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鬥七星

我心裏一動,我看過的照壁不下百十座,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繪製鍾馗的照壁。照壁上,這個鍾馗幾乎和人等高,他一身黑衣,豹頭環眼,鐵麵虯髯,照壁上的漆料已然有些斑駁,但一眼望去,這鍾馗還是極具威勢的。

我心裏暗暗琢磨,這鍾馗乃是道教裏麵斬五毒的天師,司馬家將這麽一尊門神繪製在照壁之上,到底有何用意?

我心中疑惑,跟著司馬姍姍慢慢走了進去。天井之中,靠著東南角,擺放著一隻碩大的銅缸,銅缸裏麵一隻娃娃魚在不停地來回遊動。這銅缸擺放的位置,我一眼看到之後,心裏突然間一陣劇烈跳動。

我心裏暗暗驚呼:“不好,莫不是中了圈套?”

我急忙向司馬姍姍望了過去,隻見司馬姍姍一張臉平靜如常,看不出任何波動。我的心還是有些七上八下——難道是我的錯覺?

再看那銅缸擺放的位置,我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司馬姍姍一定不簡單。因為這個院子根本不是給活人住的,這是一間冥宅。

所謂冥宅,就是給死人住的地方。舉凡放置死人的地方,其實都可以稱呼為冥宅,例如骨灰堂。隻不過這四合院如此之大,而且又是在京城的二環裏麵,價值還不上億?這上億的一座豪宅,專門放置一個死人的棺槨或者骨灰,豈不是有點暴殄天物?我心裏更加疑惑起來,不太明白,這一座冥宅裏麵,供奉的那個死人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我慢慢走到天井的一側,距離那裝有娃娃魚的銅缸足足有七八米遠,抬起頭來,看向正屋。此刻,司馬姍姍已經走到正屋門口。回頭看到我站在原地不動,司馬姍姍的臉上掠過一絲疑惑,隨後向我招了招手:“王大哥,這裏就是我住的地方——”

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過去——既來之,則安之。我王家好幾世都是給人堪輿,難道來到這裏,就舉步不前?這正屋的主人給我擺了這麽一道陣法,我就怕了?

我王看山可從來不知道怕這個字怎麽寫。我用腳在地上用力蹭了兩下,地上的青苔被我蹭出了一個山尖的形狀。

做完這一切,我這才邁步走了過去。來到正屋門口,司馬姍姍正目光閃動地看著我,見我過來,這才推開屋門,對我道:“我爺爺在屋子裏等你。”

我心裏暗道:“這一次你不掩飾了?”司馬姍姍的這一句話,驗證了我心裏的猜測——眼前這個眼眸如星河的女子,就是為了將我引到這四合院裏麵來。而她身上的那個人麵瘡,其實就是一個鉤子。我就是一條魚,一條看見姑娘就心軟的魚,被這司馬姍姍釣上了鉤。

進到正屋之中,抬眼望去,隻見這正屋裏麵,和尋常電視劇裏那些四合院擺放的家具略有不同。正屋之中,兩側各自擺放著三把紅木椅子。這些椅子一眼望去便可以看出年代久遠。北麵居中擺放著一把太師椅。此刻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童顏鶴發、身穿一身黑衣的老者。老者眼睛狹長,半眯著,給人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但是那老者眼神之中偶爾閃過的光芒,卻是寒意逼人。

我在看到那老者的一瞬間,心頭立時一震。似乎那老者能夠洞燭人心,我在老者麵前,宛如透明的一般。

我立時有些不大自在起來。黑衣老者打量了我幾眼,這才緩緩道:“來了就坐吧。”

這個聲音竟似不容人反抗。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坐下來比較好。心底再次默念——既來之,則安之,聽聽老者說些什麽。

黑衣老者忽然開口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姓什麽?”

我心裏有些納悶,司馬姍姍不是早就打聽好了?要不然怎麽會直接找到我?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姓王。”

黑衣老者慢慢道:“你不姓王,你其實姓歐陽。”

我心裏立時翻江倒海地折騰起來。這個人為什麽說我姓歐陽?我有些不知所措。

隻聽黑衣老者繼續道:“你是陽派古建築學的傳人,你剛才站在門口,看到我煞鬼位擺放的鎮煞娃娃魚,你心裏有了疑忌,所以你才在生位用腳刻了一個穿山印,這穿山印便是你們歐陽家獨有的破解三堂五煞的手法,我說得對不對?”

我心頭劇震。這黑衣老者道出的正是我家一代代傳下來的功夫。

我父親叫王江河,在我九歲的時候,便把我帶到一條小河邊,告訴我:“兒子,你九歲了,中國數字裏麵九為大,你現在九歲,我就把咱們王家的一些功夫傳授給你。”

就從那一天起,我係統地學習了一些古建築學知識。父親告訴我,古建築學門派淵源甚多,我們這一派叫作七絕。據說當年創派的祖師叫作木易,生於元朝末年,收了七個弟子,後來這七個弟子又各自立了門戶,江湖上便管這七脈弟子叫作七絕。

有的人覺得這七脈弟子對應天上北鬥七星,於是又稱呼這七脈弟子為北鬥七星門。時日一久,七脈弟子門下覺得這北鬥七星比之七絕還是好聽一些,更何況七脈弟子每一支也都是按照北鬥七星命的名,也不算是名不符實。隨後門中弟子紛紛以北鬥七星門下弟子自稱。年深日久之後,七絕的名號反而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北鬥七星了。

父親告訴我,我們這一脈在北鬥七星裏麵,屬於開陽,門中也稱呼為陽派,專門研究陽宅古建築學。

當我詢問父親北鬥七星其他六脈的時候,父親臉色一沉,低聲告訴我:“日後有機緣,北鬥七星的人自然會來尋你,我現在告訴你,反而對你不太好。”

我有些納悶——隻是告訴我其他六脈的名字,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父親沉吟不語,眼神頗為複雜。我那個時候隱隱覺得,莫不是北鬥七星其他六脈遇到之後,會給別人帶來無窮無盡的禍患?

否則的話,當年我的父親為什麽避而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