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心理診療

1

肖海清的疑惑在於,劉娜說自己是那個舉報洪勝的人,而在看守所,王健接收的信息卻是何妮才是舉報者。兩者必有其一是在撒謊,或者都在撒謊。但就目前的形勢而言,肖海清更願意相信劉娜是撒謊者。

事實上,過去幾小時發生的事情表明,劉娜和洪勝壓根就是一夥的。

先是被洪勝以兒子為要挾,要求自己去偷留在看守所裏的“鑰匙”;正當一籌莫展的時候,卻猶如“神兵相助”似的接到了X君劉娜的電話。

劉娜編了一個故事,然後為他們提供了“那把鑰匙從不離身”的信息,誘使李明和自己有足夠的理由進入看守所,尋找線索。

毋庸置疑,這是個障眼法,當李明和大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鑰匙上的時候,肖海清就明白其實真正有價值的是那枚戒指,而當時,她有足夠的機會順手牽羊。

現在想想,判斷是沒有錯的,洪勝似乎考慮到了自己去取那枚戒指存在困難,所以居然“幫”了一把,派來了劉娜,使得偷得那枚戒指更為順利。當然,在整個過程中,李明又不知不覺地“助紂為虐”了一次。

可肖海清沒想到,除了這枚戒指——按照洪勝的說法——,還需要宋波的腦子裏一串密碼?

作為劉娜的丈夫(並且瘋了?),他在整個“洪勝案”中,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還有——

又回到了原點問題,洪勝為什麽要選擇這麽詭異的殺人方法?動機究竟是什麽?那些遇害者以及整個換妻俱樂部,在“洪勝案”中又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到這個時候,如果肖海清還認為僅僅是因為一些男女關係,才導致目前複雜得甚至有些“興師動眾”的案情,那這樣的理解就太表麵了。

很多時候,“性”其實是無足輕重的。

肖海清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簡單的情殺。按照某人的名言:情殺?刀一剁,往屋後一埋不就完事了,整那麽複雜幹嗎,準備領獎啊?

如果說這是一部推理小說,那麽肖海清,不消說,已經成了它最忠實的讀者。和很多人一樣,那把鑰匙背後所隱藏的秘密她也迫切地想知道,因為那才是整個案子的關鍵。

唯一的區別是,肖海清不是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享受一本推理小說的樂趣;而是被人用槍頂著,愣從書本前頂到了這個不知是什麽地方的密閉空間裏,被迫作為書中的人物——確切地說,是受害者之一,去探尋事實的真相。

當然——還有兒子的命懸一線!

按照自己的無意識理論,在突**況下的個人表現才具有臨床意義。在實驗中,肖海清會去製造這些“突**況”,但實驗中的受眾不是常人——比如說瘋子,肖海清從沒有試過。

因為無論何種類型的精神病患者,他的意識都是被扭曲壓抑的,就像鎖在動物園裏的獅子,時間久了,就算丟隻活蹦亂跳的野雞在它麵前,也激不起絲毫正常反應。

按照劉娜的說法,宋波對所有的事情已經沒有記憶了,但在心情好的時候,卻對大學時光津津樂道。僅就病情的表述而言,這是情節性失憶症的典型症狀。此類病人對大部分事情失去記憶,卻對某個時段記憶猶新。

但問題遠非那麽簡單。

肖海清注意到,當她靠近宋波的時候,宋波臉上的肌肉會發生**,身體像子宮裏的胎兒那樣蜷成一團,渾身顫抖。就行為學觀點,這是一個人感覺受到巨大威脅時,產生的本能的自衛反應。然後——突然,他又歇斯底裏地暴泣起來,似乎見到了魔鬼!

他怕生人?肖海清有點吃驚。

而這個——

又是恐懼症的臨床表現。

單就個案來說,恐懼症和情節性失憶症並不是罕見病,精神科醫生每年都會遇到好幾百例這樣的病人,肖海清吃驚的是這兩種症狀居然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這是她從沒見過的情況!

是什麽樣的原因,讓他居然同時患上了這兩種精神疾病呢?

兩種病的病因都有很多,肖海清想到,可它們的交集,卻隻有精神刺激和遺傳。

肖海清可不相信宋波患病是因為他某個三姑六婆。

那又是什麽樣的刺激,會讓他病情如此嚴重?

肖海清突然有了點眉目。

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因為洪勝。

洪勝殘殺肢解那六名受害者的時候,宋波是目擊者?!

目睹這種殘忍的殺戮,肖海清認為,還遠遠不足以導致宋波目前的病情。

——是宋波知道,原本自己也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

這才是真相。

這才有可能導致一個人同時患上兩種嚴重的精神疾病!

肖海清有了個大膽的猜想,洪勝要殺的其實不止三對夫妻,正如劉娜故事裏所說的,因為某個原因,所以才幸免於難,後來卻不知何故,又被洪勝騙到了現場。

洪勝為什麽最終沒有對宋波夫婦下手呢?

——密碼?!

這個邏輯貌似是成立的。

因為洪勝在還沒來得及獲取密碼,宋波就已經瘋了,所以才能苟延殘喘。

可——

如果這樣的話,劉娜是什麽樣的一張身份牌呢?

是背叛了宋波,歸順了洪勝?還是和自己一樣,被脅迫的?

“我要知道他是如何得這種病的,”肖海清說道,“我想——他是你在殺害那三對夫妻時的目擊證人!”和聰明人對決,兜圈子是沒有意義的。

洪勝眼角觸電般的抖了抖,很微弱,但被肖海清捕捉到了。她的“直接”再次獲得了效果,如果不出意外,“宋波在犯罪現場”的猜想,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洪勝舉了舉手中的槍,“醫生,你問得太多了。”

“中醫理論說,病來如山倒,祛病如抽絲,這在精神病治療上是再貼切不過的了!如果我不知道病的成因,根本無法下手。這是科學,不是巫術,不是畫兩道符,念幾句咒,病人就會神奇般的把密碼說出來。——這點,你也應該知道!”

洪勝想了想——

說:

“是的,他在現場。”

得到洪勝的回答,肖海清舒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宋波,而是因為洪勝的“誠實”。說起來汗顏,數個回合下來,這是肖海清的第一次勝利——如果這也算勝利的話。

不管怎麽說,“坦誠”終歸是個好的開始,起碼和他開始了心理學範疇中的“交流”。這個如同馬奇諾防線一般的男人,未嚐就固若金湯,找到合適的突破口,肖海清認為,他一樣會一泄千裏。

畢竟洪勝是個人,在經過了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經曆之後,肖海清並不相信他可以做到徹底的無動於衷。

她隻需耐心等候,伺機而動。

盡管和一個把同類像做實驗一樣殺掉的變態殺手談條件,是一件很無知的事,但肖海清還是想試試。

“我想知道,不管結果如何,你會如何對待我和我的孩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洪勝笑笑,“你的表現會很大程度地決定你們的命運!”

“這可不是一個什麽好的回答,你我都清楚,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治療。無論最終成敗如何,我都沒有存在的價值。”肖海清采用了一貫的直搗黃龍的做法,她要讓洪勝措手不及。

果然,洪勝愣了愣,“你很聰明,”他又恢複了冷酷,“可你要知道聰明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說吧,你想要什麽?”

“放了我兒子!”

洪勝笑了,“我勸你在我沒有生氣之前,打消這個念頭,你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肖海清逼視著洪勝的眼睛,“在我徹底失去籌碼之前,我必須為自己爭取點什麽。”

“連你自己都說了,你能做的其實很少。”

“可你卻對此期望很大!”

肖海清環環相扣的進攻略見成效,洪勝似乎有些局促。

這是個好的局勢,肖海清想,這幾句貌似“無理”的爭辯,卻是搭建起的進入洪勝內心世界的橋墩!

“雖然我沒有把握,但我想我還是會盡力去做的,”肖海清突然話鋒一轉,這次是她要在洪勝還沒緩過神之前,在橋墩上搭上橋梁,她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不過——整個過程必須聽我的,我要知道應該知道的一切!”

洪勝沒有說話,也沒有反對,他的默認讓肖海清有些竊喜——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達成了共識,成了夥伴,他開始“信任”自己了!

可接下來的問題要複雜得多,因為宋波比洪勝更難對付。

事實上,宋波所犯的病——情節性失憶症、恐懼症,水火不相容,治療手段也是截然相反。

失憶症需要給病人不斷重現情境,來恢複他的記憶;而恐懼症的初期治療,卻需要回避當初情境,以免加深刺激,加重病情。

用失憶症療法去治療恐懼症,就猶如用水去救油鍋裏的火,撲不滅不說,還有可能濺出火星,讓火勢愈演愈烈。

可關鍵是,要套取密碼,首先就需要宋波恢複那部分的記憶。

這又像進入原始森林探尋一個寶物,還要躲避虎蛇獅狼的伏擊,稍不留神,就會迷失足跡,後果不堪設想。

“我有一個辦法,不是最好,但我想是最有可能成功的,”肖海清說出了她的想法,“我必須知道案發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我,還有她們,”肖海清指了指張靜、劉娜,“我們四個人當中,必須有一個充當受害者,重新用同樣的方式被謀殺一次!”

“簡言之,”肖海清冷冷地說,“犧牲我們中的一個,來喚醒宋波沉睡中的——意識!”

2

斯坦尼的體驗派戲劇理論——進入人物的內心世界,必須相信自己就是這個人物。一切以真實取勝。這正是肖海清想要做到的,區別在於,密室裏的所有人既是演員也都是觀眾。

重設現場,這一招是不是對宋波真的有效,肖海清不知道,但在這個提議提出的瞬間,她觀察到了每個人臉上細微的表情。

洪勝一如既往掩飾得很好,張靜則流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劉娜也一樣,吃了一驚。這都很正常,關鍵在於劉娜吃驚之餘,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絲——慌張!

這才是肖海清想要看到的,這對辨別劉娜的身份、分清密室裏的形勢,是相當有用的。

很明顯,劉娜是三個人當中最容易突破的口子。肖海清的提議,不消說,劉娜也知道首當其衝的實驗品是自己。

肖海清要悄悄拉攏同伴,這個遊戲就不能玩得過於簡單。“這是個很具風險的提議,一旦失敗,結果會導致宋波病情加重,那時候,再想找到他的心理入口可就不是那麽簡單了!我必須有一台腦電波觀測儀,時刻關注宋波的情緒波動。當然,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這個提議進行的同時,我需要另一種保守治療,來盡量保障病情不會變得更惡劣。——而這個,需要劉娜的全程協助。”

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被謀殺者”隻能從三個人中選擇。而事實上自己和洪勝都不可能被選中,唯一剩下的就隻有張靜一人。

肖海清的本意是以此觀察洪勝張靜結成的同盟中是否也有罅隙,但很可惜,結果是洪勝幾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肖海清有些奇怪,洪勝倒沒有問什麽樣的保守療法是劉娜才能全程協助的。她準備好的答詞,沒有用上。

洪勝想了一會兒,“我們可以隻是模擬現場,不需要死人!”

肖海清可不認為,洪勝需要“想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模擬”可以代替真實的殺戮,他是在思考此時此刻是否需要放棄劉娜,但結果也是否定的。

“我當然知道,但如果‘模擬’失敗,難道說你會甘心就此罷手嗎?”肖海清繼續咄咄逼人,她要通過第三個“突發問題”進行更進一步的觀察。

“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作為犧牲品,”洪勝看著肖海清,慢吞吞地說,“那隻有——宋波本人了!”

這倒讓肖海清嚇了一跳。

她死死的看著洪勝,確定這並不是玩笑。

劉娜在一旁也緊張的看著他,肖海清轉過臉去,恰巧瞥見了她的表情。

“有什麽比他本人經曆這種苦痛更能激發起失去的意識呢?”洪勝接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可以如法炮製地將蝴蝶卵注入他的大腦,他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在疼痛中恢複自己的意識,這難道不是對他最有力量的療法嗎?”

這似乎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或許到他死去,仍然無法恢複他的意識!”肖海清提醒洪勝,“別忘了,我們的這種做法是在刀口上舔血,很可能得不償失!”

“那你就要祈禱你的治療方案有效了,”洪勝陰沉沉地笑,“你也別忘了,你們母子的命運和他可是牽在一塊的。”

“這不公平!”肖海清有些焦急,她迅速思考,在現如今的局勢裏,為什麽自己事先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啊,如果洪勝準備好了孤注一擲,宋波的性命確實不值一談。

洪勝說的沒錯,自己和兒子的命運,確實與宋波牽在一條線上。

該怎麽辦?

劉娜或許是自己唯一可以拉攏的對象,她轉頭看著劉娜,“對劉娜而言——,也不公平!”

肖海清這句話是有效的,被點醒之後的劉娜懦懦的往前走了一步,雖說這一步看起來並不堅定,但起碼邁出了一步,——畢竟坐在那的是她的丈夫。

“我也知道不公平,可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洪勝拍拍別在腰裏的槍。

他似乎已經做了決定,從背後的包裏取出一管淡黃色的**,抽出針筒。

肖海清往前也往前走了一步。她必須阻止洪勝,宋波活著起碼自己還有生還的機會,一旦宋波注定要走上死亡之路,那自己和兒子毋庸置疑的要成為陪葬品。

她必須阻止洪勝。

而現在,看起來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在這個問題上造成二對二的對峙,起碼比自己孤軍奮戰要有利的多。

她必須讓劉娜知道,自己是站在她的這一邊。

可就在一瞬間,肖海清還沒來得及部署好下一步計劃,又瞥見了張靜悄悄的拉住了劉娜,劉娜向前探出的身子,又縮了回去?

這是什麽情況?難道劉娜可以放棄自己的丈夫?難道她真的已經“歸順”了的洪勝?

肖海清徹底懵了。

難道判斷上有失誤?

就是這一閃神,在肖海清還無法阻止之前,洪勝已經走到宋波麵前,將這些蝴蝶卵注入了宋波的大腦皮層。

肖海清被逼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對於密碼,洪勝明顯開始放手最後一搏了。這不是在實驗室,可以用十年八年的時間來對這種罕見的綜合性精神病進行觀察治療,密室之外,全城的警察都在摩拳擦掌。

肖海清提出的“重設現場”的療法,像一貼超劑量的用藥,本身就帶有“奢望奇跡”的成分。

原本她也並不以為洪勝會真的做到“犧牲同伴”來進行這樣的治療,起碼如果有劉娜的反對,能夠再僵持一段時間,肖海清這樣做的目的,更多的是為了觀察各人在“突發狀況下的無意識表現”,以此尋找他們的心理痕跡。

未料洪勝卻“更勝一籌”,在自己的基礎上,又把用藥的劑量翻倍,把局麵拉進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冒險之中。

更重要的是,劉娜出人意料的在整個事件中,選擇了沉默?!

可她的行為明明透露出的涵義,是反對拿宋波做實驗的。張靜悄悄拉住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一種默契,居然可以讓她非暴力的情形下,就突然選擇了順從?

肖海清還來不及對此深入思考。

因為——,宋波已經開始有反應了。

這在意料之內。恐懼症患者的初期治療,見到誘發病因的場景,一定會顫抖,懼光,隨即轉至狂躁,歇斯底裏!

肖海清必須馬上采取行動。

可——。

肖海清也清楚的知道,宋波無論被帶入到什麽樣的一個狀態,自己和兒子都必死無疑了。

現在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在拖延死亡的時間。

現實就像一顆緩緩飛來的子彈,卻又無從躲避?

可如果什麽也不做……

宋波的反應愈來愈強烈了,她沒有鎮靜劑,沒有任何緩解精神壓力的藥片。

“劉娜,”肖海清別無選擇,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作為宋波最親密的人,我需要你做些什麽。”

“我?”劉娜說,“可我什麽都不會。”

“很簡單,在他的耳邊,訴說一些任何能讓他放鬆下來的東西,一首歌曲、童謠,你們之間的悄悄話,隨便。快,沒有時間了,或者——比如——訴說一下你們美好的大學時光!”

於是劉娜開始陳述——

3

a)

X大。

陽光一如既往的明媚。

學校告示牌上有篇招募廣告:

本校蝴蝶社即日起成立,現招募蝴蝶愛好者加入。聯係人:宋波。地點:生物係大二寢室樓。聯係電話:×××。

告示的底下是一段描述:

“作為地球上最美麗的生物之一。

蝴蝶是精靈。

是上帝畫板上不小心濺落的油彩。

她揮動翅膀,鼓起震驚整個世界的曼妙。

人類創造出來的所有事物,都無法抗衡大自然對她的恩賜。

‘妒忌’是我們對她唯一的情感。

命運從一開始就賜予她公主的身份。

別用語言。

那是對它的褻瀆。

因為任何文字。

都不能讚美到她的千分之一……”

洪勝站在招募廣告前。

這個保送進來的少年,用低調和內斂,回應著周遭羨慕、崇拜、妒忌等諸如此類的眼光。

他在廣告前站了許久。

劉娜看見,洪勝背後有個少女一直在脈脈地注視他……

b)

兩星期後,學校咖啡館的一間包廂。

“同學們,”宋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讓我們來認識一下新夥伴,物理係的洪勝同學。這是繼前天張靜之後,又一個理工學院的同學加入我們的團隊!”

“得了吧,總共才五個人,能稱什麽團隊!”何斌把腿蹺在椅子上,玩世不恭地說,他身邊坐著張靜和劉娜。

洪勝有些局促。

“別理他,他就是個烏鴉嘴!”劉娜在旁一邊指責何斌,一邊熱情地招呼洪勝,“來,坐!”

“我還以為會有很多美女呢,”何斌看著張靜笑,“沒想到隻有一個!”

張靜臉羞得通紅。

“別嚇著人家,現在還不熟呢!”劉娜又像幼兒園裏的阿姨一樣,轉過頭護著張靜。

“我說你能不能別跟班長似的好不好,難道我能吃了美女不成?當初你不是也見著我就討厭?”何斌不生氣,笑嘻嘻地說。

“他這人就這樣,成天嬉皮笑臉,但本質還行,不壞,嗬嗬。”劉娜替何斌解釋。

“你不是正在追一個女孩嗎?”劉娜又轉過頭衝著何斌眨眨眼。

“哦——那個呀,吹了,我現在單身。”

“怎麽吹了?”

“我約她去吃飯,她老是不答應。不答應就算了,她還氣我。——我說你要再不和我約會,我就去跳江。你猜她怎麽說?她居然說,多穿點衣服,江邊風大!”

張靜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隨即覺得不妥。

劉娜看見她偷偷瞄了一眼洪勝。

c)

物理課上,導師王煥生宣布下課。

“喂,”張靜和劉娜在班級門口叫住了洪勝,“這星期天去西山看蝴蝶,知道了吧?”

“知道了。宋波和我說了。”洪勝轉過頭回答,手裏捧著一遝書。

“還有——”張靜叫住了他。

“什麽?”

“宋波說不要準備蝴蝶兜了,我們不做標本,隻拍照片。”

洪勝笑笑,“這個我也知道。我和宋波一樣,也是‘萬物平等’論,好歹都是生命,我們沒有剝奪的權力,不做標本是我提議的。”洪勝看著張靜。

“你……你能把你的筆記借我抄抄嗎?我今天的課聽得不是很明白。”

“行。”洪勝從書本中抽出本筆記,然後遞給張靜,“還有事嗎?”

“……”張靜鬥爭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說。“沒事了,謝謝!”她揚了揚洪勝的筆記。

看見洪勝離開的背影,張靜心頭惆悵。劉娜知道有兩張學校舞會的門票,正躺在張靜的口袋裏。

d)

“我怎麽一上午都沒見著張靜?”何斌在馬路邊遇到洪勝。

“我也不知道。”洪勝的心裏有些緊張,“你……你找她有什麽事兒嗎?”

“也沒什麽事,”何斌跨在自行車上,“我有兩張電影票,想請她看電影來著。要不這樣,下午上課的時候,你替我交給她。”

何斌蹬著自行車,飛奔而去,“謝謝啊,哥們兒!”

遠遠聽到他的喊叫聲。

下午,教室裏。

“這是何斌托我帶給你的電影票。”洪勝佯裝無意地把票遞給了張靜,劉娜站在一旁。

“你確定是他給我的嗎?”張靜逼視著洪勝的眼睛。

“——是的。”沉默了一會兒,洪勝平靜地說道,“是他的。”

張靜沒有說話,拿著電影票轉身離開了。

劉娜看見洪勝出了教室門,拐出了走廊,在教學樓邊上的小賣部前停了下來。

“拿盒煙!”

洪勝拿著煙坐到了樹林邊的小桌旁,拆開,點上一支,他想要做些什麽,可又下不了決心。

洪勝回到了小賣部,“老板,再給我瓶酒!”

e)

公交車上。

“這兩次收獲很大。”宋波一行人在擁擠的車廂裏,“今天再拍到珍品,我們就能做一本畫冊了,我們自己的畫冊!”

宋波興奮得很。

一隻手伸進了張靜身後的背包裏——

“你想幹嗎?”宋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捉住了那隻手。

“小子,別多管閑事!”小偷麵目猙獰。

“這閑事還真是管定了!”何斌擠了過來推搡著小偷。

未料小偷也不止一個,擁擠的車廂裏,乘客們紛紛躲避,雙方開始了勢均力敵的毆鬥。

“司機,別停車,直接去公安局!”洪勝也衝了上來。

“給條活路行不行?”小偷隻有兩個,漸漸落了下風。

“司機,接著開!”

小偷目露凶光,一把匕首直通通地刺向洪勝,說時遲,那時快,何斌擋在了洪勝的身前,匕首刺中了他的肩膀,鮮血流滿了一身。

醫院裏。

張靜哽咽著,劉娜在一旁安慰她。

“都是我的錯。”

“別傻了,跟你有什麽關係。”縫完針的何斌想開玩笑,可傷口疼得他倒吸涼氣。

“應該是我的錯。”洪勝在一旁握著何斌的手。

“我說你們都怎麽啦?這一個個的,我又沒死,小傷而已,再說——誰讓我們是哥們兒呢!”

洪勝看看張靜,再看看何斌,若有所思。

“對——我們是哥們兒!”

f)

春天來了。

可春天還是走了!

g)

晚上9點多的樣子,物理教研室。

人已經走光了,張靜一個人坐在那兒,等導師王煥生。

桌上擺著一遝資料。

說好了今天幫老師批閱新生試卷的,可老師還沒來。

張靜安靜地看著自己帶來的書。

她背對著門,門開著,門外一片漆黑。

張靜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覺得背後有人在盯著她看!

張靜說不上來,回過頭去,那裏隻有一片漆黑。

門吱呀一聲,張靜心頭一緊。

“誰?”

她警惕地站起來,朝著門外的黑暗,緩緩踱去。

“王老師,是你嗎?——王老師?”

張靜離那黑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4

“別說了!”關鍵部分,洪勝突然大聲打斷了劉娜,“別再說了!”

肖海清被他的嗬斥嚇了一跳,她看見洪勝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居然是悲傷?!

張靜站在一旁,兩顆豆大的淚珠從臉龐滑過。

劉娜此時已泣不成聲,“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我們曾經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肖海清吃驚的是,洪勝的眼中除了悲傷,居然又閃過了一絲溫存。

更讓她吃驚的是,聽完最後一段陳述,宋波居然有反應了?!

他停止了狂躁,安靜下來,嘴在微微地嚅動。

他在說話!

肖海清把臉湊過去,聽不清。

宋波的手在椅子上輕微地劃動。

“筆!快給他筆!還有紙!”

所有人圍到宋波的周圍,肖海清為他揉搓鬆綁後麻木的右手。

宋波顫顫地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

“香蕉大,則香蕉皮也大。”

什麽?

這是什麽?

劉娜不明白,張靜也不明白。

可肖海清明白!

洪勝也明白!

沒猜錯的話,這是一句心理暗示,香蕉皮隻對應一枚香蕉,就像鑰匙隻對應一把鎖。

宋波寫下的是他潛意識裏的密碼?!

成功了?

居然成功了!

她有些懷疑地看著宋波,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

這太不可思議了!

聰明的肖海清當然知道如何破解這個心理暗示的含義:

這密碼不是一串數字,或者,或者很可能是一串字母——

香蕉的英文拚寫:

Banana.?

宋波潛意識裏的密碼居然被破解了!

肖海清卻陷入到了極大的恐懼中。

她抬頭看洪勝,他正可怖地盯著自己和劉娜。

“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這隻是他的信口開河,這句話不代表任何意思,充其量隻是一個謎麵,你仍需要我——”肖海清知道,一旦洪勝也破解了這句心理暗示的含義,那自己就徹底沒有利用價值了。

“不,醫生,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以我和宋波幾十年下來的默契,我比你能更確切的猜到謎底——,有這句話就夠了。你們知道得太多了!”洪勝一步一步地把肖海清和劉娜逼到了牆角,“過程會很快,不會很痛苦。”

肖海清陷入了絕望!

洪勝回手去摸別在褲腰的槍,臉上卻是吃驚的表情,一股涼意從他的脊梁躥了上來。——他聽見了張靜的尖叫,回過頭去,為時已晚。

肖海清看到了事態了扭轉,一瞬間,就在一瞬間,肖海清突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為什麽劉娜會在先前選擇沉默!

不是因為張靜,而是——宋波?!

鬆綁後的宋波,奪過了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5

宋波“醒”了!

或者——正如肖海清懷疑的那樣,壓根就沒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