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麗之謎
01
大學畢業後，季小唯去了一家化妝品公司做了產品銷售。
公司的主打產品叫做“麗之謎”。
產品的廣告語是，加速變美，美麗之謎。
那款產品包裝精美，廣告打得很凶，其實都是劣質產品，季小唯隻向一個顧客成功推銷出去三套，公司就被查倒閉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用推銷提成買了一套貴婦化妝品。
之後，季小唯通過朋友的關係找到了新工作，在另一家化妝品公司做了前台。
白天，她打扮得光鮮亮麗，出入高檔辦公樓，晚上卻要回到這個城市裏最廉價逼仄的出租屋。
一個叫做安東巷44號的地方。
那條巷子曲折又深邃，44號就是其中普通的一戶。
季小唯和另外一個女孩合租了這間出租屋。
她是在手機的同城網站上看到的招租信息。
雖然位置偏僻，住宿條件也不好，但是勝在價格低廉，這是季小唯的首選。
合租女孩叫做楊九月，她和季小唯年齡相仿。
楊九月說，父親是在她出生的那年九月死的，她便取了這個名字。
楊九月對季小唯不錯，楊知道季的工資不高，因此，楊支付了大部分房租和水電費。
這樣，季小唯能夠省下更多錢去買貴婦化妝品了。
她生活裏的所有東西都追求廉價，唯獨化妝品越貴越好。
楊九月知道季小唯的所有信息，公司同事，家庭生活，吃穿用度，衣食住行。
季小唯隻知道楊九月是一個私人診所的護士，至於其他，她也不想知道，她沒有那個時間，她正在和公司裏一個新來的妖豔前台爭奇鬥豔。
02
一個美女旁邊總會有一個醜女。
這個理論同樣適合季小唯和楊九月。
季小唯說不上驚豔，也算一個精致的女孩，楊九月留著長劉海，皮膚黝黑，皺紋橫生，看上去更像季小唯的長輩。
楊九月從來不化妝，對於化妝品也不感興趣。因此，季小唯可以放心把那些瓶瓶罐罐放在出租屋。
季小唯愛說話，她喜歡把公司那些和老女人新同事鬥法的故事不厭其煩地講給楊九月，楊九月一邊聽著，一邊低頭看書。
情人節那天，公司要開一個盛大聚會。
季小唯還聽說，公司副總裁的兒子桉辰也會參加。
公司裏很多單身女孩都躍躍欲試，想要通過這場聚會成功出位，季小唯自然也不例外。
她精心打扮，希望能夠在聚會中有所斬獲，即便不是愛情，也希望是一個包包，一張購物卡，一套貴婦化妝品。
聚會當天，季小唯得知楊九月也休假，就問她有什麽安排，楊九月說沒什麽安排，就是在出租屋看書。
雖然這個女孩話不多，怪裏怪氣的，但是也不討人厭。
季小唯決定帶上她。
一個美女帶著一個醜女出門，本身就是對醜女的羞辱，楊九月卻答應了。
03
遇見這種派對，季小唯簡直如魚得水，她迅速消失在了充滿曖昧情調的男男女女裏。
孤單的楊九月畏畏縮縮地躲進角落，眼神就像一雙會移動的攝像頭，密集掃視著，迷離又深邃。
自從那天的聚會之後，季小唯發現楊九月變了。
臥室不大，一左一右兩張床，季小唯的床在左邊，楊九月的床在右邊。
午夜時分，楊九月總會摸摸索索起床，坐到燈下。
她好像在念叨什麽，時而悲傷，時而歡喜。
季小唯感覺陰氣森森的，仿佛那裏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周。
季小唯也連連失眠，精神不振。
那天晚上，楊九月又半夜起床，背身坐在台燈下麵。
“九月，這麽晚不睡覺，你做什麽呢？”季小唯忍不住追問。
“哦，我在化妝呢。”楊九月扭過頭，兩腮鮮紅，“小唯，要不要試一試？”
“試什麽？”
“就是我現在用的，胭脂。”
胭脂？
季小唯悚然一驚：現在的女孩都用粉底和腮紅，誰還用這種東西。
她突然感到一種鬼氣。
“小唯，你本來就很漂亮，我保證你用了這種胭脂之後會更加明豔動人。”季小唯感覺楊九月說這話的時候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哦，謝謝你。”季小唯幹澀一笑，“你化完之後早點睡吧。”
接著，楊九月又顧自化了起來。
04
楊九月所在的小診所出了醫療事故，一個女人死在了那裏。
出事之後，診所老板跑了，診所也關門了。
楊九月失業了。
因此，這個月的房租和水電費是季小唯付的，準確地說是她的男朋友，公司副總裁的兒子桉辰付的。
而這個月底，季小唯就要搬走了，桉辰為她租住了一套明亮寬敞的公寓。
在那裏，她就要開啟新生活了。
每天，季小唯都喋喋不休地叨念桉辰的帥氣多金，溫柔體貼，以及她暢想的美好未來。
楊九月一邊聽著，一邊半夜起床，鬼裏鬼氣地化妝。
即將搬走之前，季小唯驀然發現，楊九月變漂亮了。
沒錯，皮膚白皙，兩頰透光。
這不會是每天半夜起床化妝的效果吧？
“小唯，你本來就很漂亮，我保證你用了這種胭脂之後會更加明豔動人。”季小唯突然想起了楊九月說的那句話。
季小唯盯上了楊九月的胭脂盒。
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試一試。
05
沒想到楊九月的胭脂真有神奇功效，隻是偷用了三五次，季小唯就感覺皮膚紅潤，充滿光澤。
不僅如此，季小唯感覺自己在照鏡子的時候，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有一種重回十八歲的感覺。
真是不可思議。
沒想到楊九月還有這種化妝品。
季小唯想要問一問這種胭脂是哪裏來的，她想要買下它。
如果能夠長期使用，自然再好不過了。
沒想到楊九月竟然答應了季小唯的要求，還說這是她老家那邊生產的，純天然，高功效，遠超那些貴婦化妝品，如果季小唯想要，她可以長期供應。
楊九月說她不要錢，她想聽季小唯和桉辰的故事。
故事換胭脂？
季小唯感覺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同時，她也很疑惑，楊九月怎麽突然會對他們的故事感興趣了。
從那天開始，季小唯開始塗抹楊九月的胭脂。
桉辰也很喜歡那種味道，純欲又性感。
他總是誇季小唯越來越有魅力，越來越有韻味了。
季小唯每天的用量越來越大，她要拴住桉辰，她不要他有片刻的失神。
她向楊九月索要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她需要講的故事也越來越多，甚至將他們上床的細節都講了。
她隻是想拖長故事，換得更多的胭脂。
季小唯就像吸食毒品一樣瘋狂迷戀上了這種神秘的化妝品，可以要她在人前極盡魅力，在桉辰麵前充滿自信。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大明星，光芒璀璨，耀眼奪目。
06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月底就到了。
季小唯並沒有搬走，她堅持和楊九月住在一起。隻有這樣，她才能換得胭脂，才能換得美好的明天，才能換得嶄新的自己。
在這個變美的期間，季小唯逐漸發現自己出現了失眠和脫發的症狀，甚至動作都有些不協調了。
她明明討厭這些動作，卻忍不住去做。
這不是強迫症，更像是鬼附身。
她甚至會在午夜時分聽到耳邊有不同的女人哭笑。
與此同時，季小唯還發現了另外一件怪事：楊九月長得突然不像楊九月了，她感覺楊九月越來越長得像她了。
有時候，她甚至會恍惚，她感覺楊九月成了她的影子，她的分身，甚至是她自己。
季小唯的狀態越來越差，身體也越來越虛弱，甚至無法出門上班，無法外出約會，她隻是想要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季小唯感覺自己病了，又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
楊九月問季小唯怎麽了，要不要帶她去醫院，在**躺了一周，茶飯不思，衣冠不整的季小唯說：“我沒事，我很好的……”
07
忘記自己睡了多久，季小唯是被自己的臉喚醒的。
沒錯，臉喚醒了她。
又幹又癢，又油又疼。
好像有無數道口子，裂開又愈合，愈合又裂開。
季小唯虛弱地坐起身，楊九月就坐在對麵。
她無心理會對方，隻想要去鏡子裏照一照，她的臉究竟怎麽了。
當季小唯跌跌撞撞地來到鏡子前，看到的竟然是一張猙獰衰老的臉。
鏡子裏的人是誰，不是她，不是季小唯。
季小唯癱坐在地上，失聲慘叫起來。
這時候，楊九月起身走過來，她的身影也出現在鏡子中，曖昧一笑：“小唯，你變了呢。”
季小唯質問道：“我到底怎麽了？”
她抬眼看了看鏡子中的楊九月。
那一刻，她感覺楊九月變了一個人，變成了季小唯。
她用力搖頭，然後再看，楊九月就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她再次看看，楊九月又變成了季小唯。
楊九月的臉就像變戲法一樣來回變化著。
“你為什麽會變成我的樣子，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季小唯嘶吼道，她忽然想到了那些塗抹在臉上的胭脂。
“親。”楊九月將頭湊過去，在季小唯耳邊說，“親，你不記得我了嗎？”
“你到底是誰？”季小唯顫顫巍巍地問，“我們之前有過交集嗎嗎？”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呢，我就是你畢業後做銷售員的第一個顧客，我的微信名字叫做人間九月天，當時，你還誇我的名字好聽呢。”楊九月越說越冷，“你推銷給我整整三套公司的產品麗之謎，加速變美，美麗之謎。”
那些瑣碎的畫麵從記憶深處汩汩湧出，季小唯逐漸有些印象了。
“那些產品真是厲害，我用過之後就變得明豔動人，青春煥發了，沒多久，停用產品的我就發現，一旦停止就會加速衰老。原來，那批產品裏摻雜了大量違禁成分，以此加速細胞分裂，達到變美效果，副作用就是使人神誌不清，肢體失調。為此，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算是撿回一條命。”楊九月意味深長地說，“你自己推銷的產品，功效都不了解了嗎，你們公司的主打產品，上了那麽多社會新聞你都不知道嗎？”
季小唯又驚又怕。
她沒想到，當時那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就是眼前的楊九月。
其實，季小唯知道那些產品會有強烈的副作用，為了業績，為了工作，為了留在公司，她還是違心推銷給了那個女孩，人間九月天。
在季小唯的誇讚之下，那個女孩用一年的工資買下了三套產品。
“等我想去找你們索賠的時候，你的公司已經倒閉了，你也找不到了。後來，我打聽到你在另外一家化妝品公司做前台，還在為找合租者苦惱，我就在同城網上發布低價招租信息。等你上鉤了，我就用那些能夠暫時讓人變美的化妝品**你，我用我的衰老來買你的衰老。”楊九月將臉湊到季小唯身邊，“也算是值了。”
“這不是真的……”季小唯失聲叫道，“我沒有衰老，我還有桉辰……”
“女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為了美麗可以不惜一切，之前的我，還有現在的你。”楊九月的臉越貼越近，聲音也越來越蠱惑，“你讓我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美貌，但是，至少我還是完整聽完你跟桉辰的故事，權當那些都是我自己經曆的吧。”
季小唯瘋叫起來，她湊到鏡子前，驚恐地念叨著。
“你真的相信自己的眼睛嗎，鏡子中每天和你為伴的臉就那麽可靠嗎？”伴隨著楊九月的聲音，季小唯感覺鏡子中的臉迅速變換起來，越變越多，越變越快，直至她再也無法承受，轟然倒地，失去意識的瞬間，耳邊響起了自己曾經的聲音：親，相信我，我們麗之謎是最專業的，加速變美，美麗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