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疼 惜 宮昧 青豆
「玉兒姑娘,您可千萬別誤會了,我們殿下他是真的昨兒個晚上感染風寒,此刻還發著高燒以至於無法起身接見,實在也是不得已啊,無法應娘娘的召見……」盡可能避免誤會地詳盡解釋著,說著錦繡還塞了定銀子到少女手中,「實在是對不起了,還望玉兒姑娘,您回去之後在瑾妃娘娘麵前替我們主子多說些好話……倘若過幾日、隻要殿下的病好了,一定會親自去給瑾妃娘娘請安賠罪……」
如此哀默地下場便是在這座人吃人的宮闈中不得寵的下場,就連一個普通地娘娘身邊七品的小宮女,在他們這些不得寵的皇子近身恃俾麵前,都能如此耀武揚威。
「哼!錦繡姑姑,別怪我們這些後輩的說你……真不知道你是怎麽伺候的主子,三天兩頭地把主子給弄病了,也不知道存的什麽心!」掂了掂手上的銀子,冷哼一聲,用眼角斜著錦繡,「今兒個難得我們娘娘心情好,這才想到要九殿下去幫她描幾賦漂亮些的丹青,而偏偏這個時候你就說九殿下病了……你說吧,怎麽能不懷疑這九殿下是不是存心跟娘娘過不去呢……」
「怎、怎麽會……」
「——是誰要跟誰過不去啊?」不待錦繡再次開口解釋,一道霸氣十足、孤高不遜地嗓音赫然插入。
「奴婢給四殿下請安,殿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乍聽聲響,玉兒渾身一震,隨即反射性地回身,與之前的囂張截然不同地謙卑,嬌小的身子跪在桀驁而立地皇靴前。
「奴才(婢)們給四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隨著傲然的身影步入眼簾,所有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齊聲請安三呼千歲。
「……除了她之外,其餘都起來吧!」長指在身側一指,順著指尖方向宮女玉兒麵露懼色,然而來人卻始終未曾將視線投在她身上,上前一步問著並未給他好臉色瞧的錦繡,「發生了何事?一大清早在焉陽宮前如此吵吵鬧鬧,你們這些奴才成何體統!」天才蒙蒙亮,趕在早朝之前來看看炎,隻因為昨夜太後將金淩留在宮中,一直被表妹纏著無以脫身,雖然好不容易說服太後暫且擱置大婚之事,可是也趕不及夜晚再來一趟焉陽宮。
「回殿下的話……」昨夜之事如鯁在喉,對於眼前人她有著比憤怒更深刻地恨意,可是她隻是個奴婢,「是一大早瑾妃娘娘差了玉兒姑娘來召九殿下前去描繪丹青,可殿下因為感染風寒而無法前去,所以奴婢此刻正在與玉兒姑娘解釋……」
長長地一段話,宇文龍卻隻聽到四個字“感染風寒”,如同旱天轟雷將他震懾在原地無法動彈,俊美地臉上麵色驟然一變,心思再也無暇理會其他,此刻心中隻剩下無數圍繞感染風寒四個字衍生地猜測。
為何病了?是因為昨日他……
不,不對,說是感染風寒,他走的時候分明將門窗都關好,也為炎蓋上兩床被褥,為的就是生怕身子單薄的炎感染風寒,莫非盡管如此,他離開之後還是受涼了麽?又或者那根本隻是敷衍外人的借口,畢竟昨日之事,恐怕炎也是為了借此隱瞞吧……
原本是想幹冒大不為也要衝著明知故問的四皇子喊一句“虧你還問的出口!”,可是這會兒見到一向冷傲的四皇子瞬間滿臉憂色,皺眉沉浸於沉默的模樣,就連錦繡都變得躊躇了,如此神情究竟是預示著什麽呢?難道並非仗著自己的身份肆意欺辱她的主子麽?
「殿下爺,奴婢隻是前來傳話……殿下留奴婢在這兒……」正當宇文龍與錦繡各自陷入思緒之時,一旁被冷落已久地的玉兒掐著嬌柔做作的嗓音,仰著一張討好諂媚的臉癡癡地望著俊美且權傾朝野的皇子,「……不知可是有何吩咐麽?」
「……」直到這一刻冰冷的鳳眸才稍稍斜垂睨了眼慘不忍睹的嬌羞,臉色更是沉了幾分,「回去告訴你主子,她若是想要找人繪製丹青,宮中的畫師任誰都可以代勞,九皇弟是本王的皇弟並非她的畫師,往後應該怎麽做、讓她自己掂量著……她夠不夠分量與本王作對!」
比北風更冷的話語,一瞬凝結了四周的空氣,噙在臉上的諂媚都凍得徹底瓦解,「是、是是是,奴、奴婢知道了……」畏懼地俯首跪趴,玉兒伶俐的小嘴都變得疙疙瘩瘩無法言語。
「哼,那還不給本王滾!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本王見到你來焉陽宮鬧事!否則……」
「是是是、奴、奴婢這就滾回去,殿、殿下息怒……」連滾帶爬當真“滾”了出,倉惶而逃的模樣,同時也嚇壞了焉陽宮的奴才們。而看著玉兒如此竄逃不及的離開,錦繡心中十分不安,四皇子的威嚴宮中上下無人不曉,倘若再一次對九殿下施暴,她要如何保護自己的主子?
「……叫太醫來瞧了麽?」
「本王在問你,炎兒病情如何?太醫來過了嗎?」盡管怒不可歇,但一想到病了的炎,他還是壓下怒氣,大步往寢宮內閣而去,心急如焚,此刻什麽都不重要,唯有炎才是他關切之人。
「從昨晚至今一直發著高燒……昏昏沉沉地沒有醒過!」緊跟前方的步伐,想到自己那苦命的主子,錦繡雙眼含淚。
「什麽?」病情如此沉重麽?
聽著錦繡的話,宇文龍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加快身影漠視一路跪拜的奴才,直到……
床上躺著的人兒,麵色灰白透著不正常地薰紫,雙眸緊閉,幹裂的唇瓣毫無血色,若非他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他會以為他的炎已經香消玉殞了。心隨著雙手顫抖,輕輕撫上滾燙的肌膚,看著仿佛知道有人碰觸而微微皺眉的炎,一把怒火自胸口燃起。
一掌擊碎了床榻邊上的矮櫃,看著唯有一塊濕布覆蓋額頭幫助退燒的炎,憤怒與心痛染滿赤紅的鳳目,「你們這些死奴才都不要命了是不是?炎的病情如此嚴重,為何到此刻都不宣太醫?難不成你們以為、用這麽快破布就能治得好炎?」
宇文龍勃然大怒眾人又跪了一地,奶娘錦繡更是看著床上始終沒有再想來的炎淚水決堤,「怎麽會不請、奴婢……從昨夜開始、跑了好多次,可就是請不到……」心酸地抹去淚,她原本就想待早朝過後再去請,沒想到宇文龍卻來了,「奴婢深夜前去,跪求了許久,可是……太醫院士都休息了,天色剛亮又去、又說給眾貴妃娘娘們請平安脈去了……奴婢、奴婢……」
「——簡直豈有此理!」耳邊的話冰凝了赤紅的鳳眸,露出令眾人顫畏地寒厲殺意,覆蓋在炎額上的大手感知的溫度更讓他近乎失去理性,強壓下狷炙的怒焰,以盛怒中異常地冷的嗓音吩咐道,「小季子,你立刻去太醫院,把院士總管胡韶青給本王叫來,要快!」
「是,奴才即刻便去!」二話不說,小季子便爭分奪秒地不敢耽擱快步衝出了焉陽宮。
直到小季子的腳步聲一下子便消失在耳邊,眾人依然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稍稍抬頭卻比起驚嚇更震愕地愣在當場,她們一定是眼花了,否則怎麽會見到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在服侍她們那無權無勢的主子?!
輕柔地取下額前滾燙的帕子,不顧天涼水冷地放入水中徹底浸濕,再小心翼翼地擰到半幹,再同樣輕柔地覆上九殿下地額頭,一連串的動作那麽自然而然,極致其溫柔,震驚地張著大口,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這當真是那高高在上的四皇子麽?前一刻還在那裏**,這一刻居然如此焦愁溫柔,甚至做著奴才們的工作……
「炎、炎兒……你千萬不可以有事!」他甚至不敢多去碰觸眼前脆弱地仿佛會碎的人兒,心疼早已不足以形容,如果可以他寧願替炎病、替炎痛,「……我不管你是否聽得見、都不準你有事!若是你膽敢讓自己出事……我就殺光你焉陽宮的所有人、絕無二言,你聽清楚了,炎!」不改霸道的語言卻夾帶著太多太多的關懷與疼惜。
「……」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錦繡甚至開始相信眼前這唯我獨尊之皇子對她的主子是有情的,可是他們是兄弟啊,即便不顧斷袖分桃之嫌,血親倫常之理要如何舍棄?在這宮中,上有太後、皇上……她甚至不敢下想,寧願自己猜錯,寧願隻是一時之過,不會再有下文,那麽或許她的主子還能保住性命。
「嗬、呼呼……殿下、總管、胡、韶……」
未幾半響,自寢宮門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小季子拉著一名中年肥胖衣冠不正的人氣喘籲籲地來到內閣,但還未來得及稟告完畢,身邊的人已被拉去丟到床邊。
「呃、啊……呼、卑職、參……」
「你這個混賬東西,還有時間跟本王在那裏玩尊卑禮節!」鳳眸冷垂,俯視著一瞬軟了腿腳的胡韶青,「立刻給本王仔仔細細瞧瞧炎、九皇弟他究竟怎麽了?其他的事情……本王稍後再慢慢跟你算!」
「是、是是是……」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但他依然不敢含糊,立即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開始望聞問切,可是九皇子整個已經昏睡著,問是問不到了,他隻能借由金針刺穴來以最快的法子斷症。
「如何?很嚴重嗎?」不等胡韶青慢悠悠地斷症,宇文龍心急如焚,見到床上之人似乎不太安穩地低吟,他更是心疼不已,「胡韶青,要什麽你就照直說,隻要能醫治炎兒……即便是天上的月亮,本王也會想辦法!」
「……」大致了解病情之後,胡韶青起身,說實話他還從未見過如此焦急的四皇子,一直以來見慣冷酷無情、麵無表情地宇文龍,今日倒是令他跌破眼鏡,不過也更不可怠慢了,「殿下爺您無需擔憂,九殿下隻是因血氣逆行,而至肭氣不順,又有濕寒入體,一時氣噓血淤,固及本未閔,以導致……」
「你的那些病理的廢話就免了!本王要知道他嚴不嚴重?你能不能治?治得好嗎?何時會痊愈?」根本沒有那個閑情逸致聽胡韶青背誦醫書,宇文龍大手一揚,隻問結果。
「是是是!卑職簡單的說,九殿下此刻的情況,基本上說嚴重也嚴重,說不重也不重,隻要控製得好,卑職立刻開個藥方,抓了藥立刻煎了來吃,再配合卑職的金針,卑職敢以性命擔保,不出十日定當痊愈!」說罷,半刻也不敢耽擱地寫藥方子,交給上前來取小季子。
接過小季子取來的藥方,簡單的看了一眼,方才胡韶青的一番話聽得他的心七上八下,什麽說重也重、不重也不重,幸好他強忍著怒火聽到最後,險些就一掌劈了這個膽敢跟他耍嘴皮子的混賬東西。
「……那麽他什麽時候會醒?」知道大致也許沒有什麽大礙,可是看著那雙始終緊閉的眼眸,他還是無法安心,希望炎能夠早些醒來,他還有許多話想要對炎說,之前的誤會還未解開,也不知炎此刻是如何看待他……
「殿下莫急,九殿下內熱未退,待卑職施了針,然後吃了藥,晚些便會醒來了!」
「……內熱?」一想到內熱的可能性,心又隨之揪了起來,隱隱自責地深歎一口氣,將手中的方子交給小季子,「你陪著錦繡去抓藥!」
「是,奴才知道!」想來殿下定是為防有人故意留難,小季子點頭隨著錦繡退下。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直到知道炎的情況稍稍穩定下來,先前的焦慮心情才平複了一些,這才發現滿屋子的奴才都還跪著,他大手一揮,讓眾人都悄聲退下,回身再凝望著床上變得有些安祥的炎,心髒才算是恢複跳動,但看著炎蒼白的臉擔憂的心情依然還在。
靜靜地看著胡韶青替炎施針,不時地探著高溫的額頭,不顧身邊人下巴落地的驚訝,細心地為炎更換帕子,以幹淨地絲娟沾著茶水點在幹裂的唇上,不一會兒胡韶青施針完畢,宇文龍再輕柔地更換一次帕子,才似怒非怒地睨了眼整理完針具在邊上候著的人。
「胡韶青,你現在是越來越有官威了……」
「欸?……殿下、卑、卑職……」不算太響亮的嗓音,清幽卻冰冷,抬起頭對方也沒有在看他,驚得他撲通一聲跪地,結結巴巴說話都不順暢了。
「你現在可是好大的架子,半夜宣召太醫,居然膽敢以“院士都已安寢”來敷衍本王?嗬嗬嗬……本王倒是不知道,你胡韶青的睡眠比皇子的病情都來得重要……」繼續著手邊照料病人的舉動,僅隻是斜眸睇了眼直打哆嗦地男人,平緩淡漠地語調卻依然威嚇十足,噙在唇邊的笑就像是閻羅的召喚,令人生寒。
「殿、殿下,卑職當真、真的是不知道啊,卑、職昨夜一早就歇息了,對於後來發生之事……真是一無所知啊,卑職的屬下竟然……連九殿下、病、病了都……卑職真的是……」雙手按在地上冷汗涔涔,渾身發顫,急切地想要解釋卻無法連貫語言,此刻麵色慘白的胡韶青看起來比床上緩緩恢複血色的宇文炎更似重病垂死的模樣,「卑職、真是……若是知道,就算是向天借了膽子也不敢這麽做啊!殿、殿下……明察、明察啊……」
「哼,明察?」冷冷一笑,寢宮的溫度頓時下降三分,起身緩步來到下跪之人跟前垂眸而視,「本王看你、是嫌這太醫院士總管當得太閑了……」起腳一踹,當下把胡韶青踢倒在地,「……小小一個四品太醫院士總管,你也敢在本王麵前玩花樣麽?」
「殿下爺、饒命啊!殿下饒命……」早知道昨夜就起來走一趟了,他此刻心中悔不當初啊,從未聽聞,也怎麽也沒想到,這無權無勢無背景地九皇子與四皇子會如此親近。
「喔……你不是全不知情麽?怎麽、既然你不知道,還要本王饒什麽命?」仰頭輕笑,笑得胡韶青冷汗流淌著濕了麵頰,眯起嗜血的鳳眸,皇靴踏在對方不用施針的左手背上,「你放心、本王不會殺你……本王會將你送去邊疆抵抗胡虜蠻夷,啊……本王聽聞邊疆風景如畫,嗬嗬嗬,胡韶青,你可想去那裏“安享晚年”?」
「……殿下、卑職知道錯了,請殿下恕罪、卑職……殿下開恩呐!」忍著受傷斷骨之痛,胡韶青一個勁的磕頭,沒想到自己昨日的貪睡會有今天羅刹索命的結果,「殿下開恩、卑職再也不敢了……」
「哼!」直到見到鮮紅之色,宇文龍才冷哼一聲繼續鬆開貴腳,「今日之事本王就暫且記下,你平日有多囂張跋扈本王不理、也根本不想管……你隻要記著,如果本王願意,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是是、是,卑職銘記於心!卑、卑職、以後定當恪守本分……」
「……從今以後焉陽宮的人就等於是本王的人,你、或是你之下那幫狗奴才,不論是誰、本王都會一筆一筆記在你的賬上,你們若再敢怠慢……就先摸摸你的脖子上有幾個腦袋!」
「卑職、一定、一定絕不敢再犯!謝、謝殿下,謝殿下開恩……」別說是他隻有一個腦袋,就算有一百個他也不敢得罪眼前之人,想他醫術傳神,可就是研製不出後悔藥,要不然他也不至於會因此得罪最不能得罪之人。
「皇弟的病就交給你了,該怎麽做,你應該很清楚!」收起張狂蕭殺之氣,隻因目光轉而投向床上不安穩呢喃出聲的人兒,上前替宇文炎換下溫熱的帕子,似乎熱度當真退了些許,這胡韶青雖然辦事不力,但醫術依然是當今世上屈指可數的人。
「那……殿下,卑職明日再來為九殿下請脈施針……」扶著大概已經斷了的左手,胡韶青小心翼翼地請示著前方似乎已經忘了他存在的宇文龍,聽到一聲輕嗯,他趕緊背著藥箱倉惶退下,也總算是保住了半條小命。
端著剛剛抓來煎好的藥,錦繡與胡韶青擦身而過,詫異看著平日趾高氣揚甚是得寵地胡太醫居然如此狼狽的離開,她不禁又開始為自己的主子擔心了,畢竟人人都懼怕四皇子,恐怕就算皇上也不會隨隨便便怪罪四皇子,可是她的主子呢?難道當真隻能淪為他人掌中的玩物,然後被無情地推出去替死麽?
如此想著錦繡隱隱下定決心,就算是她會命喪當場也要保護自己視為親子的主子,輕輕將滾燙的藥放在桌子上,想要代替宇文龍替主子更替帕子,「四殿下,這樣的粗活,請讓奴婢來做吧。」說著伸手卻被後者揮開了手。
「不必,本王親自來。」看也沒有看身邊人一眼,又輕柔的把擰到半幹地帕子覆在炎的額上,這才回頭問道,「藥煎好了?」
「是、是的,殿下!」躊躇著該怎麽開口,端著桌上的藥,錦繡猶豫地上前想要吹涼些喂給主子,但僅隻是眨眼功夫,藥腕已經易主。
「本王來!」細心地吹著,頭也不回地問道,「昨夜是你在這裏照顧著炎?」
「是的,殿下!」
「下去休息吧……這裏有本王便足夠。」
「奴婢不累,奴婢……」四周早已空無一人,倘若她在退下,豈不是又如同昨日傍晚那般,隻留下主子與四皇子二人,她硬著頭皮說道,「奴婢留在這裏,服侍殿下與主……」
「本王叫你退下。」
前方透著極度不耐的嗓音讓她畏懼,可是回想起昨晚主子那般淒慘絕望的神情,她鼓足了勇氣的跪地磕頭,「四殿下,求您讓奴婢為主子說一句心裏話,今日就算您把奴婢拉出去砍了,奴婢也知足了!」
聞聲,宇文龍第一次自眼神從炎的臉上移開,看著早已淚流滿麵的錦繡,沒有開口,像是等著下文。
「……奴婢是奴婢,原本沒這個資格替主子說話,可是九殿下、奴婢明知身份有別,但奴婢是真的把主子視為己出,見到主子昨日那般淒涼絕望的神色,奴、奴婢的心……心裏真的很難受……」
——淒涼絕望?他當真把炎兒傷得如此徹底麽?
「……主子,亦也是一個可憐人,自五歲入宮以來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委屈、屈辱,一個如此纖細的孩子,就連哭都不敢出聲……奴婢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是、奴婢就是奴婢啊……奴婢無法代替親娘、更……不是主子的兄弟姐妹……奴婢除了能做粗活、其餘什麽也做不了……」滑入口中的淚又苦又澀,揪痛的心如同滴血,「奴婢無法替主子分憂,也、無法替主子擋風遮雨……主子不但不嫌棄,還變著法子逗奴婢開心……主子真是一個善良的好人……」
——他從不知道,還有這麽多他所不知的炎存在,常常躲起來獨自哭泣麽?
「……四殿下、殿下爺,您是高高在上之人,奴、奴婢不知您對主子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不、奴婢不敢知……奴婢隻想求殿下您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過主子吧,他是您的弟弟啊,還是個15歲的孩子,雖然看起來淡漠卻其實內心敏銳又脆弱,倘若、再像昨日這樣……主子一定會沒命的啊……求您、求求您,放過主子吧!千萬千萬不要傷害主子啊!」帶著淚,錦繡不停地磕頭。
「……」心口像是被利刃穿刺,然而刺他的人就是他自己,痛得恨不得殺了他自己,「……昨日本王走後,發生了什麽事?」異常低沉的嗓音,透著沙啞,包含著此刻盈滿心頭地複數情感。
見狀,錦繡稍稍有一些遲疑,仰著滲出鮮血的額頭,咬著下唇,想了想才開口,「昨日奴婢不知道殿下您是何時離開的,奴婢隻知道……當奴婢聽見聲響,主子、主子他已經在水鼎旁,一直以冷水衝著身子,奴婢們跪了一地,主子頭一次把大家全部給罵回去了……跟著還用奴婢們刷鼎的刷子,刷的渾身都是血……奴婢、奴婢想要阻攔,主子卻硬生生地倒在地上……」說著說著,泣不成聲。
「……」如此恨他麽?不惜傷害自己,也要洗去他的味道麽?心口隨著錦繡的話越來越緊,緊地窒息般痛著,「啊……炎,你恨我了嗎?」深深地凝視著,修長的指尖顫抖著撫過臉頰,「我並無意傷害你……」他如此說,炎還會相信麽?
「殿、殿下……」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那個為主子垂淚的少年,當真是那個唯我獨尊、冷傲的四皇子宇文龍?用著如此深情與自責的神情望著她的主子……
「並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弟弟才要他……」人的愚昧便是明知動情便會變得懦弱,卻依然無法克製自己的情感,「對我而言、炎就是炎,其他什麽人都不是……」炎早已成為他的弱點,一個足以令他宇文龍致命的弱點,可他絲毫不介意,更是那麽渴望將此一弱點融入懷中,納入心中。
「……」耳邊的話她無以理解,可是宇文龍此刻的樣子,讓她想起昨夜迷糊昏睡之中,主子不停呢喃著“四皇兄”而落淚的模樣,或者隻是她們想錯,事實並非如她們所想,盡管似乎不太可能,可是……她想至少可以相信這一刻的深情,至少可以有些許安心,四皇子應該不會真的想要傷害主子。
「……奴婢,還是……先行退下了。」沒有任何回應,那裏是旁人無以插足的地方。
悄聲退至門邊,錦繡再回頭望著以口渡藥的四皇子,她不知道這樣一份感情會否有未來,同為男子、同為皇子、他們的前路必定布滿荊棘,可是她的主子終於找到一個真心對他好的人,她願意為他們奉獻生命,來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