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縫隙

第十九章,縫隙

左修然英俊明朗的麵容上,眨眼間成了一塊調色板。

在座的人都呆若木雞。時間和空間仿佛靜止了一般,連呼吸都是細若遊絲般,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左修然到沒有任何變化,坐姿保持著一貫的優雅從容。仿佛這些飯粒是噴在別人的臉上似的。

“我……給你擦。”陶濤最先回過神來,語氣有些不通暢,抓了一把紙巾探身遞給他。

曾琪已經把手邊的毛巾放在左修然的掌心,嬌俏地閉了下閉眼,把生魚片吞咽下去,“壽司的味道怎樣?”

“挺新鮮。”左修然笑眯了眼,優雅地把臉抹了一下。

“這邊還有一粒。”曾琪側過身,從他的腮邊捏下一粒米,舉到他麵前,他用毛巾拭了拭她的指尖,兩人對視而笑。

陶濤矮下身子,紙巾在掌心揉成一團。

“那個關於生魚片的報道你是在哪看到的,我也想看看,真有那種功能嗎?”曾琪美目象夏日荷時上跳動的水珠,流光溢彩,令人怦然心動。

“你信?”左修然把另一盤裝有生魚片的盤子挪到曾琪麵前。

“左老師講的話,我都視為真理。”

左修然淡淡一笑,後來再沒見動筷子。

眾人相互交換了下眼神,匆忙把麵前的食物吃完。陶濤就喝了幾口水潤嗓子,飛飛一直在旁邊用胳膊肘兒撞她,朝曾琪那邊擠眉弄眼。

陶濤視若不見。

吃完飯,曾琪儼然和左修然成了多年不見的好友,友好地共同去吧台結賬,蹭吃蹭喝的人不好先走,站在門口等著。

“你怎麽回事,到給人家創造了機會?左老師那就是個冷笑話,你激動什麽?”飛飛低聲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陶濤歎氣,左修然不會以為她是**很特別的那種人吧!

在技術部門前和飛飛分了手,左修然沒有回辦公室,曾琪拉住他,說有些技術上的事想向他請教,並要他介紹幾本專業書來惡補,不想被別人講自己是空降兵。

陶濤撇撇嘴,冷笑。

在辦公室裏把這幾天的公文按門別類的整理了下,車間主任送來新生產線車間電路改造的圖紙和書麵材料,她看了看,放在左修然桌上。曾智華打來一個電話找左修然,她說左老師在技術部,曾智華破例多問了一句,她回答左老師在輔導新來的職員。

“真的嗎?”曾智華激動的聲音震得陶濤耳膜都痛了。

電話剛擱下,又響起,很溫婉柔和的女聲,“修然在嗎?”

陶濤感覺這聲音好象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低頭悄悄察看了下來電顯示,是總公司所在的都城的區域號。

“你稍等,我去喊他。”

“不了,他回來後你讓他回給我就好了,我要出門,讓他打我手機,我是他媽媽。”

“左太太你好。”陶濤忙招呼。

婦子低聲輕笑,“我先生姓茅,修然隨我姓。你是修然的助手嗎?”

陶濤臉一紅,“是的,茅太太。”

茅太太隨意又聊了幾句,便掛上電話了。

陶濤心想道:左修然的媽媽到象是一大家閨秀,談吐優雅,態度親切,左修然乍就沒遺傳一點點呢,到哪都是孔雀開屏,一定沒少讓他媽媽操心。

左修然一臉愉悅地從外麵進來,對視上她的目光,眼神一冷。

“你媽媽讓你回下她的手機。”陶濤站起身說。

左修然上上下下看了她幾眼,原地轉了一圈,剛好站在她麵前,“你沒有其他的向我講嗎?”

陶濤輕咬了下唇,“我明天送你一瓶洗麵奶。”

“哈,這樣就能彌補你噴了我一臉口水嗎?陶濤,我到真是有點怕你了,你簡直就象是事故多發地端,無論我車技多好,總不能避免出事。”

“我以後離你遠點好了。其實要不是我噴了你一臉,曾小姐那時根本下不了台,得罪了曾小姐,就是得罪曾總,現在多好呀,你和曾小姐冰消瓦解……”她看到他越來越冷峻的麵容,聲音不知覺放小了。

他慢慢俯下身,靜靜看著她,仿佛在審視,好一會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在吃醋?”

她連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噗地笑出聲,又噴他一臉。

“很冷,很有趣。”她學他聳聳肩,坐回椅中,低頭做自己的事。

左修然擰著眉,琢磨不透地看著她。

傍晚,華燁從事務所出發時給陶濤打了電話,陶濤再沒心事做事,把包包早早收拾好,就盯著鍾點等著了。

華燁來公司接她的次數很少,有一次給飛飛碰到,問她什麽時候有了這麽酷的男友,她笑著說那是我老公。

飛飛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下班時間一到,陶濤恨不得腳下踩著風火輪飛出去,第一個就衝進了電梯,左修然訝然地挑了挑眉梢。一出大門,就看到華燁的車停在對麵,她跑過去,拉開門坐上去,雙手一伸,“老公,我好餓,好吃的呢?”

華燁眉頭微皺,從後座拎了個紙袋遞過她,然後發動了車。

“謝謝老公。”她探身吻了下他的臉腮,忙不迭地打開紙袋,原麥麵包、無糖奶茶。

她捧著紙袋,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冷了。

“怎麽不吃?”下班時分,路上的車很多,華燁專注地看著前方,耳朵聽著旁邊的人突然安靜得異樣。

“麵包還暖著,是剛出爐的嗎?”她把臉轉過去,幽幽地看著窗戶慢慢亮起的盞盞路燈。

“嗯。快趁熱吃呀!”

“好!”她撕開一片麵片,塞進嘴中,用力地咀嚼,再努力地咽下。

她嗜糖,連季萌茵都知道,她也不止一次對他說過。他還問她怕不怕胖,她說不怕。去西點店,總愛甜甜圈、紅豆餡的車輪餅,不然就買很膩人的黑森林。奶茶要喝香芋或木瓜的,特意會關照小妹多加點糖。

經藝告訴她,許沐歌為了舞台形像,吃什麽都清淡,而糖更是碰都不碰,華燁寵她,戀愛幾年也跟著把飲食習慣給改變了。

這麵包,這奶茶,必然是許沐歌喜歡的,華燁不是刻意氣她,這就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行為。

原麥麵包咽下去的感覺苦澀如黃連。

她默默地嚼了幾口,便擱下了,實在沒辦法再多吃一點。

“想去哪家商場?”華燁記往她要買內衣的事,他認為沒必要,可不想她掃心。昨晚,總覺愧對於她。

“有點累,不想去了。”雙手並攏放在膝蓋上,指尖泛白。他們之間的問題已不是一件情趣內衣能解決了。

“今天在公司很忙?”

“嗯,走了好多路,寫了材料,哦,我在網上看了會《三國演義》。”

“新版還是老版?”他聽小皺說高希希重拍了《三國演義》,裏麵帥哥很多,但台詞某些地方很雷人。

“老版。曹操和關羽的戲,關羽帶著劉備的兩位婦人流亡,被曹操收留,待之為貴賓,吃同桌,睡同床,恨不得捧出心來給關羽看,希望能把他留在身邊。”

“身在曹營心在漢,關羽是忠義之士,不會為他打動的。”

“曹操真的是一個很豁達寬容的人,他知道關羽日後會與他為敵,但他惜才,還是把關羽送走了。我能理解他那種無奈而又淒涼的心情,看得見結果,卻不想去改變。如果關羽有一點點的鬆懈,你說他會放關羽嗎?”

“當然不會。”前方紅燈,華燁停下車,扭過頭來。“曹孟德是見縫就能插針的人,心計極深,真的是碰上關羽這種義士,不然誰能不為他動搖呢?”

陶濤點頭,“關羽值得他去爭取,不到最後都不要輕言放棄。”

“你想修改曆史?”華燁微微一笑。

“不是。”陶濤深呼吸,俏皮地一笑,“天氣冷了,有點想去美食府吃火鍋,湯咕咕地冒著,室內熱氣騰騰,如果外麵在下雨或下雪,那感覺就更好了。”

綠燈亮起,車向前開去。華燁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把視線轉和前方,喉結不自然地蠕動了幾下,“小濤,這個周六休息吧!”

“休息呀!”她感覺他的語調有點古怪,側過身子看他。

“朋友聚會,一塊去吧!”

“還在彩虹酒吧!”那幫朋友聚會,有時是開車去山裏瘋玩,有時是去海風,大部分是呆在彩虹酒吧喝喝酒、打打牌。

“不是,是……在許沐歌的公寓裏,她剛搬家,大家一起去道賀。”

陶濤呆住,心涼得透透的。是的,許沐歌仍是他們的朋友,慶祝喬遷是應該的,怎麽能漏了華燁呢?

華燁和她一直保持聯係吧!

車窗外,車如流水馬如龍,一輛一輛地快速閃過,她的思緒也跟著快速運轉。

“很久沒回家看媽媽了,我答應她周六回去的。”她說道。

“我給媽媽打個電話,我們周日過去。客戶送了我幾瓶伏特加,我正好帶給爸爸。”

她閉了閉眼睛,“華燁,我不想去。”

他怔了怔,淡淡地哦了一聲,車內的氣氛立刻就變僵了。

“我……也不願意你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坦蕩地看著他。

“為什麽?”他這是明知故問,可他還是問了,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吱”的一聲,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子緊急刹車停在了路邊。

“我不願意你見到她。我不是很豁達的人,你說過讓我幫助你來遺忘從前的事,我在拽著你向前,你卻一再回頭找尋過去的痕跡,我怎麽能不介意?這個比喻雖然很不恰當,可是我仍想說,人的抵抗力是有限的,為了不讓自己被毒品誘惑,那麽就要遠離毒品。”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華燁的臉一直看著前方,側臉很冷漠,臉部線條好像繃得很緊,雙手在方向盤上握成了拳。“陶濤,你已經不是孩子,講話要用大腦。”

“我很清醒,很理智。”她心一陣強烈的抽痛,抬起頭。

“有些話我不想一再重複。彼時非此時,我們已經是夫妻,你還有什麽好去介意?沐歌隻是一個朋友,一幫朋友聚在一起吃個飯,我都沒這個自由了嗎?”

他的語調比數九寒天的冰還要冷。

她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許多情緒膠著在一起,很疲憊,很無助,很戚然,“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表達出來,是我的自由。也許是我多慮了。”

許多話已經泛濫到嘴邊,可是她不能說,說出去的後果是傷害他也傷害了自己。

“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會謹守一個做丈夫應有的原則和分寸,不需要別人耳提麵命,但我也不會縱容我的妻子無中生有、無理取鬧。”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他頭還是沒回,隻呼吸急促了些。

車內的氣氛太壓抑了,讓她感到喘不過氣來,她低頭解開安全帶,手滑向開關。

“你要幹什麽?”他憤怒地轉過身來。

“我想下去走走,逛逛夜市。”她低下眼簾,把車門打開,一陣涼風撲麵而來,她深深吸了一口。

“陶濤!”華燁嚴厲地看著她的背影。他們沒吵過架,最重的一次賭氣就是她出車禍沒打通他的手機,大清早把門在他麵前摔上。“不要太任性。”

“偶爾任性一次天又不會掉下來。”她關上車門,順著人流,走向斑馬線。

她不用扭頭,知道他沒有追上來,他當然不會追上來。他從來不會哄她,最多是等她自己默默消化,他所有的熱情在從前已燃盡,到了她這裏,隻是一捧清冷的灰燼。

一捧冷灰怎麽會捂熱?

可是她攥得緊緊的,卻不肯放棄。

婚姻也要用許三多的勇氣:不放棄、不拋棄!

夜風帶來海浪的澀冷,齒間有鹹味回蕩,她呼了口氣,自嘲地笑笑。

等你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