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我笑著走了過去。

“你怎麽來了,魯敏?”

魯敏臉色凝重,看著我,低聲道:“咱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講。”

我點點頭:“好。”

半個小時後,我們坐在玉門酒店我住的房間裏麵,我給魯敏倒了一杯水,笑道:“有什麽事情找我?”

魯敏看著我,道:“我回去以後,跟我爺爺說了山口正南的事情——”提到山口正南,魯敏還是有些難過。這個我能夠理解,畢竟一個撫養自己長大的人,突然之間變成了自己的殺父仇人,換了誰,恐怕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魯敏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再次慢慢講述:“我爺爺讓我繼續查找建文帝的下落,我於是就再次搜集各種線索。前些日子,有一個記者做了調查,寫了一篇報道,報道裏麵說,建文帝靖難之役以後,逃出皇宮,流落在外,落腳的地方不止十處,其中有福建的開元寺、古田雪峰寺,這些寺廟我全部去查訪了一遍,全都沒有,最後隻剩下一處,寧德的——”

我忍不住道:“是不是金邙寺?”

魯敏一怔,奇道:“你怎麽知道?是不是你也看過那篇報道?”

我微微一笑:“我胡亂猜的。”

魯敏皺了皺眉,繼續道:“前些日子我去了寧德,專門去看了金邙寺的一座古墓。那座古墓坐落在上金貝村的南山上,墓頂有火龍珠,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明朝的墓製。整個古墓呈舍利塔形,三進布局,裏麵是僧人須彌座舍利塔,外麵是四柱亭式享堂,外圍墓坪三丈六。整體內圓外方,內外結合的地方呈瓶頸狀,火龍珠罩頂,兩邊刻雙鯉朝地。墓向正南,而且還用了閉嘴龍的紋飾。這個紋飾除了古時候的帝王,誰都不敢用。”頓了一頓,魯敏接著道,“這個古墓還有享堂拜亭,和尚墓是不會有拜亭的。”

我心中暗道:“看來建文帝真的曾經流落到寧德。”

魯敏告訴我,她又四處查訪了一下,原來這個村子的開基祖叫鄭岐,有學者研究過,說這個鄭岐就是當年跟隨建文帝逃出皇宮的二十二名大臣之一的鄭洽。村民說鄭岐原名叫作鄭三合。

鄭三合娶親那天,金邙寺的一位和尚前來喝酒,鄭三合稱呼那僧人為師傅。

“三合”兩個字組起來就是一個“洽”字。

鄭洽跟隨建文帝一直到去世,子孫後代也都留在山下為建文帝守墓。

村子裏麵,僅存的六棟鄭姓村民的老房子裏麵,其中有一棟建於明代,門楣上此刻還有一塊匾額,匾額上有四個大字——豹蔚南山。

魯敏打聽到了一個姓鄭的後人。那名鄭姓後人看到魯敏後,起初百般不說,待魯敏自報家門之後,那人這才試探著詢問魯敏是否知道魯班矢。等到魯敏拿出魯班矢的時候,那鄭姓家人目瞪口呆,這才滿臉激動地將魯敏悄悄帶到附近的一座支提寺中,找到支提寺的方丈。

方丈看到魯班矢,也是激動不已,確認無誤之後,這才感慨萬分。隨後方丈將魯敏帶到客堂中,問魯敏有何貴幹,魯敏便將尋找建文帝下落的事情一一跟方丈說了。

方丈這才告訴魯敏,原來當初建文帝帶著兩名親信從鬼門逃出皇宮,其他二十餘名隨從則從水關禦溝逃了出來。隨後輾轉各地、四處漂泊,沒想到還是被燕王手下抓住。

鄭洽、楊能逃走。

燕王當時已經登基為帝,手下道衍和尚告訴燕王在天津衛造一座鎖龍大陣。

燕王當即命令道衍和尚去做這件事。

在這個時候,建文帝被捉到了。

燕王當即提議,要道衍和尚將建文帝埋入陣眼,永絕後患。

其時,天降大雪,道衍和尚聽聞遠處隱隱鬼哭,突然害怕起來,匆匆離去。

鄭洽便在這時,和楊能帶著二十餘人從暗處躥了出來,來到掩埋建文帝的陣眼前,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建文帝挖了出來。

原來這二人逃離之後,便一直暗中籌劃辦法,待聽到建文帝將要被埋入陣眼之後,鄭洽便急忙聯係道衍和尚手下的一名軍官,那軍官也不忍看到建文帝如此慘死,隨即吩咐幾名親信,特意在建文帝的陣眼上做了手腳,讓建文帝埋到土中時不至於立時窒息而死。

鄭洽、楊能二人將建文帝救出之後,便即遠遁,來到這東南一帶,先後在各個寺廟裏麵藏身過一段時間。

建文帝最後落腳在浙江寧德的金邙寺。鄭洽蓄發還俗,娶妻生子,楊能則不知所蹤。

魯敏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我,道:“我後來又查過一些資料,我發現你們北鬥七星一脈的開山祖師木易,其實和這個楊能很像,‘楊’字拆開,便是‘木易’二字,這和鄭洽一樣。楊能當年在朱元璋的麾下也是一個奇人,本身功夫高強,再加上跟從劉伯溫修習了一些奇門遁甲的功夫,使得他在太子朱標那裏極為受寵。太子朱標死後,朱元璋便將他分派到朱允炆那裏,輔佐朱允炆。後來楊能不知所蹤,但江湖上卻出現了北鬥七星這個門派。”

我心頭一動,問道:“你這個推測有沒有驗證過?”

魯敏告訴我,這些事,有些她爺爺知道,有些她爺爺就不清楚了,於是她就去問現在北鬥七星裏麵的司馬奕、陳彼得、王理事,這些人間接證實了北鬥七星的祖師木易就是楊能。

因為北鬥七星現任掌門司馬奕手中就有一個度牒,度牒就是北鬥七星祖師爺木易傳下來的信物。

當年靖難之役,建文帝從太祖爺留下來的篋子裏麵拿出來三張度牒,一張留在他身上,一張給了鄭洽,一張給了楊能。

魯敏看著我,緩緩道:“隻是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為什麽北鬥七星裏麵掌門之位傳與玉衡,但是好像門中卻以開陽為尊,而且其他六門似乎都在極力保護你們開陽一脈,不讓你們有任何閃失——”

我摸了摸鼻子,笑道:“這個我怎麽沒有感覺到?你看我爺爺不是還鋃鐺入獄了?最後還是死得不明不白。”

魯敏搖搖頭:“你不知道,你爺爺那次是個意外,要不是他擅自去拿九龍杯,也不會被人抓走。”頓了一頓,魯敏沉聲道,“但是後來我明白了,你爺爺尋找那九龍杯,也是為了尋找一個真相——”

我一怔,奇道:“什麽真相?”

魯敏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我身前,看著我的腦袋。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魯敏看著我的頭,忽然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你這麽年輕,都有白頭發了。”跟著伸手用力一扥。

隨後她拿著一根白發,在我眼前晃了晃:“你看。”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她這個舉動是什麽意思。

魯敏再次開口:“我去支提寺,支提寺方丈最後給我看了兩樣東西,一件是袈裟,那袈裟上麵,左右兩邊各有九條龍,中間繡著五條。支提寺方丈說,這個袈裟當年朱元璋用過,其後放在那篋子裏麵,被建文帝一直帶在身上。另外一件則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裏麵裝著一個人的頭發。支提寺方丈說,這頭發就是當年建文帝落發之後,留在這盒子之中的。”

說完這番話,魯敏站了起來,對我道:“我現在要去做一件事,過幾天再來找你——”

我問道:“你要去做什麽事?我明天就回天津了。”

魯敏微微一笑道:“沒事,我知道你天津的店鋪地址,回頭我去找你,到時候你就知道是什麽事情了。”說罷,轉身出門,揚長而去。

我對這個在日本長大的女孩有些無可奈何。

半個月後,我沒有等來魯敏的人,卻等來了她的一封信,除了給我的信之外,還有一份DNA鑒定報告。

我有些糊塗,先看信,信上寫著這麽幾句話——我拿了你的一根頭發和支提寺盒子裏麵的頭發去做了比對,鑒定結果驗證了我的推測,北鬥七星其他六門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極力保護開陽一脈。朱看山,保重。

落款是魯敏。

我拿起那張鑒定報告,細細看了下去,就好像被人澆了一桶冰水。

報告上是這樣寫的——

依據DNA檢測結果,待測樣本無法排除與另一方待測樣本親緣關係的可能。基於15個不同基因點位結果的分析,這種生物學親緣關係的成立為99.9999%……

我大腦立時宕機,整個人呆在那裏,手中拿著的鑒定報告尤為沉重……

我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麽我會有鬼推星和魯班尺了……

數日之後,我站在範家祠堂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我來是告訴範老太太,我就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