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溫暖舒適的環境下看大段的文字很容易犯困。

林雋知道會引起這樣的結果,在四點的時候出來,付連歧果然睡著了。拿走她抱著的那個本子、筆掉在地上也沒醒,林雋翻了她的筆記,又欣賞了近半小時她的睡顏。

她在前半段做著筆記,應該是已經看完一遍了,估計今晚,最遲明天中午前能結束。

她翻了個身,但林雋有一種她明明睡得不舒服硬睡的感覺。

“起來了,再睡下去晚上不要睡覺了。”林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付連歧雖然睜開了眼,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點不滿。

“幹嘛?”林雋這時坐的位置離她並沒有很近,應該不足以讓她這樣。

“腦子漿糊了。”

“我也沒讓你馬上就解出來,用不著總想著。”

“不至於。而且這也不是我哥寫的。”她揉著右邊眉毛那裏的位置,然後坐起來。

“不是你哥寫的你就不想解了?雙標啊。我寫的。”

“我要是不想解我還寫那麽多字。”她拿起茶幾上的水一下子喝完。“你都看出來了寧可自己寫一篇也不讓我看原劇本?”

“因為原劇本內容很多,還有很多表演和場景建議,你可能一時半會兒看不完。而且我也想試試看,你能不能看出來不是他寫的。”

付連歧懶得反駁,耷拉著腦袋。

“那……等會兒,吃完飯,泡個澡,早點睡吧。”林雋試圖給出夾帶私心但有用的建議。

“泡個澡?”

“泡澡讓你神經輕鬆一點,不好嗎?還是你覺得泡澡這件事更讓你緊張?”

付連歧沒有單獨泡過澡,隻有去浴室泡過大池子,還有同學請過一次泡溫泉。這次聽到這個詞,有一點激動。

“不是,哪裏泡?”

“臥室裏的衛生間。”他指了一下,他似乎看出了付連歧的雀躍,“夠大的浴缸。”

又開始猶豫了。泡澡必定會經過他的臥室,他如果不動手動腳,就像是她在侵犯隱私,如果他有那方麵想法……“這不是某種意義上的試探吧?”

林雋愣了一下,“不是。你就是想太多,你要是不放心,你泡澡的時候我不在臥室,總可以了吧?”

她微微撅著嘴,“不用,說不定我泡澡的時候,就正好把那個解出來,直接跟你對答案了。”

“行。”林雋挑開她掉進領子裏的頭發,“我反正還要買個手套,晚飯想吃什麽,有什麽想讓我帶的,我一起買了。”

付連歧挑釁似的問,“即便是貼身的東西?”

他嘲諷似的回答,“不就是貼身的那幾樣東西?”

付連歧沒有客氣,將需要的全部寫了出來,林雋隻是表示了他能買到的都買,買不到也是沒辦法的。

在他出門的時候,付連歧看到了他還需要輸入出門的密碼,三位數,她沒看到具體的數字。

還在給那疊紙寫筆記的時候,她收到了一條來自林雋的短信,上麵寫著“出門密碼:120”。

付連歧“嘖”了一聲,將手機扔到了沙發的縫裏。

還在試探她會不會從這裏走出去,搞什麽“以後再也不見”那種事情。這種測試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那些零碎的東西和晚飯買回來之後,付連歧沒有問為什麽要給她發出門密碼,而是說起另外一件相關的事。

“我第一次做的那個,好多嫌疑人的那次,地下室開門也要密碼,是你的主意嗎?”

林雋埋頭吃了幾口,“對。”

“那他開始寫的時候你就參與進去了?不隻是他單方麵的對你提要求。”

“嗯。”

付連歧歎了口氣,一言不發開始吃起來。

“你是在想我當初那麽早就知道他有問題,還是沒阻攔他,是吧。”林雋吃得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

付連歧沒有管他的節奏,仍舊細嚼慢咽。吃到盒中一點菜都沒有的時候,她才又問,“那你後悔了沒有?”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要是再選一次,還是這樣。”

“是出自當時的形勢,還是出自當時你自己的認知?”她頭也沒抬地問。

“以我對他的了解……這應該算我自己的認知吧。”他不太確定付連歧的意思,這樣回答。

付連歧吃完嘴裏最後一點米粒,筷子往盒子上一放,“吃飽了。”坐了一會兒後,主動收拾起來,再水池邊洗了洗手。

她在水池邊站了會兒,林雋原以為她是抽抽搭搭開始要哭,但其實沒有,而是“嘖”了一聲。“算了,我繼續想這個吧。”她轉身回沙發,拿起了那疊紙,又突然想看看他買了些什麽,翻著購物袋裏的東西。

“都買到了。”林雋說。

“哦。”她象征性回答一下。確實是齊全的,怪不得出去時間有點長,而且好像有些比付連歧隨便用的還高級那麽一點。他的誠意還是夠的。而且這個袋子裏還有兩個她沒見過的球狀體。

一個很少見到的球狀體,還有甜甜的香氣。薄膜上貼的標簽寫著沐浴氣泡彈。

“我都分不清楚,你是為了讓我覺得這裏特別舒服心甘情願留下,還是讓我有一生僅此一次的回憶。”付連歧把袋子放在一邊後,假裝嚴肅地說。

“一生僅有一次?不至於不至於。不過是3、40的東西……”林雋說出後覺得她指的不是這個。

“你都要把我醃入味了……還不是為了符合自己喜好?”

“喜好?”

“……的時候更愉快。”她兩根食指勾在一起。

他白了一眼,拿走了這兩個球往臥室走。“你哥不同意的。你不用我自己用。”

“要的!”她叫住了他,“我要的……還沒玩過這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林雋“嗬”地笑出聲,“知道了。水放好了叫你。”他繼續走進房間。

在被告知可以進去之前,付連歧想了許多關於這次案子可能性,但都沒有定論。直到她把那疊紙留在客廳裏,一腳踏進藍紫色還有銀色閃粉的水裏時,她覺得剛才可能思考的方向錯了。

這個甜香味真是太小女生了。付連歧簡直懷疑他是嫌棄自己與他玩的來的女孩子比較相去甚遠,靠這個彌補一下。

但真的好舒服。

“你在外麵嗎?”付連歧整個人都舒服躺下去了幾分鍾後問。

“在啊。”

“我好像有點想出來了。”付連歧這個方向即使扭頭也隻能看到非常模糊的,細長條毛玻璃透出的房間光,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嗯,你說呢。哦,對,你為什麽認為這個是我寫的?”

付連歧本來準備好了開始說已經準備好的內容了,但被他打斷,略微不爽。

“你的取名啊,也太隨意了。付延契寫的案子中,三個案子都像是外文的發音,第二個案子,即使恒豫不像是外文名,不過艾格娜,維紗,還是非常接近外文名字的。到了第三個案子,艾珀,apple,佩爾,pear,老板是turner,勉強可以算成扭轉者,艾許更絕了,就是ash,炮灰。在之後第四個,雖然第一個字算是姓的話,不是很奇怪,但是也非常像外文發音。大概是為了避免玩家會重名。”

“但他第一個案子都是很中式的名字啊。”林雋似乎心不在焉地反駁。

“那是因為第一個案子的親緣關係太多了。這是方便給人物分組的一種方式,不然外國名還想著姓太麻煩了。反正我不會給自己增加那種麻煩。但是你的那個取名啊!”她用手拍了下水麵,“你那個也故意得太明顯了。用著一二三四,但是全篇看下來,沒有用一二三四分先後的必要,而且宵六是老大的小孩這個設定讓他的‘六’字可真更別扭了。哪怕是為了體現出主持當時情況的人輩分比較大,但又不尊重輩分更大的那個……你也沒寫那些人的年齡差啊。”

“嘖。懶是懶了點,我用個一二三四你至於這樣麽。”林雋在自己房間裏終於稍微激動了點。

“還有那個重點描寫的‘珠雲坑’,是你去過的什麽地方嗎?”她又語氣奇怪地問。

“為什麽不能是‘我們’去過的地方呢?你把他排除了又是什麽心思?”林雋順勢與她懟起來。

“我哥去之前會做攻略的。人造假坑有什麽好去的?他應該會排除的。但是特意寫那麽大個篇幅,還挺詳細的,我猜是因為現實中有參照。所以就是你現實中去過的地方。”雖然付連歧心裏明白地很,她這是有點上頭了。不可能保證付延契每次出去玩都做好了攻略之類的。

但是外麵的人回複沒有那麽快,用的是正常的語速和語氣。“我沒去過類似的地方。隻是想要寫一個會自發光的洞,又想寫個小瀑布,結果查了一下,如果是螢石的話,因為是火山岩,總覺得跟小瀑布不太配套,所以才寫成了假礦。”

付連歧突然被殺了銳氣,翻了個身,手臂撐在浴缸壁上,扁著嘴不想說話。

“怎麽不說話了?隻是讓你先說了個分辨理由,主要內容就解不出來了?”

他的聲音距離聽起來變近了。

付連歧故意清了下嗓子,“想還是想出來了些的。就是不完全確定而已。”

“寫的本人就在這裏,怕什麽說錯。”

就是因為寫的本人在這裏,有一點錯都能被馬上指出,就像在老師邊上看他批改作業一樣。

付連歧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水不怎麽熱了,但浴室溫度夠高,有一點悶。“換氣在哪裏開?”

她直接聽到了林雋走過來的聲音,有一點被嚇到,她以為林雋要直接進來,隨後聽到了他在門外按下開關之後離開的聲音。

果然舒服了些。

“首先那個用第一人稱寫的人,我認為是鳩四。這個寫法本來也有暗示可能是才二。這個人明確去了珠雲坑,才二去的是名塘村。文中又明確表示了名塘村其實離珠雲坑不遠。不過這個不遠是多遠,哪個方向,沒有寫出來。可能與去珠雲坑是一個方向的,可能是根本不同方向的。這不能說明去名塘村的就會路過另一個露西亞酒店。那些人都討論到了去珠雲坑會路過路西亞,但沒懷疑名塘村會不會路過,所以很大概率就是去名塘村不會路過路西亞。再牽強一點說,鳩四和才二說話的時候沒有標明是誰說的,但是有一句是看不起聞三比起才二更想要領導其他人,基本可以認為這是比他下屬的人說的話,一直懶洋洋說話的才二看起來沒什麽爭鬥的意思,而且要是才二想領導,也用不著這樣酸聞三。”

門外的人似乎是消化了一下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嗯,然後呢?”

“描寫的天氣和案發當天的天氣確實不一樣,這是你在文中直接指出的。所以大致可以假定,才二那天沒有去珠雲坑,或者是說沒有經過另一個路西亞酒店。”

“說不定是才二提前去的呢?”林雋提問。

“提前去需要有提前去的意義。根據第三人稱的對話,提前去的意義是‘被懷疑’。從那個泰五被說是他告訴的鳩四珠雲坑的時候開始。而且吧……”付連歧覺得泡得差不多了,在猶豫要不要起來。轉頭看到他的身體乳,竟然還是有香味的。“而且吧,這個案子是鳩四還是才二做的,其實不重要吧。”

“不重要嗎?”

付連歧有一點被他說得不確定了。“已經沒有下一個案子了,沒有必要輸密碼了吧。”

“嗯。”他的聲音很確定。

“那不是隻要把手法推出來就可以了。”付連歧略帶懷疑地回答。

“我倒要看你是推了個什麽手法可以說是鳩四還是才二不重要的。”

被他這麽一說,付連歧想出去說明了。“你等會兒。”

她大致抹了一下身體乳,穿上了林雋給她的衣服,頭上包著剛才在另一個衛生間掛著的幹發帽。

說起來,他應該不需要幹發帽吧,這個又是誰的呢。她有點好奇,但又覺得現在沒什麽必要問。雖然他嘴上說著不留宿別人,但隻在這裏呆幾個小時很正常。

大概收拾了一下以後出來,林雋正一臉嚴肅地在**看電腦。這床真的很硬,他是坐在被子上的,看樣子,睡覺時一半的被子用來墊,一半的被子蓋身上。

“為了不讓別人住這裏你可真夠拚的。”她拍拍著床麵。“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時不時要住這裏的,有個床墊也不過分吧。”

“又沒讓你躺這裏,別嫌棄了。”

付連歧偷看一眼他的電腦屏幕,他好像在看其他地方類似店麵的裝飾陳設。對她來說沒什麽用。

“哦,哪有嫌棄,這不是感覺有些人辦某些公的時候硌得慌麽。”她伸手正了正幹發帽。

“醋了。”林雋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你放心,幹發帽的主人不會再來了。這個隻是真的和我毛巾顏色一樣我沒注意。我要是真對你動什麽了,晚上睡覺我就能看見你哥站我床頭了。”他無奈地回答。“還沒說完呢,其實是沒想完嗎?”

“什麽就醋了……想完了。”付連歧取下幹發帽,出去掛回原來的位置,也不著急吹頭發,這裏的溫度讓她睡前自然幹也不是沒可能。

她走到客廳的時候林雋從他的房間裏出來,坐上了沙發凳。付連歧也就坐到沙發上,不準備碰那疊紙。

“說吧,推了個什麽手法,可以說才二和鳩四不重要的。”

“我不是說實施手法的人中,是不是這兩人的某個人不重要,我是說,這個‘我’是哪個人,不是很重要。不要偷換概念。”她略有不滿地說,事實上,這個懟回的內容,是她擦好頭發之後才想出來的。“你要硬說這個‘我’其實是兩個人輪流寫,我也沒過硬的證據能指明。”

“嗯,然後呢?”

“重點還是誰能做到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來。盒子被證實了有許多防範的方法,導致它不能輕易打開。一是宵六經常換位置,二是打開盒子需要把盒蓋和柱子上的花紋貼合,三是打開之後會有報警聲。一直在說這個盒子是沒有什麽可以一下子認出特殊之處,然後是路西亞酒店不止一個,但不被注意帶出去太困難,所以基本可以認定這個盒子它不是那天帶出去的。比如什麽照光顯型的東西,找起來是要時間的。既然這樣,那可能就不能糾結怎麽才可以從已經換了位置的盒子中把它拿出來。怎麽拿出的方法我一直沒想出來。不過聯想到你特意用了類似敘述性詭計的寫法……那你的案子可能也是有這樣寫的必要性。”

“我用這個寫法是為了好玩。”林雋打斷她。

“啊?”

“你繼續,這不重要。”

又一次被否認,付連歧好不容易燃起的興致又下降了。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真實的手法就像你寫的那種感覺一樣……隱藏於沒說的部分。把這個關於盒子的設置仔細想一想,其實沒有說,這個盒子是每次打開都需要去柱子那裏嵌一下,打開盒子就會報警也是提供這個裝置的本人鳩四說的。”她懶洋洋說完這些,再觀察林雋的表情,他竟然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其實這個盒子可能隻需要嵌著柱子一次,就能一直輕鬆打開,但是那個報警裝置,是會出現打開時間的。但是如果設置的時間和打開的時間是同一天的話,隻是小時提前了,那麽報警也很正常。演示的時候鳩四是這麽做的話,是可以解釋演示的報警,和最後盒子打開的時候沒有報警。因為最終盒子打開隻是定時器時間到了,裝置上顯示的時間是鳩四演示完了之後改的時間。”付連歧繼續猜測。

林雋又點了點頭。“地圖又是什麽時候取的呢?”

“開完會之後。就在那些吵吵嚷嚷的旅行團來登記的時候。如果是其他時候,你也沒寫。完會之後是一個一個出去的。所以鳩四出來的時候非常有可能沒人看見他去哪了。迅速拿走地圖,然後就等著日期到了盒子自己彈開。”

“那這個盒子,鳩四也沒想到是怎麽去外麵的。誰拿出去的?”林雋提問。

付連歧抖了抖貼在脖子上的濕頭發,“嗯…宵六吧。他一直都不原因去拿監控錄像,可能他發現了盒子就在櫃子上彈開之後,怕顯得責任太重,一緊張就扔到外麵了,這樣可以造成是別人取走了盒子後打開的假象。”

林雋收起這幾張紙,“嗯,全對。那你現在分出來這篇裏要用到的手法是什麽了嗎?”

“這個我還沒想出來啊。你直接告訴我不行嗎?”付連歧假裝撒嬌似的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擺。

被拉了衣服的林雋表情驚詫地看向她,又馬上恢複了正常。“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個案子本來就是他寫的本子截取出來,再改的。他的本子中這個隻是一部分,後麵還有個殺人案的。這個開盒子的手法我是嚴格按照他寫的沒有動過。”

“那你怎麽知道截這一段而不是截殺人案那段的呢?”付連歧突然轉頭問。

“後麵殺人案的手法太簡單了,明顯無法套用那個事情。”他給了一個無可反駁的理由。

但物品和人是不一樣的。物品自己不會動,任人擺布。把它換成人,不知道需要多少改動,應該比凶器那個改得更多。

尷尬坐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我去吹頭發。”她先行起身。

等她吹完頭發之後,聽到了他房間裏的水聲。水聲停了一會兒,幾分鍾後,他從房間裏出來了,從冰箱裏拿了瓶水出來喝了兩口。

“我也要喝。”她確實剛才說了那麽久口幹舌燥。

林雋把這瓶他剛才直接喝的水瓶朝向她。付連歧沒接,等他發現問題。

他果然很快收回了手,“你喝開水吧。這個就一瓶了。”

“沒有其他飲料嗎?”

“其他,啤酒?”

“算了算了。”付連歧自己接水去燒。

等水開的時候,付連歧突然問出了一個幾乎沒進大腦思考的問題:“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早點知道真相?”

說完意識到這個時候是背對著他,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

林雋慢慢走近,“這個燒水壺開關不是很靈敏,它一直不跳你自己撥一下。”說完這句話,他坐到餐桌椅上。“為什麽?”

剛被他突然靠近略微嚇到的付連歧突然回過神來。“你都可以重新寫一篇,在這期間會想不出轉換成那個案子的一點線索嗎?”

“付延契讓我盡量拖延你。為了避免你一時衝動去江括。不過現在是最後一個案子了,你想出來是沒兩天的事。我可以告訴你一點我的思考,但是不知道對不對。”

付連歧給自己倒了半杯水,坐到沙發上,杯子擱上茶幾。

“但是有一個問題。”林雋沒等付連歧開口問,他自己說:“我不想說的原因是,我不希望我把這最後的所需的推斷都得出了之後,你覺得我再也沒有用處了。所以我希望你晚一點得到答案。”

“你這是……表白?”付連歧疑惑的問。

“如果隻是‘表達目前想法’的話,這當然是。但……我自己也不是很能分清楚。都到這個時候了,明知有些事情不可以,我還是不想與你斷了聯係。”

付連歧抱著抱枕,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你不是早就想讓我來這裏了嗎?我不理你發出門密碼那個,是因為覺得沒意思,現在還來說這種話……簡直是迷惑行為。”

林雋雖然知道他剛才的發言有賣慘嫌疑,但真的沒想到付連歧是這樣回答。

“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你跟人家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在林雋印象中,付連歧在場的,和“別人”說過這事的,隻有夜宿他車裏之後那次。他以為距離夠遠了。

“所以你這確實是自願的。”

“不然呢?”

林雋看出了她隱隱藏著的小得意。“哪天?哪天聽到的?我都不記得了。”他麵不改色地問。

付連歧微微偏過頭,“本人都不記得,我憑什麽記得?”

她聽見林雋偷偷笑了兩聲,但是笑得很短暫,“付延契真的對我說過,‘不可以泡我妹妹’。”

“這句話什麽時候說的?”付連歧當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泡”可不是什麽好詞。

“去年年初。陽曆的那個去年。”

就是差不多一年前的時候。那個時候已經快要跟前男友分手了,付延契大概不知道這件事。其實談戀愛他應該一直都不知道的,都沒說過。

那可能是別的意思。

“這也不妨礙你說出你的那一點思考啊。”如果再不說,付連歧覺得不如睡覺算了。但是她還想趁熱打鐵看看,這個人是不是能得出應該正確的結果。

“那你過來。”林雋還對她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你怎麽不過來?”付連歧拍拍自己身邊的坐墊。

“因為你連我喝過的水都不肯喝。我怎麽知道你叫我到你旁邊來,是不是為了故意測試我的定力呢?”

付連歧“嘖”了一聲,“那是因為暫時不想喝冰水。”她解釋完後不情不願地到餐桌邊,撐著腦袋坐他對麵。

林雋對於她的這個解釋,眨眨眼,本想說什麽的,還是咽了回去,開始了正題,“物品的移動是靠人移動的,活人的移動是活人本身決定的,死人的移動靠其他人,這個基本沒問題。但活人也有例外,就是活人的移動也可能靠其他人。這沒問題吧?”

“沒有問題,靠人移動的可能是半死不活的人,但歸類為活人。哦對,說起移動,為什麽要多一句那個盒子在外麵發現的?”付連歧抬頭問他。

餐桌頂上的燈沒開,現在兩人看對方都昏昏暗暗的。

“不知道,你哥就是這麽寫的,我就這樣搬運了。雖然那個案子警方沒說具體屍體在哪個位置被發現的,所以可能,屍體與那個盒子一樣,是在室外發現的。”

這個可能信似乎不小。

林雋見她沒有反駁,接著說:“現在這個案子裏,占了很大篇幅的一點是,鳩四被‘冤枉’這件事。他讓別人的矛頭一時指向泰五。指向泰五的原因是,鳩四去的地方是泰五提過的。但是一個有自己生活的大活人,哪天去是不一定的。泰五認為鳩四是案發當天的理由是,他經常在周末的時候出去拍攝,那天他的搭檔確定也去了,並且手機拍攝很容易改時間。”

“換成那個案子……泰五是應該是嚴某吧?”付連歧問。

“對,從人物關係上看應該是的。覃山海的下屬是那個鳩四。覃山海的下屬叫什麽我也不知道,假定為X。”

“X什麽時候去嚴某指定的地方,也是那個問題,嚴某說了,X就會去麽,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付連歧思考後提出。“所以X和鳩四一樣,都不是另外的人預計當天出的門。”

“對,但是要被人‘一開始’認為,他就是嚴某預計的時候去的,或者說,是案發當天去的。”林雋說。

付連歧覺得他的這句話似乎在暗示什麽一樣,“也可能,嚴某就沒暗示過那個X去什麽特定的地方?”

“可能的。警方可以認為,嚴某說自己沒有提出過,是為了撇清嫌疑。所以這個X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林雋說。

“最好是證明案發當天去的……按照這次的手法……鳩四必須是能看到燈展的日子去的。這個X又是靠什麽證明的?”付連歧回憶了一下之前劇本的內容,現在想不起來。

“不知道。他也沒給我一個具體的。”林雋回答得很幹脆。“假定,有那麽一樣東西,是能像鳩四的燈展一樣,確認了X當天去了哪裏……”

“那個服務區?”付連歧想起來了。“和劇本非常沒有關係的地址,應該就是這個東西吧?服務區的特產。”

“但是不能認定那個服務區的,場景設置中隻要求了能看出是服務區特產的食物空盒。沒有指定具體哪一個。”

林雋又從冰箱裏取出那瓶水喝了兩口,蓋好之後放在桌上。付連歧看看自己手邊還很燙的水,於是拿起瓶子兌了一點。

“不是具體哪個……”付連歧湊近感受一下水溫,沒有馬上喝。“但我記得,有些案件相關的推測,或者小道消息,是提出了兩三個服務區的。”

“但這不準確。不過這個服務區的某個特殊性,是也許能證明X在案發當天出現過,但實際早兩天也是可以得到這個符合特殊性的東西的。先不說服務區到底是哪個,盒子帶出去另一個路西亞酒店這件事裏沒有提到路過的監控,但是現實中,開到高速都是有監控的。所以說,警方真的調查監控的話,還是能得出那個人出沒出高速。除非藏在後備箱或者是橫臥在車底。”

“他沒有指定哪個服務區,可能是指明不太好操作,又或者不指明也不影響……”付連歧似乎陷在這一點裏了。

“也可能他本人也不知道。警方通報沒寫,他就算是初寫故事的人,可能是隨便寫的一個地方。暫且不管。鳩四有一個搭檔,這一點現實可用,鳩四的搭檔運鳩四與盒子,現實中X的搭檔運X和屍體。當然這都是X製造出的假象。介於死者畢竟是個人,也可能是X與死者約在某處見,殺了她之後,再由那個所謂的搭檔運回案發出處……”林雋停頓了一會兒,又喝了一口水。“不過這都是我想象的X要製造的效果。實際上凶器是那個雙層的盒子,所以凶手在哪裏,都沒有關係。我記得,警方通報中明確寫過,嚴某在案發前到達過自家小區,可以解釋為,為了找合適的時間、位置,確定下手的時機。”

林雋大概是說完了,他把水瓶放回冰箱,付連歧終於覺得水杯溫度可以了。

付連歧喝完捧著水杯,眼神失焦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後麵就是你自己把它串起來了。”林雋試圖把她從走神中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