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獸皮

一隻猿猴四肢並用,飛踏著濕滑的島泥,在夜裏奔馳而來。李狂藥眉頭緊皺,本以為會是個人,卻不料是一隻猿猴。聽人說,猿猴數量銳減,它們普遍生活於海南及西南一帶,沒聽說東海孤島上也有。

眨眼間,那隻猿猴由遠及近,撲到船老大一家人身邊。丁細細目不轉睛,當看見猿猴舞著尖爪要揮向洪喜鵲的脖子上,她就立刻從礁石後翻身出去。猿猴受到驚嚇,本能地收回爪子,轉身就跑。劉付狼見狀,狠狠地飛出一把匕首,一道血液就飛濺在島上。猿猴被匕首刺入後背,還有力氣逃開,劉付狼想乘勝追擊,李狂藥卻把他攔住了。

“你幹什麽?”劉付狼喝了一聲。

李狂藥於心不忍,答道:“殺了它有什麽用?它不是人,想得不多,算了吧。”

丁細細摸了摸船老大一家人脈搏,見他們沒事,然後起身說:“聽李狂藥的沒錯。猿猴估計是別人帶來的,你看它那麽瘦了,過得也不好。”說到這裏時,丁細細望了李狂藥一眼,又說,“野狼,我知道你擔心這幾天沒食物,我們會餓死。可那隻猿猴跑了,我們才可以順著血跡去找島上的神秘人。現在雨停下了,血跡衝不掉的。”

“還是細細比較聰明。”劉付狼按捺下來,不再爭執。

李狂藥也很歎服,丁細細的頭腦太好使了,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冷靜。不過,現在天還沒亮,再亂走的話,很容易中埋伏。經過這一次反擊,躲在暗處的人肯定不敢輕易下套了,多多少少為他們爭取到一點喘息的時間。丁細細有些累了,看見李狂藥站著沉思,於是叫他和劉付狼坐下來休息。可李狂藥擔心還有人會來偷襲,他不想落得和英軍戰俘一樣的下場,所以就叫丁細細和劉付狼睡一覺,他會給他們站崗的。

“算了吧,地上濕濕的,我睡不著。”劉付狼不領情。

“我也不想睡。”丁細細講道,“要不,我們去海邊撿一些貝殼,可以當做食物。等天亮了,島上幹爽了,我們再想辦法生火。”

“你吃得慣嗎?”李狂藥懷疑地問,他覺得丁細細嬌生慣養,好奇心一過就不適應了,可現在看來卻不會這樣。

丁細細站起來就和李狂藥離開,留下劉付狼看著船老大一家人,然後就蹦蹦跳跳跑去海邊了。李狂藥親眼見過海底的龍影,大家也看到李娘被龍影拖下海,他對海邊有一種無法言明的恐懼感。丁細細在海邊拾貝時,李狂藥總是小心地望著附近,就怕龍影會跑上岸來吃人。天蒙蒙亮時,丁細細撿了幾十個扇貝,海邊仍無太大的動靜。正當李狂藥以為自己杞人憂天了,海上卻突現異狀。

起初,李狂藥以為龍影不甘寂寞,又跑出來嚇人,可看清楚以後才發現那是一個橡木桶。漁船沉沒以後,所有的東西都落入海底古城了,但橡木桶是密封的,且內部是空的,所以能夠浮到海麵上。李狂藥大為感歎,誰能想到橡木桶被人丟出大海石,一段時間後又漂了回來。

“來得正好,把它拆了,當柴燒!”丁細細發現後就說。

“燒什麽呀?我們多刻幾個字再拋出去,也許有路過的船隻,可以跟他們求救。”李狂藥不同意。

丁細細歎道:“島上的人也許待了很多年了,他拋的東西還少嗎?我看沒人會來救我們。你看看,雨一停,天雖然亮了,但霧又攏過來了。”

李狂藥這才注意到,天蒙蒙亮時,霧越來越多,他原以為那是受到陽光照射而升騰的水氣,現在卻濃得太誇張了。等那個橡木桶一起一伏地漂回岸邊,霧氣已將大海石圍了起來,島上看不到外麵,外麵也看不到島上。李狂藥不由得心煩意亂,如果逃不出去,那父母怎麽辦?短時間內,李狂藥想不到辦法,再煩惱也沒用,所以隻能先不去想。

橡木桶靠岸後,丁細細就抱起來,仔細檢查是不是同一個。那上麵的刻字的確一樣,並不是第二個橡木桶。天快亮了,丁細細決定抱著橡木桶回去。接著,李狂藥就脫下衣服,把岸上堆著的扇貝包回去。劉付狼還醒著,雙眼仍炯炯有神,一步不離地守著船老大一家人。當看到橡木桶被丁細細抱回來了,劉付狼就叫她把橡木桶放到地上,接著不費力氣地將橡木桶拆得四分五裂。

他們本想等陽光曬幹木料,再找個法子生火,可橡木桶被拆散後,除了裏麵散出葡萄酒味,竟還有一張獸皮。獸皮黃得發黑,毛發脫光了,看不出是什麽野獸皮。李狂藥沒想過橡木桶表麵有刻字求救,裏麵也有,一見這情況就很詫異。如果他們不想生火,也沒有翻船,恐怕沒人想過要把空的橡木桶打開。

丁細細將寫有文字的獸皮拾起,展開瀏覽,並念道:“我是李狐,被奸人困於東海的大海石數十年,如有路過船隻願意搭救,必將重謝恩人。”

被困數十年?李狂藥聽到這句話,更加迷惑,甚至懷疑家裏的太爺爺是個鬼。可轉念一想,數十年的光景太長了,太爺爺沒有失蹤過這麽久,應該隻是同名同姓。除了這個解釋,沒有其他答案能講明白。丁細細認真看了很久,發現那些字是用魚刺之類的東西雕上去的,字跡應該是某種植物的有色莖液,而非墨水。可見,島上的那位“李狐”被困的日子太長了,因為獸皮上的字體非簡體,而是繁體字。繁體字也叫正體字,中國一直使用這字體,直到1954年後才正式推行簡體字。當然,很多老人還在用繁體字,島上的“李狐”不一定在1954年以前就被困於此了。

丁細細把獸皮遞給李狂藥後就說,“這人不會瘋了吧?既然求救,為什麽等我們來了,又不肯見人,還搞出這麽多名堂來。”

“也許求救的人逃出去了。”李狂藥猜不準。

“別琢磨了,我們先想辦法生火吧。”劉付狼對獸皮不感興趣,說完後把拿起一塊石頭,用匕首迅速地劃了劃。原來,李狂藥他們走後,劉付狼就選了幾塊石頭,在夜裏慢慢風幹,再由太陽將它們曬暖。匕首飛速刮過石麵,火星就冒了出來。李狂藥新鮮地看著,當想起劉付狼當過幾年野人,又覺得這不算什麽了。

“細細,不如你先和李狂藥在這裏等著,我去撿一些鯨魚的脂塊當燃料,這樣比較容易起火。”劉付狼說完就想走開。

丁細細卻道:“你留在這裏,我和李狂藥去。昨晚光線太暗了,我們看不清楚,我正想再去看看。你不用擔心,天亮了,躲在暗處的人不敢明著耍花樣,而且我也不笨。”

“那你快去快回。”劉付狼對丁細細有點信心,而且李狂藥身手也不賴,絕不會發生一去不回的事。再說了,這裏麵積不大,要衝過去救人的話,距離不會太遠。

李狂藥有點累了,可看到丁細細樂此不疲,便沒有怨言地跟著去。天光大亮,被霧氣龍罩的大海石猶如仙山,看似真切,又有點虛幻。不過,霧氣隻在大海石周圍環繞,內部卻是比較明朗的。李狂藥一路欣賞奇景,一路謹慎觀察,還發現了猿猴的血跡。想了想,李狂藥又覺得可能是鯨魚爆炸時飛濺的血液,所以見到後也沒聲張。走了幾分鍾,他們就聞到愈來愈濃的臭味,李狂藥和丁細細都必須捂住鼻子才能走近。試想,成噸的魚肉腐爛,再日光和溫熱的作用下,那味道有多惡心。

丁細細實在受不了那臭味,等李狂藥捏著鼻子拎起一塊鯨魚脂塊,她便沒有心情再看了,忙叫快回木棚那邊去。臭味超過了丁細細的預想,這是她頭一回見到腐爛的鯨魚,島上每一處幾乎都鬱積了那股臭味。跑回去以後,丁細細就叫劉付狼趕緊生火,把臭味都燒盡,不然她遊都要遊離小島。

“你還怕臭啊?我以為你不怕呢!”李狂藥笑起來。

丁細細捏著鼻子,臉紅道:“我是怕臭味聞多了,弄壞了我的鼻子。”

這時,劉付狼一個人在生火,他不需要任何人幫忙,李狂藥就和丁細細在旁邊說話。李狂藥見大家都熟悉了,便問:“你最多20幾歲,卻對酒這麽了解,難道你老爹從小就讓你喝了?小孩子喝酒在國外好像是犯法的吧。”

丁細細收斂笑容,沉靜下來,然後說自己並不是從小酒喝酒。丁細細的母親是紹興人,可惜死得早。丁母還在世時,雖遠居甘肅,但仍堅持紹興舊時的酒俗,是一個很守舊的人。紹興有很多歲時酒俗,從農曆臘月的“請菩薩”、“散福”開始到正月十九“落像”為止,因為都是在春節前後,所以叫“歲時酒”。臘月二十前要把祖宗神像從櫃內“請”出來祭祀一番,這叫“掛像酒”;到正月十八,年事完畢,再把神像請下來,這叫“落像酒”;除夕之夜的“分歲酒”要一直喝到新年來臨,正月十五還要喝“元宵酒”等等。小孩雖不能喝酒,但她長年聞香,普通小孩自然不能和丁細細比較。

李狂藥聽得有些心酸,卻找不到話來安慰,很後悔挑起這個話題。幸得劉付狼把火燒起來了,大家才蹲下來要把扇貝烤熟了果腹,不再閑扯。可是,島上忽然又響起一陣悠揚的笛子聲,融合著海浪聲,聽起來讓人心曠神怡。李狂藥猛地站起來,朝島內望去,朦朧中好像看見一個人站在最高處的山石上。

丁細細沒有看向島內,而是望向島外,隻見濃濃的白霧裏緩緩地竟駛進來一艘船,船帆上印著一條褪色的巨大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