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的女兒三歲時,我給她找到了一個很棒的幼兒園。小孩在裏麵能得到充分的尊重、理解和自由,而且最棒的是,幼兒園還幫著孩子教育他們的家長。我的小孩有時候上學前不想和我分開,就盛情邀請我也變成小朋友,跟她一起去上學。我說:“我真的好想變成小朋友跟你一起去上學。”“成人幼兒園”的構想來得就是這麽簡單。
這個想法一直在我腦袋裏。一個成年人的生活是多麽複雜,充滿了做不到、壓力大、撐不住、停不下來,也充滿著不能哭、裝沒事、報喜不報憂。每當這些時候,變回一個小孩,重新感受愛和尊重就成了一個反反複複的夢想。
作為一個本職工作就是寫小說的人,我無數次試著把這個想法寫成小說。我寫過經過某些神奇的經曆我穿越回了童年,也寫過由於神奇的魔力我原地變小了,跟我的小孩一般大。當得知我可以在知乎開一個專欄的時候,第一想法就是來寫這個主題。
“成人幼兒園”是我的夢想,也是我虛構出來的。很多很多讀者問我,真的很想去,哪裏可以上。我知道大家在問的不是這個機構,而是在傾訴他們的撐不住和裝沒事。也有讀者私信我,說想要自己辦這樣一個給大人的幼兒園,要學什麽知識才好。也許真的有人會開起一個這樣的成人幼兒園來,到那時,我想說,能帶我玩一個嗎?我也想去當小朋友!
也有很多朋友問我“成人幼兒園”有沒有實體書。他們說:我想收藏,我想送給需要的朋友。實體書能出版了,我也很高興。比起專欄來,實體書更有留存的價值和更大的力量吧。
我的小孩幼兒園的老師曾經說過,你給了孩子一個冷漠的眼神,就是在他們心頭捅了一個洞。這個洞也許終其一生都補不好。作為成年人,我們心頭究竟有多少洞?有多少洞是我們自己有機會能看到的,又有多少洞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在痛苦的時候,這些痛點隱沒在無數痛點之中,分都分不清了。
我在開始專職寫作之後,去讀了兩年的在職心理學,學的是“心理谘詢與心理治療”專業。這個專業是麵向成人的,但各科老師反反複複都在講孩子們的事,在講嬰兒的事。我們知道自己一定有痛苦的空洞,也知道自己希望能想辦法去改變。但究竟應該怎麽做呢?
我在這裏寫了九個不同的痛苦的成年人,他們有不同的經曆。這些人來自我自己,也來自我見過的人、傾聽過的人。有些讀者說“為什麽讀下來感覺每個人都像我”,這也沒什麽奇怪的。其中很多人都去和自己的父母溝通了,和當年造成了自己創傷的人溝通了。我這樣寫,很多讀者都反映說:“那些人是不可能這樣就改變的。”
說得沒錯,改變自己都這樣難,改變別人更不可能了。更可憐的是,有時候我們努力地去溝通,鼓起了說都說不清多麽大的勇氣,看到了對方的一點點改變,欣喜若狂、感動萬分,還以為改變已經開始了,可那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一切很快就回歸了起點。
可是我們已經在自救了。自救的第一步是“認知”。我們心裏的痛苦當然不會都來自童年,更不是都來自父母或某個人,但一定是有原因的。固然看清每一個問題的原因太難了,但每認識到一個,都是很棒的進步。我所寫的每一個人物,在“成人幼兒園”中的經曆,跟蔣園長溝通的經曆,就是一個認知的過程,而認知是起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很多的認知並不是靠一個有智慧的人來告訴我們,而是在我們身處某個環境、找到某個狀態、遇到某個可以訴說的人之後,在自己訴說和整理的過程中,自己對自己講清楚的。這些一點點被看清的痛苦,跟我們小時候摔跟頭磕的疤、年輕時不穿秋褲凍出來的關節炎一樣,是實實在在的病,不是丟臉的事。不要著急,不要沮喪,有很多辦法治療自己。已經開始了解了,就已經是最棒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