍望著我,似乎在等著我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看著那個拓片上的字跡,心中喃喃念誦:“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什麽意思?”
突然間,我心中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