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流民
老實說，沈風的心情此刻是有些沉重的。
他第一次來到城隍廟，卻發現這裏已經是人山人海。並非是熱鬧，而是到處躺著衣不蔽體的災民，有些躺在草席上，有些躺在地上，有些是拆來的門板……
這裏的人都有些麻木，唯有看向沈風這個外人的時候，眼神中有莫名的神采。
城隍廟外麵便有差不多上千人，裏麵擠得人更多。
偌大的城隍廟，竟然成了一個災民聚集中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沈風並沒有嫌棄，而是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走了進去。
來之前，沈風已經問清了小乞丐母親的具體位置，就算裏麵的人很多，花了一番功夫，沈風還是成功找到了小乞丐的母親。
小乞丐的母親此時狀態非常的糟糕，人已經陷入昏迷，身上同樣又髒又臭。
至於引起昏迷的原因，就是炎症。
一百多裏的路，一個婦人和一個孩子，兩人自然滿身是傷。
再加上酷暑，以及城隍廟惡劣的環境，小乞丐的母親最終倒了下來。
沈風心情沉重，環顧四周。
除了小乞丐的母親，這一個城隍廟中，因為酷暑而將要死去的人大概有幾十個，這還是他一眼就能看見的。
可是，這地方僅僅隻有幾千個人啊！
這時，沈風注意到有幾個看上去比較強壯的人正在往外搬著麻袋，他隱隱看到麻袋似乎還動了一下。
本來，以沈風的性格是不會管閑事的，可是，這裏的情景實在是觸目驚心，讓他想起來人間煉獄。
猶豫了一下，沈風出聲：“等一下。”
那幾個人看到沈風這個陌生人，而且穿的還算得體，有些警惕地看著沈風：“做什麽？”
“你們這些麻袋裏裝的什麽？”沈風注意到他們的情緒，盡量溫和地問道。
誰知，對方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是官府的人？”
旁邊人冷笑：“就算官府又能怎麽樣，他們可曾管過我們？可曾救過任何一個人？”
第三個人更是直接：“別理他！”
這時，麻袋裏傳來哼聲。
沈風臉色一變，伸手就去奪麻袋。
幾人阻攔。
可是，他們都是幾天沒有吃過飯的災民，看上去身強力壯，其實已經餓的沒有力氣。
當然，沈風也是弱雞，兩相爭執下，麻袋落在地上散落開來，露出裏麵渾身爛瘡的人。
沈風臉色大變：“這人還活著，為什麽不送去救治，你們拿麻袋裝著他，想要做什麽？”
幾人也是非常惱火，猛地一把把沈風推倒在地。
“要你多管什麽閑事？”
“救人？說的倒是輕巧，我們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哪兒來的閑錢給他們買藥？”
“你可知道，這裏每天生病要死去的人有多少？若是不處理了，很快這裏上千人都可能會死絕！”
沈風逐漸明白，這些人是要將這些重病將死的人處理掉，防止發生什麽傳染病。
可是，這可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沈風並不是什麽聖母，他可以說零成本的冰塊能夠賣那麽高的價錢，自然也不是什麽好人。
但是，他同樣不會漠視生命。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比起這些人，他要過的好的太多。
看著眼前幾人惱怒的樣子，他緩緩問道：“這些天，你們都是這麽處理人的？”
兄弟幾個臉色有些不自然。
其中一個人咬著嘴唇，幹癟的嘴唇很快被咬開，鹹腥的味道流進嘴中：“你以為我們想嗎？十三州大旱，我們都是長安附近的流民，可是長安也這個樣子，估計很快也會形成一大片流民。”
“天下之大，卻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
沈風心顫。
他知道今年一定會酷暑，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到這個地步。
唐朝史上的大旱，沈風以為隻是那時候的應變能力差，但是，真正麵對的時候，才明白天災的可怕。
“你們這裏有多少人？”
幾人有些疑惑，沈風問這些幹嘛，還是老實回答道：“原本是一千九百五十七人，如今還剩一千八百二十六人。”
短短幾天，已經死去一百三十一個人。
而且，隨著天氣越發炎熱，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這些人，哪怕自救都沒有可能。
在後世，隻要你願意出去工作，有手有腳，基本不可能餓死。
但是，現在是古代。
各行各業都不發達，大部分人隻能賣身為奴為仆，這樣最少能吃的上飯。
但是，這種人都算主人的私有財產，哪怕被主人打死，草草掩埋之後，連官府都不太會管。
至於各行各業，可以說工作少的可憐。
大部分隻能在家種田。
可是，天災之下，田裏沒了收成，他們就沒有了任何的收入來源，隻能等死。
沈風沒有再多說什麽。
隻是帶著小乞丐的母親走出來，然後朝著幾人說道：“你們把這些重病的，送到長安城中的沈家冰鋪，畢竟也是人命。”
幾人愣了一下。
隨即大喜。
如果不是無可奈何，誰會想去將別人埋掉？
哪怕有一點希望，任何人都不會放棄。
可是，待在這裏就代表著毫無希望。
終於有大老爺要救助他們了嗎？
他們已經連最基本的辨別都不想辨別了，就算是騙他們的，他們現在也隻能相信沈風，幾人直接朝著沈風跪下：“張大替眾人謝謝恩公了！”
哪怕隻是有份心，那也是他們的恩人。
沈風帶著小乞丐的母親先回城，而張大等人還需要更多的幫手，才能把整個城隍廟中幾十個重病將死的人送入城內。
小乞丐的母親看上去不高，身體更是輕若無物，整個人骨瘦如柴。
即便沒有重病，恐怕此人也快要餓死了。
幸好沈風來之前借了一輛驢車，否則的話，這麽長的路，沈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把人弄回城裏。
還在小乞丐的母親身上蓋了草席，將車裏原本準備好的冰塊用草席隔著，給小乞丐的母親進行物理降溫。
沈風是早上出的城，而回去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豔陽高照。