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吃飯時，秦悅再沒看鄒媛媛一眼，我怕我媽起疑，不停地朝他使眼色，他卻仿佛看不見，該怎麽樣還怎麽樣。不過我媽似乎沒什麽不開心的，拉著他問東問西，還交換了電話號碼，說以後要常聯係。
吃完飯，鄒媛媛問秦悅是不是回學校，秦悅剛想說話，瞥見我凶神惡煞的眼神，頓時有點猶豫。所以在鄒媛媛第二次追問他時，他就點了點頭。
看著兩人離開後，我鬆了口氣，正打算轉身回家，手機突然響了。我打開手機一看，是一條短信，來自秦悅。
“最後一次。”
這小孩跩起來真的很讓人生氣，不過還好我就這麽一個親侄女，這種事情是第一次做當然也是最後一次做。
“你說這秦悅能看上咱家媛媛嗎？”
我把手機收回口袋，才反應過來我媽在問我話。
我說：“那不好說，也不知道能看上咱家媛媛的那人出生了沒。”
我媽竟然破天荒地沒有反駁我，我突然有點同情鄒媛媛了。
過了一會兒，我媽歎了口氣：“不過秦悅那孩子真是讓人心疼。”
我好奇：“怎麽，您跟他媽媽交情很深？”
“也談不上。”
原來，秦悅一直生活在單親家庭裏。據說秦悅的爸爸好吃懶做，沒什麽責任心，也不知道是嫌棄秦悅母子拖累他，還是外麵有人了，竟然一聲不吭地帶上家裏所有的積蓄跑路了，後來就再沒出現過。而秦悅的母親又是個臨時工，一個女人帶孩子，家裏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兒去。那時候秦悅正上小學，放學沒地方去，就去我媽單位等著他媽媽下班。他長得好看，又挺懂事，所以我媽以及我媽的同事們都挺喜歡他。但是不久後，單位人事變動，他媽被解雇了。那之後他們家就跟大家斷了聯係，我媽也再沒見過他們母子倆。
我媽長歎一口氣：“你說大家都活一世，有的人就是來這世上享福的，有的人卻要看盡世態炎涼，真不公平啊！不過這孩子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竟然還能這麽優秀，真是不容易。”
我媽回頭瞪我：“你再看看你！”
我被說得莫名其妙：“說他就說他，怎麽扯到我了？再說，就算要比較，您也應該拿您那親孫女兒跟人家比，跟我比個什麽勁兒？”
我媽微微挑眉：“媛媛那是先天不足，孩子的智商隨媽，你嫂子跟你媽能比嗎？”
我差點被迎麵的風嗆著。都二十幾年過去了，我還是沒能適應我媽這與生俱來的霸氣和自信。我媽回去前又囑咐我：“以前沒聯係上也就算了，現在既然聯係上了，他母親又是你的病人，他又是媛媛的學長，有空你就替我多關照他一下。”
聽了我媽的話我有點猶豫——我是不是應該適當地給秦悅提高一下工資了？
第二個周末，秦悅再來我家時，我就把我的決定跟他說了。
“我大概算了一下，你欠我的錢也沒多少了。你馬上大四了，學習應該也挺忙的吧？總讓你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兒也不合適。這樣吧，做完今天，下周你就不用過來了，至於那些錢，等你上班以後還我就行。”
聽我說這些話時，他起初有點意外，可聽到後麵他的表情竟然越來越冷漠。
我想到他這小孩還有點大男子主義，肯定是我的話讓他的自尊心受挫了，我立刻補充道：“你放心，這完全是出於我對你的信任，不存在任何的同情和憐憫。”
我本以為話說得這麽周全，他該感激涕零了，沒想到他卻冷冷地說：“不用了。”
我很意外：“為什麽？”
“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尤其是欠女人東西。”
又來了！
我有些無奈：“你這人怎麽不知好歹？”
他不說話，把購物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放入冰箱，我看見冰箱裏的食材被碼得整整齊齊，對比之前不認識秦悅時我家的樣子，我又有些猶豫：“要不我給你漲點工資吧？好歹也算是熟人了，我哪好意思坑你！”
他冷笑，把最後幾袋速凍餃子放進冷凍層：“你坑都坑了，還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我有點生氣，這小孩真是得理不饒人，不過他既然這麽堅持，我看也隻能找機會再補償他了。
“對了，你買那麽多速凍餃子幹什麽？”
他這才正眼看我一次：“我後麵兩周都有考試，來不了了。餃子我買了薺菜餡和三鮮餡的，我還買了一包辣白菜，到時候你自己搭配著煮一下。”
我的心情突然有點複雜。我跟渣男在一起七年，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三年，到現在他大概還以為我跟他一樣喜歡韭菜豬肉餡的餃子。再想想這些天這孩子對我的照顧，遠超出一般人能做到的程度。
腦子有點亂，我低頭摸出一根煙點上：“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外賣’嗎？”
他微微一愣，似乎笑了一下說：“隨便你，不想吃就扔掉。”
“那哪行，買都買了，我這人不喜歡浪費。”我拉開冰箱又看了一眼，“嘖，這得吃多少頓啊！”
“鄒靜安。”
“嗯？”被人叫到名字，我習慣性地應了一聲，抬起頭來，發現他正看著我，他說：“究竟咱倆誰不知好歹？”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和，但是卻讓我覺得有點害怕。
我抖了抖煙灰，笑說：“好了，我吃。”
他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直到我把話說完很久之後，他還是那樣看著我。他看著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落寞，有些失望，這讓我的心裏有些不安。
我抬手又吸了一口煙，他這才收回目光低頭幹活。
我一邊強迫他吸著我的二手煙，一邊看著他忙碌。他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指甲永遠修剪得幹淨整潔。我想起他一手能掌控一隻籃球，以為那才是最適合他的。
那天他走後，我吃了一周的速凍餃子，周末時，我決定去我媽家蹭頓飯。
我剛進門，卻被我媽攔住：“你來得正好，把這些換洗衣服給媛媛送學校去。”
我側身擠進廚房：“什麽情況呀，一來就讓我給她送東西？我還沒吃飯呢！”
我媽一愣：“沒吃飯？那正好，你去學校帶著她吃頓好的。”
我鬱悶：“這鄒媛媛是有功了還是怎麽著了？”
“我也納悶，這孩子真是轉性了，以前那麽不愛學習，聽她媽說她這次特別努力認真，說是跟老師說好了要全科通過，你知道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我愣怔了一瞬，這才想起來，既然秦悅進入考試周了，那鄒媛媛肯定也是。
我媽又催了我一遍，我沒辦法隻好餓著肚子跑了一趟D大。
見到鄒媛媛，我隨口問道：“那天之後你和秦悅還有聯係嗎？”
“有啊，我約了他幾次。”
“然後呢？”
“他都拒絕了。”
我就知道。
我象征性地安慰她：“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小，以後總有不長眼的男孩。”
“那不行，他拒絕我，我也可以喜歡他啊！更何況我這情況已經比別人強多了。你不知道他那人挺冷漠的，尤其是對女生，據說隔壁班有個女孩子發了幾次短信向他表白，他一次都沒回，最後那女生再發，竟然被他拉黑了。所以他對我已經算挺友好的了。”
“他對所有女生都很冷漠嗎？你不是說他和他們係的係花關係好嗎？”
“後來我從他舍友那兒打聽到了，純屬是那係花找機會接近秦悅製造話題，秦悅跟她的確是清白的。”
“哎，你什麽時候認識他舍友了？”
“這你就不用管了，在對待秦悅這件事上，我給自己立了個‘十四字方針’——不為失敗找理由，隻為成功找方法！從現在我和秦悅這種友好的關係足以看出，我的努力已經初見成效了！”
“嘖嘖。”我由衷讚歎地看著桌對麵的少女，“你真了不起，不過你要是把追秦悅的毅力分點在學習上，你還會擔心拿不到學位證？”
鄒媛媛嘟嘴：“我已經很努力了好吧，你難道看不到我的進步嗎？”
我聳了聳肩，突然有點好奇一件事：“對了，他都是怎麽拒絕你的？”
“他就說要工作。”
我一聽，心裏有點緊張，但麵上不露聲色：“他一個學生還用工作？”
“這你就不知道了。他是學計算機的嘛，計算機係的學生大三、大四就可以在外麵接私活兒了。我聽他舍友說，他專業能力很強，上個月有家公司的老板找到他讓他幫著做東西，一個月好幾千的收入呢。”
“這麽多，你確定？”
“當然了，他舍友也跟著他一起幹，但他是主力，他舍友的收入都有幾千，何況是他？”
那他欠我那點錢豈不是早就可以還清了？
我突然有點懷疑，要麽就是鄒媛媛的小道消息不靠譜，要麽就是秦悅腦子不好使。
“咦，小姑，你發什麽呆啊？”
“哦，我就是在想他還挺厲害的，一般大學生找兼職最多也就做個家教吧！”
鄒媛媛突然笑了：“說到家教，還有個挺有意思的傳聞，不知道是真是假。據說秦悅以前也做過家教，第一次是教一個初中女生，結果可想而知，那小女孩喜歡上他了，所以他很快就辭了那份家教。後麵他再找工作時就明確說隻給男生做家教，所以第二次是教一個小學男生，這回學生沒啥問題了，但是那孩子有個單身的媽，這就不好辦了……”
我突然想到上次我問過秦悅為什麽寧肯做保潔也不做家教，原來還有這些事……看來這家夥真是盆如假包換的禍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