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仙舟

他們沒追多遠,一陣冷風就灌進來,出口就在不遠處了。李狂藥很想知道,出口究竟在島上的哪個位置,所以腳步又快了一些。當他們都趕至出口,腳下就出現了一堆堆的亂石,往上延伸的道路就露出了一個洞口。

天還沒亮,恐怕剛到淩晨不久,李狂藥打著手電,瑟瑟地朝雙手哈了口氣。白天時,海島上還很熱,到了晚上溫度就大降。藍紗女子的衣服那麽薄,可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走在前頭的她就跟飄在空中一樣。李狂藥滿肚子疑問,正愁沒人解釋,他追上後想要刨根究底,但發現洞口的位置後就怔住了。

“這裏是……”丁細細走向前,說道,“是不是我們來過?”

“你們來過嗎?”劉付狼問。

李狂藥遲疑片刻,醒悟道:“這裏是灰色石山下麵的地洞!我太……太奶奶被埋在下麵,還有那隻黑猿!”

直到這時候,李狂藥才明白,地洞裏與深層的海蝕洞是相連的。他太奶奶還沒認出他時,將他引入洞中,根本就沒想過同歸於盡,而是為了迷惑敵人。太奶奶死前把金片托付給他,他那時就覺得奇怪了,既然被堵死在地洞裏,他太奶奶把東西給他有什麽用。雖然黑猿幫助挖開了一個洞眼,但黑猿肯定也知道秘密,它後來選擇與主人同葬,實在是令人惋惜。

地洞那時被堵死了,他們徒手挖不開,隻得另做打算。可現在塞滿地洞的石頭已經泄進深層的海蝕洞裏,打開了一條道,能融大家穿梭而過。李狂藥想趁機埋葬太奶奶,可藍紗女子走得很快,他一下子不能搬動那麽多的石塊,所以就先跟了出去。重回地麵、重獲新生,這讓李狂藥渾身舒暢,雖然沒拿到珍貴的古酒,但性命還在,希望就無限大。

藍紗女子走出來後,又要往海邊走,李狂藥深呼吸了一口,便叫道:“等等!你是誰?我們還沒謝過你呢!”

藍紗女子聞言停下,轉身答:“不必謝我,我是應了你太爺爺的央求才來的,而且你和我一位故人的關係不淺,我也不願意見你落魄。”說到這裏,藍紗女子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小的棕色瓶子,遞給李狂藥,並說:“這是同盛金酒坊當年要進貢清宮的燒酒,你可以拿去換錢還債。這個地方不必待了,我送你出去。”

李狂藥戰戰兢兢地接過精巧的酒瓶,頓時聞到一股酒香,然後又問:“謝謝……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太爺爺不是躺在醫院裏嗎?難道他病好了?”李狂藥這麽問,是覺得藍紗女子在騙他,因為太爺爺不喜歡李海洋一家人,怎麽可能去求別人來幫他們。

夜幕下,藍紗女子宛然一笑:“你們的家事,我本不該多嘴,不過你說的太爺爺根本不是水狐狸。我隻能說到這裏,其餘的等以後讓水狐狸跟你解釋吧。”

藍紗女子說完就想走掉,丁細細見李狂藥問不出什麽來,便幫腔道:“你叫什麽名字?”

藍紗女子沒有回答,徑直朝外離去,李狂藥見狀就與丁細細、劉付狼追去。那女子既然有辦法來到此地,肯定就有辦法出去,她剛才也說要送他們離開。藍紗女子腳步輕盈,幾乎踏風而飛,讓李狂藥一陣好追,連話都問不出來,似是那女子有意為之。準備要到海邊時,李狂藥看見一艘船已經停在岸邊,船帆上有條龍,正是他們在天亮時見過的那艘。

李狂藥追到海邊,上氣不接下氣,還叫道:“你到底是誰?大海石上的石像是你什麽人?這裏以前是什麽地方?我太爺爺不在醫院,那在哪裏?你倒是說呀!”

藍紗女子來到海邊,方才停住腳步,並柔聲道:“我住在深山裏,很少和外人往來,名字對我來說沒什麽用。倒是你,別再糾纏這些問題,快回去給家裏救急吧。”

李狂藥見問不出對方的身份,便說:“那我太爺爺在哪裏?在醫院裏的那個人不是他嗎?”

“當然不是了。以後水狐狸會跟你解釋清楚的,但他現在還不方便現身,這趟我就替他代勞了。”藍紗女子見丁細細和劉付狼追來了,她就接著說,“我知道你心裏很多疑問,不過這地方以後別再來了,我會驅散九虺,讓它們永遠離開此地。江連海這個人陰險歹毒,你以後要是遇到他,最好小心點。快上船吧。”

丁細細聽到那段對話,料想對方不肯多言,便勸李狂藥:“上船啦,再不走,你不怕你家有麻煩?”

劉付狼這時已經爬上船了,漁船上麵沒有發動機,都是靠木漿劃動,他早想要弄清木製漁船能夠無人自行的秘密。一上去,劉付狼才看見船頭有根鎖鏈,很像船錨,但鏈子那一頭竟然套在一條九虺的脖子上。原來,這艘神秘的漁船能夠跑動,都是靠九虺在幫忙。劉付狼肯定藍紗女子會幫他們,便馬上朝丁細細喊了一聲,催她快點和李狂藥上船。

夜裏,李狂藥焦心難熬,很想問個明白,但劉付狼催得很急,他隻好先和丁細細往漁船上爬。李狂藥上船後,以為藍紗女子也會跟來,因為岸邊沒有第二艘船了。可是,那女子竟留在海邊,並吹起笛子,讓九虺迅速將漁船拉向島外。李狂藥按捺不住,想要跳下船,去追問藍紗女子。卻見,海邊遊來一條大九虺,藍紗女子輕身一躍就落在龍頭上,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一下子,藍紗女子的身影就模糊了,但夜裏的海風中卻忽然傳來她的聲音:“到岸後,把鏈子解開,放了九虺。”

漁船已經開出一大段距離,藍紗女子也離得很遠了,但她的聲音依舊清晰有力。李狂藥懊悔不已,滿腹疑問竟得不到解答,反添了許多疑問。諸如真假太爺爺是怎麽回事?他太奶奶在島上做什麽?以前誰住在島上,那麽多古跡是誰搞出來的?藍紗女子還說,這次是應他太爺爺央求而來,以及看在李狂藥和她一位故人關係不淺的份上。可那位故人是誰?李狂藥望洋興歎,最後居然連藍紗女子的名字都沒問出來,真是太遺憾了。

丁細細沉默了很久,等船在孤海上急速飛進時,她才走到李狂藥身邊說:“想開點吧。我也很納悶的,但現在活著逃出來了,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你手上不是有一瓶清宮貢酒了,我來給你估個價,到岸後馬上聯係買家吧?”

李狂藥聽罷,這才說:“謝謝你!不過這瓶子那麽小,能賣多少錢?你連壇子都沒拿到,真是讓你白來了。”

“能留住一條命就不錯了,別太貪心。”劉付狼站在船頭,忽然插了一句話。

接著,劉付狼就大歎:“九虺真是神了!你們有沒有發覺,船開得好快,比船老大的船還要快幾倍!”

丁細細剛接過酒瓶,沒來得及細看,她就和李狂藥看了看海麵上。的確,漁船的速度飛快,不弱於機動馬達。那條九虺很大,鏈子鎖在它脖子以下的部分,因此拖船時並沒有勒住它。李狂藥見狀就想起太爺爺曾救起英軍戰俘,一夜之間就流落到大海石上,中間隔了三天的路程,他怎麽可能憑舢板船一夜飄來,莫非當時也有九虺拖船?

一時間,李狂藥琢磨不透,便走進船艙裏,想看看裏麵有什麽東西。漁船不知是誰的,總之不大像藍紗女子的。船上的東西鋪滿絮狀灰塵,像是多年沒人用過了。船艙裏還有許多小竹篰,裏麵裝滿了卵石。李狂藥隨手捏起一顆卵石,頓時笑了笑,他太爺爺以前說這叫做壓艙石,因為出海時船是空的,上重下輕經不起風浪,捕到魚後才把壓艙石拋棄以裝魚。可是,藍紗女子卻說他太爺爺是假的,真的太爺爺求她來救人。李狂藥不知是該喜還是悲,也不知道假的太爺爺為什麽要冒充,他們李家並非大富大貴,沒有那個必要。再說,李狂藥認不出假的太爺爺,那他的叔叔和父親總不會那麽粗心,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你還在想那些事?”丁細細走進船艙,安慰道,“這酒瓶我看過了,貨真價實,要賣30萬不難。雖然你家欠了50萬,但這30萬足夠緩一緩了,以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李狂藥被這話分心了,忙問:“真的嗎?這麽小就能賣30萬?你別哄我開心?”

“我騙你幹什麽?”丁細細很正經,還認真地解釋,真正的古酒的確很值錢。別看很多酒廠動不動就說自己的酒是“傳承百年純釀”,事實上那話摻水太多了。70年代,日常品奇缺,常見的幾樣必備品又都憑票供應。北京一度連散裝酒都沒有,當時這些‘純釀’們都上哪去了?真正識貨的人,他們懂得這些東西珍貴,自然肯出價錢的。

“因為老爹的關係,我也認識一些人,這事你交給我去辦,不會吃你空子的。”丁細細很是誠懇。

李狂藥信任道:“你盡管去辦好了。對了,剛才我聽那女把洪連海叫作江連海,她是不是搞錯了?”

丁細細聽到“江連海”三個字,臉色陡然大變,她立刻走出去問了問劉付狼,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船艙裏。李狂藥不明就理,剛想問怎麽了,丁細細就告訴他,藍紗女子沒說錯。原來,丁細細早就覺得洪連海麵熟了,可就是想不起來。當聽到“江連海”三個字,丁細細才恍然大悟,她曾在報紙上見過江連海一麵。

兩年前,甘肅有家酒廠生產假酒,毒死了好幾個人。廠主後來跑路了,而廠主的兒子立刻撇清關係,還舉報父親的行蹤,讓他被判了死刑。但坊間流傳,那批毒酒其實是廠主兒子搞出來的,他家人苦無證據,也沒想到會被倒打一耙,所以苦水隻能吞進肚子裏。那家廠主姓江,而他兒子就叫江連海。

“果然夠狠!”李狂藥歎道,“我猜船老大也被害了吧,他後來都不見人了。和江連海在一起另外兩個男人又是誰,你認識嗎?”

“我不認識。不過船老大應該是江連海的人,洪喜鵲也是。”丁細細肯定道,“他們不是說來島上找人嗎?八成就是找那兩個老男人!他們也想來取九虺的血,希望九虺真的被驅散了,它們其實挺可憐的。”

“唉!我先去檢查船艙下麵吧,誰知道那女人從哪裏搞來一艘船,也許下麵有死人!”說到這裏,李狂藥才想起來,一直沒機會告訴丁細細,船老大的船裏有具屍體。

“江連海本來就不是一個好人!他要是殺了真正的船老大,裝做船家的樣子騙我們上船,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丁細細一邊玩壓艙石,一邊說,“我就知道那些紹興黃酒是他們解渴貪杯用的,祭海什麽的都是騙人的把戲。可惜船已經沉了,我們也沒證據說他殺人,他不舉報我們破壞古跡就算好了。就是可憐了船老大一家人,他們是黑漁民,恐怕政府不會花力氣去找他們。”

說著說著,李狂藥就有點困了,丁細細和劉付狼也眼皮打架,想要大睡一場。九虺像是活的方向盤和馬達,一直朝著一個方向遊去,不需要他們去擔心。就在他們要睡著時,一艘已經熄燈的漁船與他們擦肩而過,駛向大海石那邊,而江連海正在海邊處理船老大的屍體,以及等待別人來接他離開。

一夜過後,李狂藥在船艙中醒來,他竟發現船已經開進岱山島的黃魚灣洞裏,九虺正掙紮著,央求船上的人把它放走。李狂藥推醒丁細細和劉付狼,接著就獨自動手鬆開鏈子。九虺露了個頭,跟著就潛入黑色的海下,無影無蹤。丁細細見事情辦妥了,便叫他們快點離開,這裏是黑漁船的棲息地,待太久不好。

“真是一晚上就能回來,這是不是太快了?”李狂藥驚訝地下船,然後跟著劉付狼走出灣洞。

“別跟我套近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劉付狼冷冷道,然後對後麵走來的丁細細說,“你把酒賣了就快點回家,我先回去報信了,聽見了沒?”

“一定啦!你走吧!”丁細細笑著保證。

劉付狼皺了皺眉頭,知道丁細細不會騙他,於是就放心地離開了他們,一個人找船,當天就離開了岱山島。李狂藥有些失望,本以為經曆了一番冒險,劉付狼那該死的脾氣能改改。好在丁細細馬上聯係了一個名叫廖老二的商人,將藍紗女子給的那瓶酒賣了出去,順利地拿到了30萬人民幣。

廖老二是茶商,家住山東青島,他本不做酒的生意,可他得了重病,命不長矣。而且,廖老二沒有親人,身上的錢又不能帶到陰間花,於是就想嚐盡稀罕之物,但求沒白來人間一趟。那天,丁細細賣完酒了,想和李狂藥離開青島,馬上回廣東中山。可是,李狂藥卻注意到,廖老二的茶樓內廳裏有一副白衣美女畫像,看那樣子竟和藍紗女子有些相似。

李狂藥疑問:“畫上的女人是誰?”

廖老二摸著酒瓶,咳嗽一聲:“她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可惜你們無緣得見了,她應該永遠都不會出現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走不動了,本來想著香港準備回歸了,去見這女子的另一個朋友,恐怕也……”

李狂藥見廖老二咳出血來了,便和丁細細一起告辭,不敢再打攪人家休息。不過,丁細細也覺得那幅畫裏的女人很麵熟,神情很似藍紗女子,但又不太像。也許,畫作比較難把握,所以畫得不真。李狂藥為了弄清藍紗女子的身份,想和丁細細第二天再去拜訪廖老二,可第二天卻驚聞廖老二在醫院裏深度昏迷,很難再清醒,恐怕也撐不了幾個月了。

丁細細總覺得這事太巧了,可人家昏迷了,奄奄一息,她就隻好和李狂藥一起回中山市,準備解決李家的困難。可是,他們卻沒料到,一回中山就遇到了更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