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劫案

1

三林小區平靜依然。誰也不知道,就在剛剛,小區內的某棟樓裏發生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洪勝看著廚房裏那把鋥亮的刀,“我們得把他們殺了!”

何妮看著洪勝,“不不不,我可不想和你一樣,背著條人命跑路!隻需要綁住他們就足夠了。”

“為什麽?”

“因為現在是我說了算!”何妮擺擺槍,“我們隻需要一個人質!”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眼睛落在了房子的主人——那名中年婦女的身上,然後回過頭看了看洪勝。

中年婦女幾乎是被強迫著,拎出了沙發,一臉恐懼,“別殺我,別殺我!”

“我們不殺你。當然,前提是你不會做出一些讓我們必須殺掉你的行為!”

被挾持的中年婦女,被帶出了小區,馬路對麵巷子口的一個餛飩攤,現在,她正坐在小板凳上瑟瑟發抖。

起先,過往的人並沒有注意到她,事實上,一個中年婦女也沒什麽值得被注意的。但如果她一如既往保持一個姿勢,坐在路邊顫抖,就很難不讓人感到好奇,比方說,餛飩攤的老板。

這個蘇北漢子,在注意到眼前這個女人不是來喝餛飩,而且還長時間地占座,免不了要上去說兩句。

婦女卻答非所問:“現在幾點了?現在幾點了?”

隻此一句,不再累述。

老板報了當時的時間,婦女便不再說話,然後低下頭接著顫抖。

這時候即使再看不清形勢的人也會知道,她受了極大的驚嚇。

“現在幾點了?”

過了約莫五分鍾,婦女再一次問道,然後又低下頭去,周而複始。

若幹次之後,婦女舒了一口氣,她對餛飩攤老板說:“時間到了,可以報警了!”

何妮一行以“報複”作為要挾,脅迫婦女在餛飩攤必須坐滿半小時才能離開。

否則——

“我知道你家在哪兒,我還知道你有個女兒在上大學!”何妮說,“你要相信,如果你不遵守規則,也別指望我們會以禮相待!”何妮拍了拍藏在口袋裏的槍。

接到報警後,被縛的王健一行“獲救”,驅車趕往青年旅館。

形勢不容樂觀。

初步診斷,槍傷是肖海清的唯一創傷,但被擊中肺部,血液循環和呼吸受到嚴重影響,被緊急送往醫院,生死未卜。

根據現場子彈、彈殼、火藥分布情況及法醫報告分析,是近距離射擊所致。確切地說,持槍人站在門口,與受害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米。

子彈類型是警槍,上麵的編號是王健最不想看到的,出自自己的那把槍。

按照彈道學痕跡判斷,持槍人水平持槍射擊,以此及子彈入口點可判斷出,持槍人應與受害人身高相仿。

子彈穿過了肖海清的左肺葉,撞擊到了身後的牆壁,崩落在床邊。

在王健腦海的資料庫裏,肖海清168公分,何妮167,與其身高最接近。

以上所有的證據都把矛頭指向何妮。

洪勝、何妮已經來到了現場,不知什麽原因,何妮舉槍射擊了肖海清。

痕跡科的同事在緊急勘查現場,現場茶杯、電視遙控器上提取到了數枚指紋,亟待校驗比對。

房間靠窗處,破碎的花瓶裂片散了一地,碎片表麵、非棱角處沾有血跡,應是擊打頭部所致。

除此之外,床單淩亂,也同樣沾有片狀的血漬,疑似被擊打者頭部出血點染致。

就現場肉眼觀察的情況而言,很明顯,除了槍擊之外,現場還發生了另一起搏鬥。

但法醫報告裏,並沒有提及肖海清除肺部中彈還有其他外傷。

“會不會忽略掉了?”葛飛問道。

“不可能的!”王健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按花瓶破碎程度及出血狀況來看,這一擊雖然造成顱內出血的可能性不大,但外表一定會有很明顯的切口傷。不要說我們的法醫,就算是個赤腳醫生,也能分辨得出來,這是外力所致。

基本可以肯定,除了肖海清之外,現場還有另一個受傷者!”

“難道有人闖入了她們的藏匿點,遭到了襲擊?”葛飛問道。

“不一定,也許……也許是起了內訌。”

“何妮?——不太像!”葛飛很快就緩過神來,“——張靜!”

“邏輯上是成立的,”王健想了一會兒,也同意此觀點,“要知道肖海清可是‘被動逃犯’,在必要的時候,很有可能展開自救。她完全有動機給張靜來上這麽一下!

或許……或許何妮就是為此開的槍?

動機分析先放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王健看了看葛飛。

“醫院!”葛飛也意識到了,有人受傷,自然要去醫院。

“也不一定,這傷短時期內要不了人命,除了醫院之外,最大的可能我認為是——小診所!”王健轉身,“通知各地區、街道警署,嚴格控製藥店、私人診所,哪怕是獸醫,隻要門口有紅十字標誌的,全部控製起來!誰會願意在逃亡路上多了個滿頭鮮血的傷員,這等於是在自曝行蹤!”

命令被傳達下去!

窗外,青年旅店的大門外廣場上,圍了一些看熱鬧的群眾,不多,但也不少,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線外。

人群中,有個男人戴著帽子。

王健拉開窗簾往外望去,這個男人看上去很紮眼,紮眼不是因為他的外表或者穿著獨樹一幟,而是他老是盯著事發房間邊上的窗戶看。

關於逃犯的最新進展,王健不想過多地驚動媒體。為了保護證人隱私,包括清潔女工在內的幾個主要目擊者,在初步問訊之後,被安排帶回警局錄詳細口供。

警察出來的時候,人群裏一陣**。大夥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兒,但這麽大動靜,基本也能猜測出是和“洪勝案”有關,大夥都往前擠,想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可那個“戴帽男”,卻依然夾雜在人群中“不為所動”。

“看來這個人不像看熱鬧的。”王健在床邊靜靜地望著,然後對葛飛說,“旅店其他房間和房客排查得如何了?”

“還在一樓進行!”

“隔壁房間呢?”

“已經進去過了,按前台小姐說,房客上午出門了,還沒回來過,出於隱私,沒有進行細致地搜索!”

“找人打開房門,再進去看看!”王健轉過頭接著朝那個男人望去。

未想此時,那男人卻改變了視線,透過玻璃和王健撞了個正著!

男人發現了王健,把頭低了下去。

他有問題?!

“葛飛,”王健慢悠悠地轉過身來,朝前走了兩步,確定已離開窗外那個男人的視野之後,加快腳步,“安排警力搜查隔壁房間,我們下樓去會會那個男人。記住,別打草驚蛇!”

“找兩個幫手從正麵靠近他!”下樓後王健說道。

人聚集得越來越多,很明顯大夥都認為,這麽多警察在場,安全畢竟還是能夠保障的。

可誰知道呢?

“別讓他知道我們正盯著他。”王健又囑咐道。他們假裝離開,他領著葛飛走向警車,此時必須離開現場,然後再繞到他的身後。這樣才有可能在那麽多群眾中,盡可能減少意外地把他捕獲。

王健的擔憂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現在還有警槍流失在外。

一切似乎挺順利。

隻是人群中有人認出了王健。

“我見過他,”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電視裏他出來講過話,好像是從省裏來的,‘洪勝案’的頭子!”

“我就知道肯定是那個逃犯的事兒!抓著了嗎?”另一個人回答道,“不是說舉報獎金有十萬嗎?誰掙到這筆錢了?逃犯在哪呢,我怎麽沒見著?”

警車開出了人群,倒車鏡裏,王健看見那個男人偷偷地在看著他們的車,很明顯,他也認出了自己!

“拐過去!”王健指了指不遠處的路口。

車拐過路口後停了下來。

路邊有個小山包,翻過去,就回到了青年旅館的正門。好在王健他們不用換衣服,本身就穿著便衣。

從小路爬上不太高的山包頂後,那個男人還在人群中。原先安排好的兩名警察正借著維持秩序,在慢慢靠近他。

“走,下去,小心點!”

人群仍在圍觀看熱鬧,王健他們下了山,穿過馬路就要貼近那男人了。

眼看就在咫尺,可意外就在此時發生——

人群中有人回頭,恰巧又是先前認出他的那個群眾,“怎麽又回來了?!”這個人叫了起來,仿佛發現了什麽世界秘密。

王健心頭一緊,那男人循聲回頭也看見了他,愣了一愣,隨即撒腿就跑!

人群**起來,氣氛緊張。

“小心他有武器,千萬別傷著群眾!”王健一邊喊著,一邊衝上前去。那男子認定方向,箭步衝出人群。

“拔槍!”王健又喊著,警察槍指向了那男人,“別跑!再跑開槍了!”

那男人卻當做耳旁風,拚命奔逃在馬路上!

“砰”的一聲,警察衝天開槍示警。

那男人停了下來,雙手高舉,“別開槍!我投降!我投降!”

2

很多人進醫院都會有一種恐懼感,這種恐懼感的誘因除了疾病之外,還有被病人感染的沮喪心情。

和很多“鐵麵無私”的機構一樣,有時候醫院儼然是個“執行宣判的法院”。

一部分病入膏肓者有幸走出這座大門,或興高采烈,或苟延殘喘繼續活在世上。

另一部分則運氣欠佳,他們因各種恰如其分的理由,被死神這個判官把生命從此留在了紅十字下。

當然還有為數眾多的匆匆過客,他們受到的“懲罰”盡管甚微,但麵對“判官的威嚴”,大都心有餘悸。

這裏更像是生死兩界的驛站,世界上大部分的生離死別都是在醫院完成的,這裏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氛圍。

這種氛圍夾雜著亡者的魂靈、對死神的忌憚、福爾馬林浸泡的屍骨髒器以及各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病菌,即使到處灑滿了消毒水也無濟於事,其氣味隻能變得更加淒涼。

正因如此,很多恐怖小說作家願意用此地作為場景,虛構離奇的情節。

久而久之,慘白、驚悸、屍體、魂魄等恐怖小說的專有名詞,伴著各式各樣的驚悚故事,傳到人們的耳中。總有些人開始偏執地懼怕這樣的場所,比方說——宋波。

要不是危在旦夕,或許他是不願意被送上手術台的。

在他眼裏,醫院,這個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最容易被剝奪生命。任何一個微小的傷口感染,或者庸醫的自以為是,都有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結果。

在自己的身體上劃上一刀,再縫回去,從某種意義上說,並不僅僅屬於科學範疇,更屬於哲學範疇。能不能從手術台上下來,往往靠的是運氣。

死神是最大公無私的判官,從不收受賄賂,如果你違反了“命運”的法律,不要說有錢,就算人類最引以自豪的人類本身,也隻不過是最卑微的族群。

好在這次宋波的運氣不錯,他睜開眼之後,看到了窗外的清晨。並不刺眼的陽光,帶著久違的溫暖,把他從冰冷中又帶回了人間。

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這樣很好!

緊接著,他又意識到必須離開。

而且——

就在現在!

我國醫療資源匱乏的狀況,並沒有得到顯著地改善。一清早,從大堂掛號窗前排成的長龍,可以窺豹一斑。

導醫台的小姐周圍擠滿了我們的兄弟姐妹,有些來自農村,天生木訥,城市裏的基本常識他們也要刨根問底,另一些即使知道,但出於保險,也照常反複地提問一些看似弱智的問題,顯然“上當受騙怕了”。

而且“問一問又不要錢”!

導醫小姐笑容可掬,一一作答,偶爾臉露厭煩,就像落入池塘的雪花,瞬間即逝。用“虛情假意”來形容她們顯然是不妥的,至於從她們的表現,就斷定我們的世風日“上”,那也是言過其實。

人頭攢動中,一個身影分外熟悉,是李明,原刑警隊長,他在消失了N久之後,又回到了人們的視野。這次,或許他帶著足以“鹹魚翻身”的信息,又回到了“洪勝案”中。

他徑自來到了電梯口,擠了進去,按到了6樓——宋波所在的那個樓層。

電梯裏一如既往地擠滿了人。最後上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拎著與她體型不符的碩大的包,超重的警鈴滴滴嘟嘟地響起來。

電梯裏有人開玩笑:“差一點,人能上,包留下!”

大夥笑了。

小姑娘漲紅了臉。

“你先上吧。”李明退了出來。

“謝謝!”小姑娘說。

隔壁電梯緩緩而下,顯示樓層的數字紅燈就像某次倒計時,從大到小,期間在3樓的位置停了停,然後一泄到了底層。

李明走了進去。

擠滿後,電梯啟動了。由於這段時間的操勞,李明疲乏得很,電梯運行時的超重讓他感到眩暈。

幾乎每一層都停,電梯裏的乘客新舊交替,但越來越少,很多門外的病人或護士,在電梯門打開之後,仰頭望了望電梯的指示燈,隻是站在門口,並不進來。

電梯到六樓的時候,就剩下李明一人了,畢竟這是重症監護室,來往的人不多。

走廊的盡頭是宋波的病房,病房門口的長凳上,應該坐著一名值班的警察,此時他卻不在。李明的眉頭皺了皺。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李明加快了腳步。

越是靠近,這種不祥的預感就越是明顯。這種撓心的感覺可不太好,以往的經驗告訴他,越是期盼,結局卻越是不盡如人意。

李明一路小跑起來,到了病房門口,開門,果真如此——

宋波失蹤了!

“人呢?!”李明在走廊裏憤怒地叫了起來。

他焦急地四處張望,窗外,醫院綠地間的小路上,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那是宋波!

身後,電梯旁的安全門“撲通”一聲。

警覺的李明愣了愣,剛剛那個電梯裏提包的小姑娘站在門口,緊張地看著他。

“別走!”李明說道。

小姑娘“哧溜”一下又鑽進了門裏。

李明追了上去,打開安全門,不料裏麵卻出來個男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聽聲音,那女孩奔跑著已經下樓去了。

越來越遠!

3

在逃離醫院的路上,宋波有種解脫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心理,可並不能減輕他術後傷口的疼痛。

他的腦袋像被人踢過一樣暈沉。劉娜為他準備的帽子有點小,緊緊地箍在頭上,就像戴上了鐵箍。宋波跑兩步,不得不停下來歇歇喘口氣。

其他的衣褲鞋襪還算合身,宋波低頭望了望自己的一身行頭,有點像送快遞的業務員。灰色的長袖T恤,藍色直筒牛仔褲,配一雙白色的旅遊鞋。但這總比醫院的病號服要適合逃亡得多。

剛剛,那個小女孩送來了這身替換的行頭,還有劉娜的口信。

一切比想象的要順利得多。小女孩進來的時候,值班的民警居然去了廁所!否則還不知道劉娜交代那小姑娘要用什麽樣的計謀,才能引開警察。

小姑娘還說宋波一定要看到她安全下樓,才能去約定的地點與劉娜見麵。當然,前提是宋波先行一步,在醫院對麵的路邊悄悄地觀望。

直到宋波看見氣喘籲籲跑出醫院大堂的小姑娘,他才明白過來,劉娜這樣做的原因是為了防止警察識破並且采取跟蹤。

小女孩“安全”地出了醫院。

現在,輪到宋波去見劉娜了。

約定地點不遠,但也不算太近。宋波摸了摸口袋,劉娜並沒有給他準備錢。不要說出租車,就算坐公交的硬幣也沒有。時值上班早高峰,即使大街上混雜著“變態殺手”這樣的混世魔王,但工作還是要繼續的。也隻有在這樣的時段,戶外才和平常沒有什麽兩樣。宋波夾雜在人群中,必須步行前往目的地。

他沿著牆角走,盡量避開人們的視線。但仍是心理作祟,心虛的人總會感覺被眾人矚目。實際上誰會在忙碌的早上注意一個打扮得像快遞員的男人,除非還有其他!

宋波往前走著,突然身後被人拍了一下。他心頭一緊,回過頭去,是個女人。

“你沒事吧?”那女人說。很明顯,她被宋波過度的反應嚇了一跳,“我是想提醒你,你的後腦勺正在流血!”

由於緊張和之前的奔跑,原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又重新裂開了口子。鮮血染紅了裹在頭上的紗布,宋波摸了摸衣領,黏黏糊糊的,那裏濕了一片。

“沒事,沒事!”宋波慌亂起來,並沒有停下腳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離開現場。女人的好奇已經引來了路人的旁觀,大家帶著狐疑的目光看著宋波,要知道“非常時期”,每個人的警惕性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

“我覺得你應該去醫院。”女人出於好意繼續建議著。

“是的,我知道,我……我現在正是去往醫院的路上!”宋波編織了一個並不高明的謊言,很快就被女人發現了破綻。“可醫院在那邊!”女人轉過身,指了指後方,“你走反了!”

這個令人厭惡的女人!

“是嗎?”他沒有停下腳步,但卻本能地回答了女人一句,他隻想盡快離開她。

可偏偏事與願違,他們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紅燈!

如果再執意下去,女人一定要起疑了。這或許並沒有關係,可是——十字路口站著個警察,正在向他們這裏望來。

他必須聽從女人的“建議”,轉身回去。

可又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你走反了。往回走,過兩個路口就到醫院了!”女人重複著自己的熱情,站在宋波麵前的人聞聲轉過頭來。

“你怎麽出來了?!”其中一人大聲喊道。

宋波認出了她——醫院病房裏昨天當班的護士!

“嗯——”宋波一時半會兒居然找不到措辭應對。

警察在慢慢地往這邊靠近!

裝載著滿車泥土的土方車呼嘯著朝路口衝來。護士注意力被宋波吸引,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超出了斑馬線,正處於危險地帶。

警察越走越近了,宋波甚至感覺到他已經認出了自己!

突然,一個歹毒的念頭冒了出來,讓車撞死她,趁亂逃離!

根本來不及考慮,土方車像是一頭猛獸,咆哮著,以每小時上百公裏的速度衝向十字路口。

就在車撞上護士的前一秒,宋波看見了她臉上驚恐的表情,依然來不及考慮,宋波伸手挽住護士,往後一抱,他甚至感覺到了卡車擦過他手臂留下的絲絲血印!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有人尖叫起來!

土方車開過後,警察看見了驚魂未定的護士,宋波不見了!

“你沒事吧?”警察問。

“沒事。”

“腦子裏想什麽呢,車也不看!”

“沒事。”護士喘著氣說,“我看見了一個人,他原本應該在醫院裏的,這個人見過洪勝!”

宋波在小巷裏狂奔!

趁著土方車擋住警察的瞬間,他轉身鑽進了路口旁的一個小巷子。

巷子裏一些出門的老人,站在一旁看著這個冒失鬼跌跌撞撞地奔跑,仿佛身後有看不見的毒蛇魔鬼要取他的性命!

十分鍾,可能更長,宋波跑出了小巷,來到了另一條大街上,汗流浹背。也許是血,他已經顧不上了。

又過了十分鍾,他到了目的地,劉娜正等在那兒。

沒有寒暄,因為有比寒暄更重要的事!

“他們沒有抓到洪勝。”這是劉娜見到宋波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宋波說,“來的路上,我看見街邊的電視新聞裏仍在放他的通緝!”

4

青年旅館門前的“神秘人”被捕獲之後,王健命令道:

“繼續排查旅店的住客!”

“四周看看有沒有被遺漏掉的暗道、地下室、消防通道之類的!”

“旅店後門上著鎖?去問問經理,有沒有可能在事發期間中途打開過,或者鑰匙有沒有失竊!

“還有,張靜登記入住時所用的假身份證,也去查一查有沒有線索!”

“方圓五公裏之內的警力全部睜大眼睛,提起十二分精神,洪勝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

王健突擊審訊了那個“神秘人”。

二十九歲,不是本地人,操南方口音,聲稱自己隻是“看熱鬧”的。

“那你跑什麽?”

“我看見你們追,我就跑了,我哪知道你們都是些什麽人?!”

這個理由有點無稽,在場的警察大部分都穿著警服,是人都看得出來是警察在辦案。

“我要是你,就不編這個理由,難道我們都是歹徒不成?”葛飛蔑視著“神秘人”,“你幹脆說你尿急,找廁所得了!”

“你們別嚇唬我,我懂法,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沒證據憑什麽把我抓來?”那人晃著腦袋不屑一顧地說,“——我要找律師!”

“什麽?!”葛飛皺著眉頭大聲嗬斥著問。

“我……我要找律師!”那人重複了一遍,不過在葛飛的訓斥下,口氣軟了不少。

這回葛飛聽明白了。

“你是不是電視看多了?”葛飛哭笑不得,“老實點!你以為找你來說相聲的,一會兒一個包袱?”

王健衝葛飛擺擺手,“我們隻是找你來了解一些情況,談不上拘禁,更談不上把你當罪犯。我們隻是想搞清楚你的身份,為什麽會到現場來!”

“路過!”那人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王健笑了,葛飛也笑。

那人犯了一個低智商的錯誤,輕易中了圈套。警察不是傻子,隔壁房間就是他登記入住的,先不說證件的真偽,照片上的一致可就露餡了。

“你別說你不認識這人,巧合長得像罷了!”葛飛舉起他身份證複印件,“也別接下來就要感慨,遇上了多年不見的孿生兄弟!”

那人不說話,臉憋得通紅。

“那……那又能說明什麽!”過一會兒他說道。

“說明你在說謊,就憑這點,警察就有理由扣留你!”王健聲色俱厲。

那人繼續沉默著,但明顯沒有先前那樣篤定。

王健也不說話,點上一根煙抽上,要給他一點時間好好考慮考慮。

抽了半截,門外另一個同事推門進來,在王健的耳邊說了一番話。王健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對葛飛說:“我們走吧,這事兒交給緝毒組處理。”

又是一場虛驚!

警察在“神秘人”的房間細致搜查後,在衛生間的馬桶水箱裏發現了用防水牛皮紙裹著的冰毒和搖頭丸。

洪勝的搜索案中,無意中破獲了一起藏毒販毒案,是件好事,可與洪勝卻沒有絲毫關係!

難怪他當時緊緊盯著隔壁房間,也許他吃不準警察的路數,究竟是為了洪勝還是那包毒品而來。留在現場是為了抱有一絲僥幸,能夠取回房間裏的包裹。

另外,更重要的是,距離青年旅店約莫10公裏處的一家小診所剛剛遭到洗劫,按店主描述,很有可能就是洪勝一行!

店老板是個約莫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禿腦門,微微鼓起的肚子。這不是一個富裕的家庭。診所總共加起來不超過20平,靠牆處立起一排櫃子,透明的玻璃櫥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常用藥品。櫃子前橫放著一張辦公桌,上麵有筆筒和信紙。桌子的前後各有一把椅子,靠裏的那把靠背上搭了一件白大褂。平時,店老板就是在這裏救死扶傷的。

櫃子旁有條門簾,撩開進去,就是他們的住處。一家三口,兒子剛剛考進大學,住校,不太回來。妻子去了鄉下。所幸遇上逃犯的時候,隻有店主一個人在家。

“我是有執照的!”店主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但依然沒有忘記申辯自己的合法身份。最近,醫療係統打擊黑市診所的行動,真是猶如風卷殘雲。

“你們不會因此封了我的診所吧?我們一家三口可都是靠這吃飯的,況且我是受害人!”

“別想太多。”剛到的王健聽完陳述後,安慰店主。他可不想因為一些“執照”問題,而讓眼前的這位目擊者產生抵觸情緒。王健聽得出他的抱怨,要不是警方遲遲沒有把罪犯繩之以法,怎會讓他遭受此劫?

“隻要你沒有違法,政府會考慮做些補償的。”王健補充了一句。

有時候這一招頗有成效。

按照店主敘述,大概一小時前,三個人,兩女一男,來到診所看病,當然,報酬是舉起的一把槍。

“那女人是被陶瓷之類的器皿砸破腦袋的!頭骨是人體最堅硬的骨頭,隻是頭皮表層血管豐富,所以看上去場麵挺大,血流了一身,但實際上傷得並不嚴重。縫了九針,稍稍包紮一下,養兩天基本就無大礙了!”

“男人似乎比傷者還要緊張,兩人感情應該不錯,他還威脅我說,要是出了什麽意外,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想那男人就是你們所說的那個什麽洪勝,那受傷的一定就是他老婆張靜囉。”

“但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拿槍的那個女人是誰?似乎這兩人看見她都有點怕!”

王健當然知道,那個人就是何妮。

隻不過,有一點他比較好奇。

“有些怕?怎麽個怕法?”王健環顧診室的四周,沒有打鬥的痕跡,一切有條不紊地放在原來的位置上,桌子邊上的垃圾桶裏堆了不少被扔棄的紗布、棉簽,上麵帶著血。

“我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男的為了些什麽事,似乎和拿槍的女人有些意見不統一,倆人在一旁輕聲地嘀咕了幾句。男人回來後表情很無奈,好像很難理解,又無可奈何。——就是那種感覺!”

也就是說,局麵還是由何妮控製著,王健想道。“你就坐在這兒給她縫的針?”

“是啊。”店主說完,立即覺得不妥,“不是,本來是應該進裏麵手術室的,衛生醫療條件都符合國家規定。——你們不會因此吊銷我的醫療執照吧?當時我被槍頂著呢,誰還有工夫考慮那些玩意兒!”

王健沒有理睬他,這不是重點。既然何妮控製著局麵,冒著暴露的風險跑到診所來療傷,可不會僅僅是對張靜動了惻隱之心。

一定還有些別的什麽原因!

“我還有些線索要提供!”也許是為了“將功補過”,店主突然顯得特別的積極。“包紮完之後,他們除了多要了一些紗布,還拿走了店裏的其他的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王健警覺起來。

“一些固定骨折用的PVC夾網布,還有些滌綸布。”

“他們要這些玩意兒幹什麽?”這是葛飛心裏泛起的疑問,難道有人骨折了?

5

電話響起的時候,王健剛對這個疑問有了些眉目。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像是在馬路上。對方在電話裏說,兩個消息,好壞各半,好消息是宋波果真“跑”了,壞消息是“我”被李明打傷了!

打來電話的是在醫院值班的偵查員。

警方已經知道了宋波的身份,不是王二。

這點王健清楚,李明更清楚。

當王健他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捕捉洪勝的時候,恰恰給了李明——這個“業餘偵探”表現的機會。沿著王煥生那條線,他做了更深入的調查,結果發現醫院裏的那個王二,不是別人,恰恰就是蝴蝶社的成員——宋波。

在李明的信息提供下,很快,王健也得知了這一情報。倒沒有覺得特別突兀,恰恰相反,這一身份的認定,解答了宋波在送上手術台之前王健的一係列疑問。

最明顯的破綻在於,當時的“王二”——那個受害人,在剛剛經曆過死亡威脅之後,“穩若泰山”的態度有些超出常理。作為一個普通人,剛剛從一號通緝犯那裏死裏逃生,理應更迫切地希望罪犯歸案,然而“地址”,那個對破案最有利的信息,卻在他娓娓道來的那個故事之後許久才向警方提供……

頭緒捋清楚了,當然是件好事,雖然宋波為什麽要隱藏身份的動機現在還不知道,但問題並不大。

“醒來之後,馬上通知我!”王健當時如是說。

可得到宋波醒來的消息,王健突然改變主意了。

時間不等人,如果宋波拒不開口,僵持住了怎麽辦?這是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如果撒謊怎麽辦?作為一個受害者,居然需要隱藏起自己的身份而不告發洪勝,也許他們之間還有一些其他的什麽貓膩?

如果還有什麽更好的方式,能夠有利於破案,為什麽不去試一試呢?

“嚴格監控住宋波,我想如果他有什麽出人意料的行為——”

“放心吧,王隊,我一定嚴防死守在他的身邊,出不了意外!”留守的偵查員是個急性子,打斷了王健的話。

“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發生什麽意外,比方說他要開溜,讓他走,我馬上派便衣過去,跟著他,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隻不過這一計劃並沒有讓李明知道,所以才導致了醫院裏先前誤會的一幕。

跟著小姑娘追進安全門的李明,迎麵碰上的就是埋伏在那兒的偵查員。出於本能,李明使出了格鬥絕學,把偵查員撂倒在地。偵查員傷得不輕。等到看清對方是自己人,李明既意外又憤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李明才知道了警方的“欲擒故縱”計劃。

還好剛剛電梯滿員,讓那小姑娘先上了樓。

還好偵查員是埋伏在安全通道的樓梯口的,擋住了自己去追那個小姑娘,才讓計劃沒有被識破。

之後不久,據跟蹤宋波的同事傳回來的消息,宋波和一個女人碰了頭,他們正在出城的路上,往西邊去了。而所有出城的道路上,現在都布滿了警力。

“要不要攔住他們?”對方問道。

“不,”王健稍稍考慮了一會兒,“繼續讓他們走,跟住他們!”

在桐州市地圖前,王健吸著煙思考問題。

西邊,他們要去幹嗎呢?

是不是和洪勝的去向有關?

那是一片新近開發出來的區域,王健曾去過一次,就在數小時之前,因為王煥生。那個失蹤的大學教授,就住在西郊的大學城裏。

難道去找王煥生的妻子?

不不不,不對,他們要去的是X大,他們曾經就讀的那個學院!

洪勝他們會跟著去嗎?

一切都是在X大起源的,他們相識於那兒,蝴蝶社,謠言,還有失蹤的王煥生!

——有了!

難道洪勝辛苦冒險尋找的鑰匙,它們所開啟的秘密的大門是在X大?

完全有可能!

可關鍵是,出城的各條路上,水陸空四處都布滿了關卡,這點洪勝應該清楚得很,他們怎麽出去呢?

王健想著,他又回到了診所的原點問題上。

他們在診所裏拿得那些東西派做什麽用?

難道……

王健順著先前的思路想下去,似乎有點明白了,難道他們要——

“我想我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了!”王健突然滅掉手中的煙頭,“葛飛,跟我走,我知道洪勝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