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案情反轉

半個小時後,我再次見到了陸教授。

因為昨天在陸教授的辦公室裏發生了驚心動魄的“襲警”事件,負責看守我的警官要求我即便是在接受治療的時候也必須得戴著手銬,所以一走進陸教授的辦公室,我就被張警官牢牢地鎖在了椅子上。

確認我不能逃跑,不能傷人,也不能自傷或自殺之後,張警官應陸教授的要求退到門外把守,陸教授則關心地問我,這樣做有沒有問題。

我苦笑著搖搖頭說:“您不用擔心我,把我銬起來大家都放心。您想問什麽現在就開始吧?”

陸教授點點頭說:“其實今天見麵就是想隨便跟你聊聊,想更好地了解你。你放鬆心情就好,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

“放心,我沒有負擔。”我自欺欺人地說道。事實上,我的內心早已經沉重得連呼吸都感覺到不暢快了。

我沒有向陸教授“坦白”蘇晟曾在昨天下午第二次出現,並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下留言的事,因為這件事我必須得找葉隊當麵問清楚。雖說我的病房裏有監控,但是他們應該沒有注意到我發生人格轉換的事,畢竟蘇晟沒有做出什麽不正常的舉動,隻是安安靜靜地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兒,翻翻我的筆記本,在上麵寫了留言而已。

“我記得你昨天跟我說,星期五是你哥哥下葬的日子。你在葬禮那天第一次丟失了某一個時間段的記憶,可是你之前並沒有在意這件事,是嗎?”

“是的,參加完哥哥的葬禮,我整個人都是懵的,精神恍恍惚惚,感覺整個人遊離在現實與虛幻之間。我覺得這是傷心過度所導致的,所以之前沒怎麽在意這件事。但是昨天,我結合自己的病情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在葬禮那天確實出現過記憶斷層,那種感覺就跟後來蘇晟出現的時候一模一樣。”

“所以你懷疑,你第一次發生人格轉換就是你參加哥哥葬禮的那一天。而那一天是星期五,所以蘇晟習慣在星期五出現,這樣想也不無道理。”陸教授稍稍停頓了片刻,翻開他從警方那裏獲取的資料對我說道,“你去唐醫生的診所接受治療的時候曾經說過,你發現自己偶爾會出現失憶的症狀是從兩年前的那場大火開始。然而實際上,你的分離人格可能早在你哥哥離開你的那段時期,甚至更早的時期就已經初步形成,並潛伏在你的身體裏了。那麽在你經曆那場大火之前的那麽多年的時間裏,你從來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說實話,我記不太清了……”我緩緩地閉上眼睛,認真回憶了片刻,腦海中隻有些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記憶。我似乎也經曆過自己無法解釋的怪事,比如突然間發現自己來到某個地方,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或者分不清有的事是自己真實經曆過的,還是自己做過的夢。但是這種情況應該很少,極少,少到我自己都沒怎麽在意。

想了一會兒我便感覺到頭疼,於是不得不放棄,痛苦地搖搖頭說:“也許過去也有過極少數不同尋常的經曆吧,但是具體情況我想不起來了。我想,也許是那段時間,我的第二人格隻是默默地潛藏在我的身體裏,以旁觀者的身份感知我所經曆的事,幾乎不會占據主導權的原因吧。但是兩年前的那場大火改變了我,也改變了他,所以他出現的頻率比之前高了。對我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我會莫名其妙地丟失一些時間,失去一些記憶。如果不是葉隊提醒我,我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一名DID患者。”

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連忙對陸教授說道:“那天在火場,我接完葉隊打來的電話就失憶了。葉隊說我那天並沒有失去意識,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火場死裏逃生的,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已經不是我了。蘇晟代替我經曆了最後的絕望與希望,我認為那件事對他的影響應該很大。”

“沒有去唐醫生的診所看病之前,蘇晟都是你在經曆負麵情緒的時候才出現嗎?”

“好像並不是這樣。”關於這一點,我倒是十分肯定,“有的時候,我明明在做很平常的事情,情緒非常的平和,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現了記憶斷層,所以我之前一直摸不準蘇晟在什麽情況下會出現。”

“你失憶的次數有多頻繁?這樣的情況是否都發生在星期五?”

“這個嘛……”我遲疑了一下說,“我之前不知道自己會發生人格轉換,所以沒有記錄過這些事情。但我有種感覺,好像跟葉隊在一起的時候我比較容易出現記憶斷層的情況,所以葉隊是第一個發現我有問題的人。至於這樣的情況是不是都發生在星期五,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葉青誠是怎樣跟你形容他見到另一個你時的感受的?”

“他說,我有的時候好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言談舉止跟平時不太一樣,給他的感覺很陌生。”

“你跟葉青誠確認過,他之前見到的人就是蘇晟嗎?”

“我給他看了唐醫生錄的視頻,他說他好像見過那個比較成熟,比較冷酷的我,但也不全是這個樣子,具體情況他記不清了。”說到這兒,我不禁又想起了蘇晟在筆記本上給我的留言:不要相信葉青誠,他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我相信蘇晟不會無緣無故地對我說這句話,不會毫無理由地把罪行推到一個幾乎沒有作案嫌疑的人身上。我記得葉隊昨天跟我說過,他跟蘇晟見麵的時候,蘇晟並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但卻反客為主,問了他很多關於那起案件的問題,給人的感覺像是不相信警方的調查結果一樣。

如果蘇晟是殺害唐醫生的凶手,他為什麽要問葉隊那些問題?為什麽要警告我不要相信葉青誠?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的時候,他反咬葉隊一口也不能改變什麽結果,蘇晟的頭腦那麽清醒,思維那麽清晰,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顯而易見的道理。

所以我越來越相信,“8·19案”不是蘇晟所為,至少他不是唯一與案件有關的人。

事實證明,8月19號那天晚上,“我”去過案發現場,葉隊在“我”之前也去過案發現場。會不會存在一種可能,就是唐醫生遇害的時候,“我”跟葉隊其實都在現場。按常理來說,那個“我”應該就是蘇晟,因為我本人對於那天晚上的事是完全沒有記憶的。

我想,蘇晟之所以說出那句“葉青誠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一定是因為他知道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蘇茗,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陸教授見我思維有些溜號,擔心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連忙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笑說:“我沒事兒,您剛才說了什麽?”

“我說我會再找葉青誠確認一下你說的情況,看看他是否能想起更多的細節。”

“這件事很重要嗎?”我疑惑地問道。

“當然。”陸教授淡淡地笑了一聲說,“我得對你的情況進行最充分的了解,這樣才能對你的病情做出最終的判斷。”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陸教授的回答讓我感覺到了一絲隱隱的不安。

“我認為你的病情可能比先前診斷的結果要複雜一些,但是具體情況還得再觀察觀察才能確認。”

我太不敢問陸教授,我的病情究竟嚴重到何種程度,但我隱約察覺到,我不敢問出口的問題也許跟“8·19案”有著最直接的關係。

“好了,你先別胡思亂想。”陸教授看出了我的擔憂,安慰我說,“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你放鬆心情,無論遇到什麽困難,我都會陪你一起解決,好嗎?”

“嗯……”我無力地點點頭,對自己越來越沒有信心了。

“現在請你配合我回想8月19號的那次記憶中斷,也就是案發前幾個小時,你失去記憶之前的事。那個時候是晚上七點多,你接完同事打來的電話,在臥室的寫字板上分析‘4·30案’和‘5·21案’的案件詳情。你沒有走出過臥室,沒有做過其他任何事情,隻是在整理案情的時候突然失去了記憶,是這樣嗎?”

“是的,我最後能回想起來的事情就是自己站在寫字板前凝神思索著兩起案件的不同之處,想著想著我就斷片了。再次恢複意識已經是第二天上午,陳副支隊帶人到家裏來找我的時候了。”

“那也就是說,你是在分析案情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人格轉換。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第二人格跟那兩起案件有什麽關係?或者說,他對那兩起案件感興趣嗎?”

“我認為沒有關係,但我不是十分確定,因為我對他的事一點都不了解。”在陸教授提出這個疑問之前,我還沒有認真想過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發生人格轉換。究竟是什麽吸引了蘇晟的注意,讓他不得不在那個時候出現,竊取了我整整一晚上的時間?那兩起案件跟蘇晟有什麽關係?為何後來會導致唐醫生被人殺害?這麽多困惑,這麽多疑問,我必須得找蘇晟問清楚。

“會不會是你正在分析的那兩起案件讓你的第二人格突然想到了什麽事,為了那件事,他不得不去找唐醫生見麵?”

“會嗎?”我對陸教授提出的假設深表懷疑。“蘇晟根本就不想再見到唐醫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還故意做出了一些傷害唐醫生的暴力行為。他能為了什麽事主動聯係唐醫生呢?”

“下次見到蘇晟,我會幫你把這些問題問清楚的。”陸教授一邊說一邊在他的本子上做著記錄。“還有一件事比較奇怪。”他抬頭看著我,臉上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您說的是不是案發現場的證據?”

“對,就是這件事。雖然我不是警察,管不了破案的事,但我一直覺得警方找到的那些證據指向性太強了。你跟蘇晟都不該放著那些證據不管,讓警察輕而易舉地找到你們,那樣做還不如直接去公安局自首呢,說不定能爭取到寬大處理的機會……”

“所以,您想說什麽?”看到陸教授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猜到他可能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這樣做的?”陸教授用試探的語氣問我。也許,他早就看透了我內心。

我不想讓陸教授知道我已經開始懷疑葉隊這件事,於是假裝糊塗地說道:“誰會這麽做呢?”

陸教授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我,“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葉青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