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誌強是白方最好的朋友。至今他都能清晰地回憶起小學五年級時那段記憶猶新的歲月。那時候的他,生命中除了僅剩的悲傷和孤獨外別無所有,每天自己像束縛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套子中,默默地忍受著別人的冷嘲熱諷甚至是身體上的侮辱。在同學們眼中,這個老師天天要罵的家夥根本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他又是那樣的懦弱,也沒有絲毫同情的必要。

終於有一天,白方的憤怒像沉積許久的火山一樣爆發了,與他大打出手的幾乎是全班的男同學。但,戰誌強是個例外。那天他沒像從前一樣默默地袖手旁觀,而是選擇站到了白方的身邊。多年以後白方還問過戰誌強,對他那天的行為感到非常不解。因為那樣他會和全班同學樹敵,以及於最後陪著白方一起挨打。而戰誌強總是用開玩笑的口氣告訴他:“我不能忍受欺負弱者的行為。”

“我是弱者嗎?”雖然白方很不情願接受這個稱號,但客觀事實決定了即使未來他變得再強,也無法抹去曾經的侮辱。這是他生活中最不願意提及的曆史,也是他心中最痛的傷疤,這還是他從自卑向自強轉化的唯一動力。從那以後,他們倆一直在一起:初中、高中、大學。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甚至在外人眼中更像是一對同性戀。

可是如今,他對這個摯友突然間產生了一絲陌生的感覺。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執意要自己和他一同選擇來“金都海鮮大酒樓”工作?還是瞞著自己調查甚至去過那個可怕的地下室?他為什麽對它的興趣如此之大?又為什麽要對自己守口如瓶?在白方的記憶中戰誌強從來沒有對任何事情如此認真過。

戰誌強當然沒有理會白方的心思,他默默地點燃了一支煙。身體也開始包裹在淡藍色的煙霧中,似乎顯得更加陌生和遙遠。

“我還沒有進過地下室。”他望著成小華幽幽地說道。

“你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是嗎?”成小華的聲音開始溫柔了,但語氣仍然咄咄逼人。

“你到底都知道什麽?”戰誌強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那你又知道什麽?”

“我有我的理由。”

“我想我們的出發點是一致的。”成小華緊緊盯著戰誌強,似乎要看出什麽玄機一樣。

白方沒有完全明白他們二人對話的意思,不過他發現戰誌強眉頭緊皺,腦門上也浮現出了不少汗珠。

一時無語,三人都靜靜地坐著。

過了許久,戰誌強忽然笑了:“原來你早就盯上我了。”

成小華也微微一笑,揣起杯子嘬了一口咖啡,說道:“那倒不是,我今天早上也是無意中聽到你們對話的。也算無巧不成書吧。不過我倒是真想了解一下這個恐怖的地下室呢。”說著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似乎根本沒有把這個可以致人死命的地方放在眼裏。

“你真聰明,讓你一猜就中。我雖然沒有下去,但不代表沒有這個想法。”說著戰誌強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接著道:“其實我早就在搜集這方麵的資料了。隻不過由於年代久遠,了解情況的人又不是很多,所以倍感艱難。後來我才了解了一點情況:據說小白樓的這個地下室在十九年前神秘地死過很多人,被市公安局查封了,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們一直沒有再查下去,就成了懸案。前幾年供銷公司把它賣給了金都集團,由金都集團改造成了酒店。地下室入口的位置也發生了變化,新的入口在酒店倉庫的後麵。”

“看來我真沒有找錯人,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看啊。”成小華輕鬆地說道。

本來白方聽戰誌強說沒有下去過略鬆了一口氣,這會兒聽成小華的意思要和戰誌強一起去這個傳言中可怕的地方,心又提了上來。他連忙插嘴道:“先等等,我覺得無風不起浪。既然以前這裏死過不少人,那一定是有原因的。還是從長計議好一些。”

戰誌強看了白方一眼,對他非常輕微地搖了搖頭,然後對成小華說:“第一次去報到的時候我已經看清楚了。雖然地下室的入口早就用鐵鏈鎖上了,但因為年頭久了所以鏽得很厲害,所以要打開並不是難事。”

成小華點頭,然後笑道:“嗯,小白樓地下室鬧鬼已經傳聞很久了,否則金都集團也不會用非常便宜的價格拿下小白樓。也不知道咱們酒店將來生意有沒有影響。”

“應該不會吧,畢竟僅僅是吃飯,又沒有住宿。再說了,沒準兒這還能成我們一個宣傳的噱頭呢。”戰誌強說著把燃盡的煙頭狠狠地掐滅。

“那先這樣吧,我還有事得先走了。”說著成小華站起身,回頭對戰誌強儼然一笑,道:“我可是行動的一員哦!定了時間通知我。”

戰誌強用帶著些許神秘的眼神望著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白方緊攢著眉頭問戰誌強:“你真的要去?”

“是的。”

“為什麽?”

“不為什麽,這是我個人的事情。”

“是你個人的事情還答應她幹什麽?提前也不跟我說?”白方口快心直的脾氣又湧了上來,他覺得和戰誌強也沒有必要拐彎抹角。

“她和我有相同的苦衷和目的,雖然我還不清楚具體的內容。”戰誌強望著遠處霓虹閃爍的清河水畔,聲音變得低沉有力。

“苦衷?目的?”白方感覺眼前的這個摯友變得更加陌生起來,現在的他是那樣的難以理解。

戰誌強抬起頭來,望著滿麵迷茫之色的白方,用略帶歉意的口吻說道:“其實我一開始來金都大酒店就是有目的的。我沒有對你直說,因為怕你不讚成我這麽做。”

“我現在難道就讚成了?你得把話給我說清楚,太不夠意思了。”白方憤憤地嘟囔著,為自己點了一支煙。

“你別急,我沒有料到會冒出成小華。”

“如果她不出現你還會瞞著我吧?甚至到你從那個地下室出來或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以後我才能知道?”白方的眼中充滿了憤怒。他不能忍受一個好朋友對自己有這樣的隱瞞行為,明知道那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即使去也得和他商量一下吧?畢竟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否則要是一般關係他也沒有必要發這麽大的脾氣,甚至別人還會拿他當神經病看待。

戰誌強理解白方的心情,也知道憑著兩個人的關係來看自己做得似乎有些過分。於是笑著解釋道:“算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現在告你還不晚吧?”

“說吧!我聽聽你們所謂‘可怕’、‘詭異’和‘恐怖’的地方到底有什麽秘密。”

戰誌強仰起頭望著大廈頂上漂亮的歐式吊燈,緩緩地說道:“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我曾經有一個當警察的舅舅嗎?”

“就是那個在你很小就去世了的那個?”

“是的,他叫李軍。在我四歲那年他就去世了,而且他死得異常離奇。”

白方注意到這時候戰誌強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哀傷,那是和他性格完全不同的極度哀傷,似乎他已經在一種莫名力量的驅使下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一個在白方二十年的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戰誌強。

“我對我舅舅了解得不多,但印象非常深。”他用那種哀傷低沉的聲音繼續說著:“他很喜歡我,小的時候經常帶我出去玩,給我糖吃。後來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你舅舅到底是怎麽死的?”

“車禍。但是讓我不解的是他是他們局裏駕駛技術最好的人,當時開車四五年了,從來沒有出過事,哪怕是一件刮蹭之類的小事。而且那天沒有下雪,沒有刮風;他又從不喝酒。你不感覺他的車禍出得很離奇?他開著車直接撞到了一個小區的圍牆上,當場就死了。即使是剛學會開車的普通人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吧?而且刹車又一點問題沒有。”

“是有一點,不過好像還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其實這件事已經過去十九年了,再有疑問也不會有人認真。隻是在上個月,我舅媽突然的去世讓我對這件事又有了新的認識。”

說到這兒,戰誌強神經質地左右看了看,才接著說道:“我舅媽也很不容易,自從我舅舅離世後她一直沒有再嫁。她是死於突發性心髒病,沒有留下任何遺言,發現的時候已經去世近一天了。她無兒無女,後事就由我們家來操辦。在整理遺物的時候我發現了我舅舅生前記的日記,其中就描述了他接的一個案子和小白樓地下室有關。而且……”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陰沉地說道:“他在小白樓地下室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秘密。”

“奇怪的秘密?”白方不禁打了個寒戰。

“對。我舅舅是個無神論者,但他對所發生的事情也不能自圓其說。”

“到底是什麽秘密?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白方的心情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戰誌強沒有回答,而是看著白方嚴肅地說道:“不管是任何事情,隻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那麽最不可能的結果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對於發生在我舅舅身上的事情,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世界真的有鬼魂的存在。無論你信或是不信。”

“你是說真的有鬼?”

“不僅僅是這樣,而且成小華……”他沒有再說下去。

聽到此處,白方驚呆了。他圓睜著雙眼望著戰誌強,好一會才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成小華根本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