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巧茶莊
我心裏一凜,這個聲音正是陳彼得的保鏢羅漢的聲音。
我試圖轉過身去,隻聽羅漢低聲道:“別動,動一下可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我試著整理一下思緒——這一定是陳彼得暗中安排好了的,就是不知道陳彼得是如何得知我來長沙的。
難道是司馬姍姍泄露的?
那個司機是我隨手招過來的,怎麽可能也被陳彼得收買了?既然這樣,那麽天心公園外麵那幾輛出租車極有可能全都被陳彼得雇用了,無論我坐哪一輛都會是如今這個結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隻能隨機應變了。
我笑道:“羅漢,我正要找陳先生,你帶我去見他。”頓了一下,我繼續道,“不放心的話,我把我的背包給你,我背包裏麵可還有幾件價值連城的東西,我可不會丟下這背包。”
我隻覺得右邊伸過來一隻手,將我肩膀上的背包拿了下來,接著我就聽到拉拉鏈的聲音,隨後金剛沉聲道:“這小子胡說八道,他背包裏麵哪有什麽值錢東西,就一個破盒子,還有一把破尺子。”
我冷笑道:“金剛老兄,你就是個棒槌,那可不是什麽破盒子,那是羅盤,而且不是普通的羅盤,那個叫‘鬼推星’,屬於羅盤裏麵的異數,普天之下,隻有我們王家才有。回頭你問一問陳彼得就知道了。那個尺子也不是普通的尺子,那是‘魯班尺’,是我們北鬥七星一脈王家吃飯的家夥。”
羅漢沉聲道:“金剛,你看著他,我看看。”羅漢從一側慢慢轉了過來,手中提著我的背包,將那羅盤取了出來。
羅盤被陽光一照,羅盤上的鬼頭小人眼睛發出一絲光來。
金剛抓著我,低聲道:“羅漢,這小子說的是真的嗎?”
羅漢不置可否,將那羅盤放入背包,接著拿起那把尺子對著陽光,一邊看一邊念著上麵的字:“財、病、離、義、官、劫、害、本——你這魯班尺是從哪裏來的?”
我笑道:“哪裏來?我祖傳的。大哥,你去問一問陳彼得不就知道了。他也是我們北鬥七星的人,他雖然沒見過,但是這東西他肯定知道。”
羅漢臉色一沉:“陳先生就在上麵候著你呢。”羅漢扯著我的手,往酒店裏麵走去。
“我自己會走。我吃飯的家夥在你那裏,你還怕我跑了不成?”我說。
羅漢和金剛這才鬆開手,但還是在我旁邊,一左一右挾持著我。
我詢問羅漢:“陳彼得在幾樓?”
羅漢告訴我:“403。”
我邁步走進大堂。酒店前台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隨即落在羅漢和金剛身上。
那姑娘目光立即轉向別處,禮貌地說:“歡迎光臨。”
我這個時候已經明白,羅漢和金剛不止一次來過這裏,看樣子這個前台認識他們,且對他們倆還心懷畏懼,這才不敢和他們目光對視。
我在羅漢和金剛的押送下來到403門前。
金剛上前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門裏才傳出來陳彼得蒼老的聲音:“請進。”
聲音還是那麽禮貌有加,但是我知道門後麵那個人其實比蛇蠍還毒。
我推開房門,門裏麵是一條鋪了印花地毯的走廊,走廊一側是一個衛生間,衛生間隔壁就是一張大床。陳彼得就坐在床對麵的春秋椅上,嘴裏還叼了一支雪茄。
房間裏麵除了陳彼得,沒有其他人。
我心中暗自琢磨:“那個王理事和司馬奕呢?難道沒有跟陳彼得在一起?”
我走到陳彼得一側的椅子前坐了下來。
為今之計,我也隻有沉著應對。
我看著陳彼得,陳彼得看著我,誰都沒有先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陳彼得才微微一笑:“小王啊,看起來你很不錯嘛!”
這老狐狸居然誇我?他肚子裏打的什麽主意?
我沒說話。
陳彼得緩緩道:“作為歐陽家的唯一傳人,看來你的確可以入得了咱們北鬥七星一脈。我當初在梅嶺隻是想考驗你一下,你不知道我在困住你們之後,不久便派了羅漢和王理事前去,我的意思是想看看你到底夠不夠資格,如果你和司馬姑娘經過了考驗,那麽自然而然便是咱們北鬥七星一脈的傳人,日後有事也好一起商量——”
我盯著陳彼得:“如果我們沒有經過考驗,是不是就死在那裏麵了?”
陳彼得哈哈一笑:“這個怎麽會?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派了羅漢和王理事下去,就是給你們打開那密室,誰知道你們已經憑著密道的生門逃出去了,我這個好事也就沒有做成。”頓了一頓,陳彼得笑道:“小王啊,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要殺你?”
“不是嗎?”
陳彼得搖頭道:“怎麽可能啊,現在什麽時代了,還用那麽老土的手段?再說殺人還犯法啊,雖然我大部分時間住在美國,但是國內的事情,我還是一清二楚的。你不知道,我每年都要抽出一點時間來國內住一住、玩一玩,你知道這個酒店是誰的嗎?”
“難道是你的?”
陳彼得道:“這個酒店就是我的,不過我不負責管理,算是我投資的一部分。其實,就連你,也是我投資的一部分。”
我“哈”地一笑:“陳先生,這個玩笑可不好笑,我怎麽就莫名其妙成了你投資的一部分了?”
陳彼得笑道:“我沒有騙你。小王,你想,你就是一個二手古董店的店主,如果你對我沒用的話,我憑什麽讓你去梅嶺?凡是去梅嶺的,都是經過我挑選的。我賭你一定會去,我也賭你一定可以從梅嶺密室裏活著出來,你就是我的賭注,也是我的投資,你看,你這不就將我們帶到長沙來了嗎?所以我這筆投資還是劃算的。”
我不耐煩地道:“陳先生,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陳彼得哈哈一笑:“年輕人沉不住氣,我不過就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我半信半疑,更加弄不懂這老狐狸了。
陳彼得站起身來,對我道:“咱們現在就去。”說罷,他將門打開,徑直走了出去。
眼下的形勢,我隻有跟著他們一起走,見機行事。就是不知道陳彼得帶我去見的人到底是誰。
到了酒店外麵,我們上了一輛奧迪,金剛坐在前麵,我則被羅漢和陳彼得一左一右夾在中間。車子一路往南,司機一直將車開到“七巧茶莊”的門口,這才停了下來。
陳彼得首先下了車,然後招呼羅漢:“羅漢,帶著王看山跟在我後麵,咱們嚐嚐這‘七巧茶莊’的君山銀針和古丈毛尖怎麽樣。”
羅漢沉聲道:“是,陳先生。”他拉著我的胳膊。我一用力,將羅漢的手甩開,低聲道:“放心,我不會跑的。”
羅漢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陳彼得笑道:“既然小王說了不會跑,那自然就不會跑,北鬥七星的人一諾千金,小王這一點倒是越來越像我們北鬥七星的人了。”說罷,他轉身進了茶莊。
在服務生的引領下我們上了二樓,要了一間靠窗的單間。進了屋,陳彼得對服務員說:“你們老板在嗎?”
服務生一怔:“你要見我們老板?”
陳彼得點點頭:“你告訴你們老板,好朋友找他來了。”
服務生點頭:“我這就給您叫去。”
我離陳彼得遠遠地坐了下來。陳彼得笑道:“王看山,你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我不想理睬他,轉頭看窗外的風景。
這長沙可是曆史名城,據說在上古時期,長沙便有原始人活動了。
長沙之名,最早見於三千多年前的西周。《天官書》上說:“天則有列宿,地則有州域。”
上古時期,人們仰望天空,看繁星無數,於是將黃道附近的星象劃分為二十八組,分別代表日、月、星辰在天空上的位置,這二十八組星象便叫作二十八宿,東、南、西、北四麵各七宿。
南方七宿分別為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張月鹿、翼火蛇、軫水蚓。軫水蚓有一個附星,叫作長沙星。古人於是按照星象分野的理論,將長沙之地以應長沙星,認為長沙緣起於星宿之名,所以長沙又叫星城。
此時這星城之中,長街之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這茶莊裏麵卻給人十分冷清的感覺,來這茶莊的人並不多。
就在這時,單間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儒雅男子邁步走了進來,他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很斯文。
男子進來之後,先是問候了一下:“幾位先生找我?”隨後他的目光從我們三人的身上一一掃過。
陳彼得沉聲道:“叫你們大老板來。”
眼鏡男子一驚,這才賠笑道:“您認識我們大老板?”
陳彼得臉色一沉:“怎麽,剛才不是跟你們那個服務生說了嗎?還需要我重複一遍?”
眼鏡男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這就去叫大老板。”
過了一會兒,房門再次推開,眼鏡男子站到一旁,一個五十來歲、身穿旗袍的女子走了進來。
看到這女人我立時一怔——這個女人居然是我在天心公園裏看到的那個唱《瀏陽河》的女子。
隻見女子目光從我們三人身上一一掃過,然後她微微一笑,柔聲道:“三位老板叫我來,是想喝什麽茶?我這裏還有明前的毛尖。老周,你讓敏敏給上一壺。”
眼鏡男子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女子嘴角邊的笑容更加濃了:“我聽說這裏有我的一位朋友?是哪一位?”
我心中也是好奇:“怎麽,難道她不認識陳彼得?”
我看向陳彼得,陳彼得的目光卻在注視那個女子,並沒有回答。
女子臉上的笑容依舊,笑道:“三位一定是慕名前來我們七巧茶莊,給我們捧場的,我這裏先謝過了。一會兒清茶奉上,三位慢慢品嚐,我還有點事,失陪了。”說罷,女子轉身要走。
陳彼得終於開了口:“周老板?我這位小朋友就是專門為你而來的,你不認識他嗎?”
那姓周的女子一怔,停住腳步,接著轉過身來,目光從我和羅漢二人身上掠過,似乎是在比較我和羅漢誰更年輕一些,最後她將目光鎖在我身上,道:“這位小朋友找我?我們以前在哪裏見過麵?”
周老板詢問的時候,臉上始終掛著禮貌的微笑。
我有些尷尬,這個陳彼得為什麽禍水東引,將話題引到我身上?不是他來見這位周老板的嗎?
我猶豫了一下,心中正在想著該如何回答。陳彼得微笑道:“小王,你不是說來長沙要見一見這位周充和周老板的嗎?這位就是——”
我驚得立時站了起來,道:“你是周充和?”
我心裏翻江倒海一樣——我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就是我要找的人,更加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個女的。
陳彼得是如何得知我要找周充和的?我可沒有告訴司馬姍姍。
我立刻想到一定是那個載我去見陳彼得的司機泄露的,因為我自從收到魯平的信息之後,隻在出租車上跟司機提過“周充和”三個字。
周老板也是一怔,笑吟吟道:“是啊,難道我不應該是周充和嗎?”說罷,周老板莞爾一笑,嘴角邊露出一絲俏皮。
我期期艾艾道:“不是這個意思——”
周充和眼睛裏露出了一絲疑惑。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之前還以為周充和是個木匠,沒想到——”
周充和微微一笑,道:“沒想到是一個開茶館的,還是個女的?其實不光是你,好多人聽到我的名字,都以為我是男的。不過,這位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咽了口唾沫,魯平讓我來長沙找周充和,可是沒告訴我找她幹什麽。
此時此刻,我身旁虎狼盤踞,我怎麽能如實告知周充和?
我看了看陳彼得,發現陳彼得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似乎在看我如何回答。
我隻能胡亂編兩句:“我也是在天津聽一個湖南朋友說的,他說長沙有一個七巧茶莊,茶莊的老板叫周充和,燒得一手好茶,我這才不遠千裏,慕名而來,就為了嚐一嚐周老板親手做的香茶。”
我眼角餘光發現,我說完這一番話的時候,陳彼得眼睛眯了起來。我心裏暗暗嘀咕:“這老狐狸該不會當場翻臉動手吧?”
周充和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我現在就叫他們上茶。”說罷,她轉身出門,向服務生囑咐道:“敏敏,上咱們最好的明前毛尖來。”
周充和再次進門,和陳彼得寒暄道:“這位先生貴姓?仙鄉何處?”
陳彼得不鹹不淡地和周充和聊了兩句,隨後看向我:“小王,你就沒有別的事跟周老板請教的?”
我正要說話,就在這時,一個女服務生走了進來。
女服務生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雙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亂轉,進來之後,將手上的茶盤放到桌子上,然後表演了一係列的工夫茶動作,之後才斂手站到一旁。
周充和笑盈盈道:“陳先生,這兩位——”
羅漢沉聲道:“我叫羅漢。”
我猶豫了一下,道:“我叫王看山。”
我發現我在說我的名字的時候,陳彼得在看著周充和。
周充和神情絲毫不變,她慢慢端起茶壺,將我們三人麵前的茶杯倒滿,道:“陳先生、羅先生、王先生,請——這個是今年新摘的明前毛尖。”
我端起茶杯,一股茶香撲麵而來。我心中暗道:“魯平既然讓我找這個周充和,這個周充和肯定不會暗算我。”
我喝了一口茶,隻覺滿口茶香,忍不住讚歎道:“好香。”
周充和臉上笑容更濃:“我們家的明前毛尖好喝吧。”
我忍不住又多喝了兩口,陳彼得和羅漢跟著喝了兩口。隨後陳彼得看向我:“看山,你來這裏不是真的來品茶的吧?我記得你還有別的事情。”
我笑:“陳先生你想多了,我來這裏就是品茶、交朋友。”
陳彼得幹笑兩聲,喃喃道:“原來如此。”
我不知道陳彼得是不是已經動了殺機,隻是陳彼得說完這句話後,突然間身子往前一趴,而後一動不動了。
我待在那裏,轉頭看向羅漢,隻見羅漢也趴在桌麵上,一雙眼睛圓睜,眼中露出憤怒之意,口中奮力道:“你給我們下藥——”然後他雙眼漸漸失焦,片刻之後,暈了過去。
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我抬起頭,看向周充和。
周充和向我眨了眨眼,笑道:“小兄弟,這個明前毛尖好不好喝啊?”
我此時此刻,實在無法說出這毛尖好不好喝。
周充和笑道:“別愣著了,傻小子,跟我來。”
我從羅漢背後拿起我的背包,而後跟著周充和向外麵走去。到了外麵,周充和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恭恭敬敬道:“周姐——”
周充和低聲道:“小徐,把我辦公室裏麵那個明朝高仿的香爐拿著,放到五號屋子裏,去報警,告訴咱們片區的周警官,五號屋的老頭兒帶著手下來倒賣文物。”
小徐眨眨眼,點頭道:“好,我這就去。”頓了一頓,小徐笑道:“不過,周姐我感覺不管用,這兩個人回頭到周警官那邊查一下,就放出來了。”
周充和微微一笑:“我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小徐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您是要耽誤這兩個小子一下。”
我心裏暗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啊,這是要栽贓陳彼得,不過就算沒有那明朝高仿的香爐,就是陳彼得背包裏麵的那隻九龍杯被公安局的人看到了,恐怕也要費一番工夫才能解釋清楚。”
周充和笑道:“快去吧。”
小徐道:“是,我這就去辦,周姐。”轉身下樓而去。
周充和這才轉頭看向我:“跟我來。”隨後我們順著樓梯走下去,來到後門。
周充和關好後門,帶著我上了一輛甲殼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